似乎刚经历了一场瓢泼大雨。

    庄镜缓慢地从挪动了一下身体，膝盖和手掌生痛。她抬起手看了一眼，那里有清晰可见的擦伤痕迹，血丝正迟慢地从泛白的掌心渗透出来，伸直双腿的时候，膝头撕扯着的干涩的疼痛也变得愈发清晰。

    能够轻易受伤的身体，和流血的伤口。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湿漉漉的，头发被完全打湿紧贴着脸侧，散发着一股腥潮的馊味。

    “啪——”

    一个耳光劈头盖脸甩下来，庄镜下意识避了一下，对方的手掌擦过她的脸颊，重重拍打在她颈侧。

    火辣辣的疼痛，对方用了不小的力气。

    【系统？】

    【系统？】

    悄无声息。系统并没有回应。

    庄镜抬起头，对上面前正俯视着她的那张脸，瞳孔猛地瑟缩了一下。这是在大约几分钟前似乎刚刚见过的面庞，眉间深刻的褶皱昭示着对方此时心情的不耐，这种情绪在自己的巴掌落空之后就变得更暴躁与激烈了。

    “贱人，你还敢躲？”

    在短短的几秒内，庄镜就确认了目前自己所处的状况，她现在并不在原本的那个亡魂遍布的副本里，更像是存在于真实的世界，并且是女高中生“庄镜”原本生活过的世界。

    她正身处一间狭窄逼仄的杂物间内，身侧有乱糟糟摆放着的拖把等物品，居高临下将她堵在这里的两个的脚边，正滚落着一只红色的水桶，里面的水恐怕都被浇在了自己头上。

    面前的女生垂下的手半叉着腰，腕上的夜光手表闪烁着微微荧光。

    11月2日。

    这个关键的节点。

    她还在思索的瞬间，胸口的衣料被用力扯了一把，衬衫纽扣崩裂，别在左胸的校牌被一把扯走。

    庄镜愣了愣，身体上的疼痛其实不值一提，但她对这个日期，已经这个日期发生的事情有些隐约的想法，却不知道自己以高中女生“庄镜”的身份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哪怕在无限流的世界，这样的在不同时间节点的穿梭也不该是自己这种鬼魂的任务，反而应该是玩家的...

    玩家？

    她愣了一下。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好像看到了系统为她伪造出的“玩家面板”弹了出来，面板上的愿望内容一栏自动更新了，显示出的是“别让她和他再犯下第二次错”。

    这里的“她和他”指的是谁？

    庄镜又看了看面前正反复把玩自己校牌的女孩，从目前的状况来看，“犯错”的人明显是在校园霸凌时间中对“庄镜”做出过所有伤害举动，或者冷眼旁观、推波助澜的人，或许就是所谓的所有“愿望物品”的主人。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比在到处是亡魂的世界游走更困难。

    所以愿望内容真的如此简单又复杂吗？

    *

    “白蕊，帮个忙，把这些试卷送到老师办公室去。”

    站在第一排梨花头的女生这样喊了一声。坐在后排的白蕊略带茫然地站了起来，沿着座位过道一路往前走去，恰好是下午倒数第二节课，高二年级统一的活动课时间，教室里闹哄哄的，喧闹声从各个角落冒出来。她往前走着，和第三排戴眼镜的女生对上了视线。

    是殷琴。

    白蕊心思稍定，她从梨花头女生手里接过厚厚一沓练习卷，目光顺势扫过她胸口的校牌。

    高二三班，祝蕾。完全陌生的名字，但班级正是初来乍到的她所需要的，如果没弄错的话，她和殷琴目前所在的班级，就是副本中庄镜所在的班级。

    在白蕊确认相关信息的时候，从桌上的作业本签名页已经找到了班级信息的殷琴，已经不动声色地在整间教室目光逡巡一圈，确定没有看到“庄镜”本人，她目前并不在教室里。

    白蕊抱着试卷往外走去，殷琴只是犹豫了一瞬，就匆忙跟上了她。

    在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有高跟鞋的脆声从教室后门方向传来，她循声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一名盘着头发，踏着高跟鞋，年轻貌美的女老师正抱着教案从后门进来布置当天英语作业，一瞬间后门附近的男生们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她没有过多在乎这个细节，快步追着白蕊前进的步伐，压低了声音：“是什么试卷？”

    白蕊也压低了声音：“数学卷。”

    两个人对视一眼，意识到她们想到了同一件事。

    虽然心头猛跳，但她们还是默契地没有继续对话。

    虽然已经是下着雪的十一月份，但大部分学生因为暖气的缘故，都穿着短款的衬衫制服，外面裹着厚厚的冬季校服外套，颇有些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属于未成年人的无畏。但白蕊和殷琴都觉得有些冷，不由加快了脚步。

    白日的校园里，一场小雪堪堪结束，地面的积雪未清，有眼熟的校园保安正忙着清扫。白蕊的记性好，殷琴跟着她一路找到了教师办公楼，爬上二层，推开了一扇大办公室的门——这里是高二年级办公室。

    越过来往穿梭的老师学生，和一张张堆满杂物的办公桌，看见两位高个子的男生，正被一名秃顶的，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小老头模样的男性训斥着。

    “...谁允许你们两个放学后不回家跑到教师办公室里的？”

    “我们是想找——”

    “如果不是收到匿名举报，我们可能都不知道这一大早的进办公室乱七八糟的样子都是拜你们所赐！怎么回事？嗯？在办公室玩捉迷藏？”

    “陈主任你听我解释...”

    白蕊收回目光，冲殷琴使了个眼色，将手里的试卷放在最靠近她的那张桌子边缘，随即喊了一声。

    “孔老师。”

    侧身对着大门方向，正低头看手机的男性闻言扭过头来，他戴着眼镜，面容清瘦，即使坐着也能看出身形并不算高大，是那种一般人看来并没有多少威胁性的容貌气质。他看见白蕊，愣了愣才说：“哦，辛苦了，怎么是你来送试卷？”

    白蕊心思急转：“哦，老师，庄镜她身体不舒服，所以我代替她来。”

    从对方的表情看，她赌对了。

    孔权闻言一愣，随即笑了笑说：“如果一直不舒服的话，记得要让她去医务室看看，可别硬撑着，嗯？”

    语气温和，完全是关心学生的态度。

    白蕊应了一声。转身离开的时候，不经意又回头看了几眼，看见孔权熟练地将按照学号排列的试卷拿至面前，从下方开始翻阅。

    一，二，三，四，五。

    六。

    他讲倒数第六份试卷取了出来，然后拿起了红笔。

    白蕊心头一跳。恰巧殷琴从旁边凑过来，她拉着殷琴的手飞快的走出办公室。

    “我有事和你说。”她们异口同声地说。

    殷琴用眼神示意白蕊先说。

    “高三二班的孔权，就是我和宋爵在他桌子下方发现过血迹的那个数学老师，我刚才数了一下，他把按学号排列的试卷从下方开始抽选，直接抽出了倒数第六张。”白蕊的声音又急又快，“还记得我之前和你分享的信息吗？高二三班一共五十六名学生，倒数第六份是——”

    “学号51。”殷琴接过了话头，“是庄镜的学号。”

    教师如此熟练地抽出一份学生的试卷，或许只是由于对对方成绩的信任，或者不信任，所以特别关照，但结合他们曾在孔权桌上发现的招/嫖信息和打火机，还有写在试卷上貌似光明正大的“拿到试卷后放学来办公室”，就细思极恐了。

    “我们现在知道孔权肯定参与了伤害庄镜的行动，但他到底是哪天开始的，又具体做了什么还不确定。”殷琴说。

    白蕊的脑海里飞快地回溯着之前在漆黑的办公室里查看过的情况，半晌才果断地说：“迫害肯定还没开始。”

    孔权叫庄镜放学后来办公室的行为动机不纯，如果庄镜已经在此受到过伤害，不太可能因为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匆忙赶来。

    “你说的有道理。”殷琴暂时肯定了白蕊的猜测，并且将自己刚才偷听到的消息告诉了白蕊：“——刚才那两个被教导主任陈主任训斥的男生，前一晚因为逗留在办公室被人举报，所以今天被叫过来教育了，据说还要通报批评。”

    “所以联系之前穆彦灵...庄镜亡魂本人告诉我们的信息，一切都连上了。”白蕊心思急转。

    “对。11月1日当晚收到短信，被叫来办公室，幸亏穆彦灵打开了反锁的门，她得以逃脱。”殷琴扶了扶眼镜，“但是他们是被谁举报的？”

    “穆彦灵？”

    “不太可能，如果是穆彦灵举报，庄镜本人在和我们交流的那次，应该会把这个关键信息说出来才对。”

    ——“是我们举报的。”

    二人一愣，同时循声看去，才发现她们讨论得太激烈，居然已经走出了教师办公室。而迎面走来的穿着学生制服的一男一女，正是容貌变得稚气未脱的宋爵和齐双双。

    “你们？”

    “我们和那两个男生一个班。”宋爵说，“高二二班，就在隔壁。我记得那两张脸，又确认了日期之后齐双双立刻写了匿名举报信投到了教导主任信箱。今天是周二，恰好是他们查看学生投诉的时间，几乎是立刻，那两个人就被教导主任叫去了。”

    从时间上判断，宋爵二人来到这里的时间比殷琴二人稍早一些。

    现在还剩下叶温和陆仁不见踪影，但目前看来，周遭环境相对安全，他们并不太担心，只是简单地交换了信息。

    宋爵和陆仁在他们点火烧尸的准备活动之前，在天台找到了另外一具尸体。这具尸体的死状和杂物间里的女生如出一辙，似乎是正中心脏位置的伤痕，死亡来得精准而迅速，他们还没来得及找到对方身上的愿望物品，但根据二人的猜测，大概率是女孩手里攥着的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

    “信纸里写了什么，你们看到了吗？”

    宋爵说：“没来得及看，就突然冒出了大量的浓雾，等我们在反应过来，已经出现在这里了。”

    只来得及看清了他们的“愿望内容”。

    “庄镜在教室里吗？”宋爵问。

    白蕊摇了摇头。

    “已经是下午倒数第二节的活动课了，这时间她会去哪里？”

    四人沉默了一瞬，随即意识到留给当天发生各种情况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11月2日，天台？！”

    是穆彦灵将庄镜从施暴的两个女孩手里解救出来的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