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只有晚上才来店里。
女店员是个热情健谈的,“你有事找他的话,可以写留言条。”
指了一下吧台,“他来了会看,或者你可以晚上时候打店里电话。”
有事写留言条?
要是有急事呢?
这倒是引起丁安的好奇,“他的电话号码这么保密?”
反正刘筱晗没来,闲着也是闲着。
“不是保密,老板不用手机。”提到自家老板,女店员脸上很是骄傲,“很酷吧!”
如今不用手机的人确实挺与众不同,想到老板古风气质的脸,加上店里古风的装修……
好像就没那么难以理解了。
上次来的时候,连咖啡都没点,这次可得好好尝尝味道。
特别的老板,相信咖啡的味道一定也特别——
我去,特别的难喝!
又苦又涩不说,连起码的咖啡香都没有……
丁安很想把店员叫回来好好掰扯一下这杯咖啡的问题,恰好看到刘筱晗推门进来,便打消了念头。
依旧是昨天的穿着,不合身的残旧棉袄,拎着一个脏兮兮的环保袋,头发貌似更油腻了些。
畏畏缩缩走进来,坐在丁安对面,“不好意思,我对这边不熟,地铁……”
“我要的东西呢?”丁安眉头微拧,不想听她说无关的废话。
“带了,我带了。”刘筱晗从环保袋里拿出对折的纸放到桌上,“这是复印件。”
说话比昨天更加小心翼翼,似乎很害怕。
复印件上只有半张信,字迹模糊不清,应该是原件没保存好的原因。
“你给我这样的东西,就想我帮你找律师?”可笑,什么都看不清。
刘筱晗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盖上,垂着头解释,“我爸爸真的留了一封信。”
“留了也不代表什么。”丁安看着她微微发抖的身子,没激起半分同情心,“你肯定看过信,说点我想知道的。”
“……说……我爸说他没有杀人,不过有人给他钱,让他顶罪。”刘筱晗抬头偷瞄丁安,恰好和她不悦的视线对上,立即低下头。
“只有这样?给了他多少钱?谁给的?怎么给的?”丁安冷笑,“你不会以为随便说几句,就能哄我吧?”
“……信里都有写的……”刘筱晗突然沉默下来,半晌才破釜沉舟一般说道:“而且,他见过给钱的人,也知道那人的名字,那人才是凶手……”
这些话对丁安的触动很大,但她忍住了,一声不吭,只是盯着刘筱晗。
良久没得到丁安的回应,刘筱晗微微抬起头。
一直面无表情的丁安突然笑了,笃定的说,“你在撒谎!”
刘筱晗浑身一僵,丁安更加肯定,端起咖啡杯,想到这杯东西巨难喝的口感,又重新放到桌子上,才继续开口,“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凶手,或者你爸爸只是收了钱,也不知道谁是凶手!……或者你爸爸就是凶手。”
“不是不是……真的,信里真的写了,我爸爸不是凶手。”刘筱晗有些激动,嗓门不自觉拔高,但看一眼丁安,又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只要我离了婚,我就把信给你。”
“不用了!”
“……什么……什么意思?”刘筱晗满怀期待的望着她,头轻轻摇动,生怕丁安说出拒绝的话。
“我说——我不需要什么信,当然,我也不会帮你找律师。”丁安说的慢条斯理,看着她眼里那束希望的光慢慢暗淡下去,内心无比平静。
“怎么可以……信是真的。”刘筱晗着急解释,“真的,我爸爸真的留了信,他不是凶手……你帮帮我,帮我找个律师……”
“你当我是傻子?”丁安不屑的撇嘴,“当年你爸爸要是收了钱,肯定也是留给你的,你看看你……”
目光上下打量她,“收钱顶罪,数目肯定不小,你怎么混成这样的?要是真留了这样一封信,你完全可以找我直接拿钱,有了钱找什么律师不行?而你偏偏只要我帮忙找律师,因为你手里根本没有这样的信。”
“带着你的垃圾给我滚。”丁安将手里的纸捏成一团丢到她脸上,纸团顺着衣服滚落下来。
刘筱晗伸手去抓住纸团,像是在抓住她最后的希望,急切的解释,“不是这样的,我拿钱也守不住,信是真的,你不信的话……不信的话……我拍照了,我给你看……但我只能给你看半封,等我离婚再把原件给你。”
慌乱的找出手机摁了几下,递给她。
诈出来了,看来真有这样一封信!
手机里拍着信纸,比复印件看起来清晰许多,字迹并不好看,信纸还沾着些赃污,看起来很费劲。
在纸的最后两行依稀能辨认出来,确实是在写当年的案子。
「当天晚上,我走的时候,那个女人还好好的……」
“他写了很多,还有两张纸,等离婚之后,我一定都交给你。”刘筱晗哽咽,一抽一抽的掉眼泪。
丁安只是想证明真有这样一封信,现在确认了,且这张信纸的最后一句话,已经引起她足够的兴趣。
这封信,必须拿到手。
“我带你去见律师。”只要信有用,一切都有的商量。
刘筱晗胡乱点头,抹了把脸,谨小慎微的跟在她身后走出咖啡馆。
走进律所,刘筱晗才有真实感。
找上丁安帮忙,其实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真的走投无路。
娄建威留下的信,她想过永远藏起来,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再怎么样都不能改变。
没想到这封信却成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有钱人和她的生活太遥远,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却根本找不到人。
她根本不知道丁安生活在国外,要不是林笙西要娶儿媳妇,弄得街知巷闻,刘筱晗才想到来酒店碰碰运气找丁安。
一路走进来,刘筱晗看着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忙碌,反观自己身上的衣服,她垂着头,但是眼睛却不受控制,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目光中难掩羡慕,她也想要这样的生活,自给自足,在职场上拼杀,成熟、自信……
可是一地鸡毛的生活,早已将这些磨灭。
前台的漂亮小姑娘带着丁安和刘筱晗到会客室,“稍等一下,吴律马上过来。”
礼貌周到的询问,“两位要喝点什么?”
丁安想到刚才难喝的咖啡,奇怪吴轩霖当初怎么会约这么一家咖啡馆?
单纯是因为离律所近才光顾的?
上次看吴轩霖喝咖啡,看起来并不难喝的样子。
奇怪,今天自己这杯恰好失了水准?
倒霉!
“给我来杯咖啡,谢谢。”
听到丁安叫了杯咖啡,刘筱晗才小声说道:“我喝水就可以。”
咖啡端上来,丁安不禁感慨,不愧是海城数一数二的律所,煮出来的咖啡水准足以和咖啡店媲美。
吴轩霖进来的时候,刘筱晗不自觉挺直脊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样狼狈。
“吴轩霖。”简短的自我介绍,透露出强大的自信。
身后跟着小童,和两人打招呼,“我姓童,是吴律的助手。”
丁安没有做自我介绍的打算,双手捧着瓷杯暖手,目光直白的盯着吴轩霖,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看得这样明目张胆,很难让人忽视,小童在两人之间来回看,有种奇怪的感觉,吴律好像不敢看这位漂亮小姐姐。
为什么?
明明刚才开会的时候,频频看表,原以为是他看重这次委托,现在看来,似乎不是想的那样。
吴轩霖即时叫停小童飞远的思绪,“做记录。”
小童这才摁开录音笔,“这次对话我会录音。”摊开笔记本做记录。
吴轩霖刻意忽视自己,丁安不甚在意,知道他们要聊正事,手一摊,“你们聊,我只是陪她来的。”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刘筱晗,根本没注意到三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紧张的握紧拳头,“我想离婚。”
对待工作,吴轩霖很投入,不着痕迹打量过刘筱晗,“慢慢说,不用紧张。”
丁安在一旁撇撇嘴,死没良心的,对着自己说话的时候冷血无情,对委托人倒是挺有耐心。
刘筱晗始终垂着头,声音低低的说起自己的事,“我叫刘筱晗……27岁……结婚6年……”
提到年纪的时候,丁安有些吃惊,挑眉斜睨她,不说是真的没看出来她只有27岁。
看起来……要说她37岁,丁安也是相信的。
丁安是真的没有想到,刘筱晗只比自己大两岁。
也就是当年案发的时候,她已经十岁了,知道娄建威的事情肯定不会少。
思路一打岔,回过神来的时候,刘筱晗撸起袖子,露出皮包骨的手臂,满是伤痕,新伤旧伤,还有烟头烫过留下的疤。
扯开围巾,脖子上勒痕和掐痕……
“这些都是他打的,他肯定不会离婚,他说我要是敢离婚就打死我。”刘筱晗的眼泪扑簌簌流下来。
“我得离婚,我一定要离婚,再这样下去,我会被打死的。”刘筱晗拨开头顶的头发,“这里缝了4针,也是他打的。”
卷起裤腿,一样都是伤痕。
她在一点一点拨开自己的生活,眼泪在控诉命运不公,同样是人,她的生活里只有无尽的打骂。
有好几次她觉得自己要被打死了,就要解脱了。
谁知道没死,她又继续苟延残喘的活下来。
她不想再回那个家,但是她的丈夫一定不会轻易和她离婚,只能起诉离婚。
她不懂这些,但她懂自己的丈夫,即便是起诉离婚也不会顺顺当当。
找上丁安还有一个目的,她需要庇护,安安全全的离婚,她要去别的城市重新开始,去一个丈夫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只有丁安能帮她,拿到信的前提是帮她离婚。
信,那封能逆转她命运的信,她一定会妥善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