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冬日，寒意料峭、冷风侵肌。

    宋爵背着书包从公交车上下来，周围的雾变得更浓厚了。大约一个小时前，加班到十点多的他，登上了公司站台前的最后一班公交车，不知是不是连日早出晚归消耗了精力，宋爵很快就靠着椅背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摇醒了。

    摇醒他的女孩现在就走在他斜前方，宋爵认识她，是楼下广告公司的员工，叫白蕊。因为外貌出众，让自己部门的不少男同事都蠢蠢欲动，甚至相互打赌，猜测谁能够追到这位“高岭之花”，宋爵很不喜欢他们这种不尊重女孩儿，把她们当赌注看待的行为。

    没想到她居然就坐在自己后排。

    这辆公交车上的乘客不算太多，大约十四五个，都和他一样是满脸写着“加班晚归”的疲惫社畜。不知是不是在车上经历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弥漫，和莫名其妙天音的“副本解说”，加之年轻人的接受度更高，现在大家的情绪貌似都很稳定，甚至可以平静地遵循着天音的指示，穿梭在这样仿佛世界末日的景象里。

    “当————当————当————”

    雾沉沉的天色下，突然传来了厚重着实的撞钟声。钟鸣音像是和空气发生了共振，宋爵发现周遭的浓雾，在这钟声下，似乎在逐渐消匿，他斜前方的白蕊穿了一身显眼的黄色外套，此时也在散去的雾中逐渐显露出更清晰的轮廓。

    “看那边。”她像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抬起手冲着高处指了指。

    宋爵抬头看去，见在目光尽头，一座颇有十九世纪哥特式风格的钟楼正伫立在暗色天空下，钟楼顶端与两侧覆盖着皑皑积雪，下方悬挂的大钟指针，恰好指向午夜零点的位置，显然钟声响起，是因为到了整点。

    “叮——”

    他听见耳畔传来了像是提示音一般清脆的声响，紧接着，一面面淡金色光屏，在每个人面前骤然展开，他面前也不例外。

    【第一个愿望：废校亡魂

    愿望等级：新手.F

    愿望数量：1

    愿望内容：？？？

    实现愿望途径：这只亡魂说看她的心情

    愿望提示：这只亡魂因为太懒没有给你任何提示

    愿望主人：这只亡魂因为母语羞耻没有给你任何姓名提示

    愿望期限：这只亡魂因为深受deadline之苦没有给你任何时间限制】

    宋爵：“啊？”

    他的目光下移。愿望栏下方，是他刚才在车上看过的，自己的任务面板，作为初来乍到的菜鸟，他的任务面板一片惨淡，除了因为再忙也要运动健身的良好习惯，让他的战斗力和健康度都是B等级，其余部分堪称惨不忍睹。

    宋爵又看了一眼这毫无用处的愿望提示列表，正打算手动把它关掉，却发现在“愿望期限”下方，缓慢地浮现出一行新的文字。

    亡魂TIPs

    持有这些东西，你或许可以暂时保住性命：

    湿纸巾（婴儿款、酒精款不限）墨镜（黑色为最佳）扎发皮筋（朴素款为佳）免洗洗手液（75%酒精浓度）毛巾（大小不限）水（干净的）温和消毒液（次氯酸泡腾片款也可）

    宋爵以为自己看错了，擦了擦眼睛又重新看了一遍。

    他旁边的白蕊把自己的书包拉开翻找了一下，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太好了，因为前阵子的流行病比较危险，除了墨镜其他东西我带在书包里。”

    宋爵欲言又止，但又不知该从何吐槽起，干脆紧紧闭上了嘴，也顺势在自己的书包里翻看了一下。然后他发现自己包里居然有一副墨镜，是前几天去爬山的时候顺手放在包里的，结果后来整理书包忘记拿出来。

    虽然不明白墨镜的作用，但他还是谨慎地将墨镜往里用力塞了塞。

    雾气散得已经差不多了，周围的环境终于完全展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一座拥有着独立且突兀钟楼的学校，更远些的地方，参差不齐的几栋教学楼在黑蒙蒙的天空下漠然伫立。他们一行十几人正站在由黑色铁栏杆环绕的校门口，生锈破旧的弹簧门半敞着，门卫室空无一人，另一侧镶嵌在暗红色上的淡金色文字赫然是这所学校的名字。

    “静海市第一中学？”白蕊小声念了出来。

    此时已经有站在最前方的其他乘客率先踏步往学校里走去。

    出于谨慎，宋爵站在原地暂时没有动。他们看着那位胆子最大的乘客穿过破破烂烂的弹簧收缩门，安然无恙地步入。宋爵注意到，他们站在学校外，地面是干净平整的水泥地，但学校内里的地面却有一层薄薄积雪，显然走进去，副本才算是正式开始。

    他不再犹豫，也跟着人群一起走进了校园里，待进入副本后，他们看见身后原本半开的，一动不动的弹簧门缓慢的，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逐渐闭拢。没有人傻到去挑战副本，尝试一下能不能再走出去。

    “我们暂时合作吧。”白蕊转过身对他说。

    宋爵看了她一眼。

    白蕊说：“这个副本目前没有任何需要竞争的部分，通力合作，搞清楚学校里女鬼的愿望并帮她实现，就算是完成了。”她顿了顿又说，“况且这还是新手副本，我们还搞不清状况，抱团比独自一人安全一些。”

    宋爵刚想说话，头顶传来霍然一阵沙哑却异常尖锐的鸣叫声。

    夜色里有一只庞大的生物振翅从头顶一掠而过，它飞得极低，在地面投下滑翔盘旋的黑影。

    宋爵震惊地抬起头，阴影从他面上浮动而过。

    “那是...”

    “是秃鹫。”一个站在他们身边一步之遥的女孩儿说。她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镜，过耳短发，看两个人一同看过去，她扶了扶眼镜继续说，“秃鹫嗅觉敏锐，通常飞得比较低，以便于探测陆地上腐烂后尸体产生的气味，一般是以大型动物的尸体为食...饿的时候也会主动攻击。”

    但这些秃鹫压根没有要攻击他们的意思。

    宋爵和白蕊都想到了这点，两人对视一眼，顿觉不妙。

    “那是什么！”

    突然前面有人发出一声惊愕的呼唤。三人停止对话一同抬头看去，看见前方屹然而立的钟楼尖顶上，赫然立着一道细长人影。逆着月光，以天空为背景图，一动不动，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根本看不清任何细节，所有人都无由来感到一股恶寒沿脊椎攀升而上，像是被什么死死盯住，逃脱不得。

    *

    “幸亏我不恐高。”

    单脚站立在塔尖上的庄镜感叹道。

    系统：【你还挺骄傲。】

    庄镜愉快地舒展了一下四肢。身体拼凑完成之后的她，终于体会到了拥有“能力”的感觉。她的身体是违背了地球重力一般的轻盈敏捷，轻轻一跃能跳出很远，力量也不可思议地增大了，刚才她尝试了一下，居然用一只手把钟楼的塔尖给掰弯了——虽然她的身体貌似刀枪不入，但站在尖端总有种不平衡的错觉。

    从女生宿舍厕所到塔楼，走都要走上十多分钟，她只用了十几秒。

    其余的力量她还没有认真探索，但目前来说，面对那些像小蚂蚁一样站在自己面前的校园里，三三两两说着话，警惕地四处探索的玩家已经是牛刀小试的程度。

    只要那位男配不要突然出现——对方到底为什么会在副本开启前就出现在这里，又是怎么准确无误找到她所在的厕所隔间，轻描淡写下达“杀鬼通知”的，庄镜还不清楚，但她由衷希望自己不要遇到对方。

    玩家有自己的任务和资料面板，她也有系统的提示面板。比如，即使底下的玩家们几乎是一个个小小的黑点，自带的非人视力也使她也能轻而易举地认清每个人的身份，他们的头顶标注着他们的姓名，各项身体素质和智商评级，新手村的这群玩家还没有开发出新鲜技能，所以那一栏所有人都是空白的。

    “哗啦啦啦啦——”

    在所有玩家都进入了副本之后，校门口的弹簧门缓慢地往外伸展，在玩家眼里自动闭合。但庄镜能够看见，关门的是位身形瘦小的中年男子，他尽职尽责地手动关门，并且在完成之后，远远地冲她的方向鞠了个躬。

    “那个是学校的门卫吗？”

    系统：【是啊，他的尸体还在门卫室里呢。】

    庄镜：“怎么死的？”

    系统：【你杀的。你屠了小半个学校。】

    庄镜：“那不是我...算了我知道了。”

    是她的错，她这就回去翻一下原身的记忆。

    此时下方传来一阵惊愕的骚动。庄镜想看看热闹，于是纵身一跃，从钟楼顶端跳下，夜间疾穿的风从她身侧呼啸而过，有种诡异的舒爽感，待她落到靠近那些玩家更近的一栋四层教学楼顶端再看去，发现有个玩家在四处探寻的时候，推开门卫室走了进去。

    然后被吓得连滚带爬逃出来，跪在地上吐得涕泗横流。

    门卫的尸体算不上好看，从腰部断成了两截，黏连着一点皮肉，被拖曳后的内脏从身体里流出来，乱七八糟红红白白的一团。

    庄镜：“呕...好脏好脏好脏...我收回和你说的，我爱我自己的视力变好这件事。”

    幸亏她在意识到不妙之前立刻避开不看，否则那跪在地上的玩家就是她的前车之鉴。她换了个姿势问系统：“我下一次必须及时赶到的出场在哪里？”

    系统说：【越接近真相和线索的时候，你作为最终BOSS出现的频率就会越高，现在刚开始副本，下一个玩家查清线索的关键点，是学校资料室，一旦他们查清“庄镜”的死亡有老师的不作为甚至推波助澜在其中，任务进展就回过半。所以你要阻止至少三波人查看学生手册和班主任寄语。】

    顿了顿，它又说：【在那之前，你可以随便玩他们，别把他们玩死了，按照我们的规矩，BOSS没必要那么早就出手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