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从密道爬出来的黑乌成员,还未来的及踏出棺材铺大门,便被官兵截住去路。
“不准动!”李密抬脚踢中欲逃窜的人,手中剑鞘一击,便将其打昏过去,眉眼杀意凛然,顿时余下众人不敢再有逃跑动作。
待郑蘅从密道探出身,而后弯腰搀扶搀扶裴兰出道口。
李密初次窥见国君圣颜,连忙低头避讳目光,因谨记国君行动之前隐藏身份的嘱托,便命人侧身让道,不得声张。
郑蘅带着裴兰出棺材铺上马车离开街道,而余下官兵则押着犯人回大牢。
“大人,那两人也是我们的同伙,怎么不抓他们啊?”棺材铺老板满是不解道。
话音未落,李密威胁出声:“你瞎了狗眼,再有言语冒犯,格杀勿论!”
棺材铺老板这么一吓,顿时点头如捣蒜,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马车从南豫国都主街缓缓行驶回南豫王宫,裴兰将笨重竹册递给郑蘅出声:“你让人回去抄一份备用,这原件还是得还给风兰。”
郑蘅接过竹册不解道:“既然好不容易得来此物,为何要还?”
“因为如果风兰拿不到这套原始密文竹册,她就会跟我们结仇,联盟合作就更没可能了。”
“我们有这密文竹册,风兰的存在反倒不重要了,其实方才完全可以处置她,以绝后患。”
郑蘅话语说的随意,却让裴兰察觉到浓烈杀机,偏头看向他俊秀文雅眉眼,竟然隐隐觉得他此刻有些陌生和恐怖。
小说里郑蘅就是这么一个思维方式,他聪明又狠毒,残忍而多疑,就连两主角都频频落入下风。
小说众多角色里的个人战,郑蘅从未输过,这样厉害的一个人,最后却让整个南豫国灭亡。
裴兰看小说时只当是主角光环,所以作为超强大反派的郑蘅输掉也是意料之中。
现在舍身处境的相处,才明白其实郑蘅弑杀的心性才是导致他失败的症结。
“怎么了?”郑蘅察觉到裴兰注视的目光困惑道。
“如果风兰的存在严重威胁你的生存利益,那你杀死她,我尚且可以理解。”裴兰知道小说里的列国战争有多残酷,输家身败名裂性命不保,任凭是谁都不敢掉以轻心,“但是现在风兰对你明显不具备威胁,可你却因为一劳永逸的而想要杀死她,这样很不好。”
郑蘅没想到裴兰会如此正经的说自己不好,指尖不安的握紧竹册,出声:“你要是觉得不好,我不动她就是了。”
“书呆子,我不是责怪你,只是担心你会亲手将自己一步步陷入绝境。”裴兰摇头,心知郑蘅并不理解自己的话,他只是害怕自己不高兴而生疏两人的关系,伸手捏住他的耳垂,叹道,“老先生曾说过战场上一切都是瞬息变化,昨日之前风兰是敌,可今日之后风兰未必不是友,南豫国最大的敌人只有北笱国,除此以外你能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吧?”
小说里郑蘅报复心极重,只要妨碍他的心性,任何人都可以处死。
杀心太重,使得他的暴君之名声名远扬,南豫国的大臣官兵百姓都惧怕他的杀戮而远离他,最终众叛亲离,才导致他的死亡。
郑蘅不安的心,因裴兰舒缓话语而安然落下,视线落在她满是关切的面容,颔首应:“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这竹册不用抄,只需我看上一遍即可。”
虽然不明白裴兰为何对风兰如此在意,但是郑蘅能深切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关心,那些担忧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裴兰指腹捏着郑蘅的耳垂,挑眉道:“你可不要吹牛,如果记错,小心打脸哦。”
小说里风兰为了编撰密文竹册耗费数年,由于太繁杂,所以她自己都记不住,只好将密文竹册藏匿在地坛。
郑蘅欣然笑道:“不会的。”
说罢,郑蘅低头翻看竹册,裴兰收回手不再打扰,侧身靠着软枕,视线落在他认真面容,心间不安却并未消散。
郑蘅愿意听自己的话,并非是他觉得杀人有什么不对,而是他更在意自己,所以才暂时的放弃杀戮来解决问题。
那将来自己要是不在他身旁,恐怕谁都劝不住他。
马车缓缓行驶,裴兰不知觉的闭眸睡了过去。
意识朦胧之际,眼前燃起熊熊大火,所见之处一片火海,裴兰匆忙逃离,穿过火海。
突然看见火海尽头有一熟悉身影,那人不复往日沉稳,浑身鲜血淋漓,俊秀眉目猩红,好似带有赴死之心,正一步步踏上高处,即将走向他命定结局。
“不要,郑蘅不要跳!”裴兰想要阻止,身子却飘浮悬空,好似云团般不受控制。
焦急之中,裴兰像是怦然坠地般产生失重感,顿时惊醒。
“没事了,别怕。”耳旁响起郑蘅安抚之声,裴兰缓慢的回过神。
裴兰视线恍惚的看向垂落纱帐和熟悉的宫殿,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的靠着郑蘅,低声道:“原来是噩梦。”
幸好,是噩梦。
郑蘅掌心擦拭怀中人乌黑繁密发间细汗,有些微凉,眉头紧蹙的看向不甚精神的裴兰,似是探索又似不安,一时沉闷,不知该如何询问情况。
没想裴兰忽地出声:“我怎么回到宫殿里了?”
“先前你在马车里睡着了,所以我抱你回宫殿。”郑蘅指腹停留在裴兰额旁,轻揉捏穴位,“方才做什么噩梦了?”
“我梦到你、不听话,还惹我生气,真是太坏了!”裴兰眼眸躲闪的应着话,暗想梦里的糟糕事,还是不要透露的好。
“常言道梦都是跟现实相反,我平日里对你的话事事顺从,哪有不听劝阻的?”郑蘅看出裴兰的隐瞒,并未追寻,指腹抚平她微皱的秀眉安抚道。
“你倒是挺会自夸的啊。”裴兰撑坐起身拉开两人亲昵姿态,明眸打量郑蘅面容,仍旧有些恍惚,“不过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我可不想看到你将来、咳咳!”
原本裴兰欲脱口而出的梦境之像,就这般被强行打断,裴兰亦知不能说的太多。
郑蘅见裴兰似是染了寒病,连忙用被褥将她盖的严严实实严肃出声:“我这就让御医来给你看看,你先休息吧。”
裴兰咽下喉间腥甜,装作疲倦的闭眸应:“嗯。”
待眼见裴兰闭眸陷入沉睡,郑蘅墨眸里已不见先前柔情关切,满是忧愁。
其实裴兰梦魇之中的呢喃之语,郑蘅听的清清楚楚。
不要,郑蘅不要跳!
对于裴兰的担忧,郑蘅不明白,却一切也是隐隐有所察觉。
按照规矩,后宫不得干政,可是裴兰却很在意政务,郑蘅便默许她参与其中,一方面是想让她开心,另一方面亦是对她的探究。
裴兰性子贪玩是真,却并不是贪图名利的性子。
她当初那么不想嫁南豫国君,可现在她却十分上心南豫国事,甚至步步为营的帮助郑蘅。
今日裴兰的那一句,才点明她的心思,她担心自己会将自己逼向绝境。
郑蘅回想裴兰的梦语,结合一直以来裴兰的言行举止,其实已经不难猜出她的梦。
自己的结局,大抵并不好吧。
若说裴兰只是个寻常人,郑蘅自然不会真把她的噩梦当做谶语。
可裴兰对于很多事的了解,已经远不能用聪慧过人来形容。
往日里裴兰总是玩笑般的说她是通晓卦术的算命大师。
前阵子裴兰甚至说出她是孤魂转世的惊世骇俗之语。
这一系列的怪异反常,让郑蘅不得不相信或许裴兰真能知天命。
那自己跟她的将来会是如何呢?
郑蘅想到此处,竟然惊出一身冷汗。
自己或许会在列国之战死去,裴兰呢?
裴兰说她是转世的孤魂,可她并不会妖术或是法术,甚至比一般人身子更差。
而且当初裴兰在不知自己是南豫国君时曾直言说过,自己与她八字不合,说不定她会被南豫国君克死的话。
那时郑蘅只当裴兰是推脱成婚的随口一语,并未当真。
可现在郑蘅目光落在被褥之中皱眉昏睡的裴兰,不由得后怕。
裴兰今夏大婚入南豫王宫,次日就大病,而短短数月之内,更是小病不断。
凉爽秋风自殿内窗户入内,郑蘅却觉得此刻比寒风更刺骨,那向来挺拔的脊背,此时似枯枝陡然颓靡弯折。
郑蘅掌心轻停留在裴兰脸侧,却不再敢触碰,只虚掩地隔空描绘,深邃墨眸里平静似一汪盛满皎洁月光的幽潭,倒映裴兰沉沉睡去的恬静面容,静谧而哀伤,低声唤:“裴兰,你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保证。”
幼年母后之死,父王发疯,唯一能陪郑蘅的老国君,亦毒发身亡,再之后南豫王室叛乱,父王自焚,郑蘅经历太多的死亡,早就不惧生死,却没有料到连唯一的裴兰都将离开自己。
此时的郑蘅,满心恐慌,犹如一张紧绷的弓弦,随时即将崩裂。
许久,御医来殿,郑蘅方才收回动作,眉眼间掩饰一切。
艾芹于一旁听御医诊治,只见这御医所言与过去御医并无差别,只说小小姐身子弱要调养,至于痊愈之法,只得摇头。
可国君却表现很是平静,没有悲伤,亦不甚担忧,好似早就接受如此情况。
夜幕落下,繁星浮现,南豫王宫内殿里灯火明亮,裴兰迷糊醒来时,郑蘅正在一旁小炉温粥。
若非他一身华美长袍和这处巍峨宫殿,裴兰都以为自己和郑蘅仍旧在灵幽谷。
那时虽是清苦,却没什么烦恼,整日里除却吃和睡,就只剩下漫山遍野的疯玩。
“书呆子,你要不是南豫国君就好了。”裴兰不止一次的想,如果郑蘅不是南豫国君,或许他就不必承受如此重担,自然更不会落得自焚下场。
郑蘅停顿倒汤药的动作,偏头迎上裴兰盈盈亮光的明眸,心间酸涩道:“等将来我带你离开南豫国,到时你想去哪里玩都依你。”
裴兰浅笑,并不当真,鼻音微重的念叨:“这话可不能让南豫大臣们听见,否则你可就坐实昏君之名咯。”
现在时局如此紧张,其实裴兰也知道郑蘅离不开身。
而将来的事,别说郑蘅,就连裴兰自己都不清楚。
“好。”郑蘅不做多问,一律应下,探手搀扶裴兰坐起身用膳吃药。
待一切安置妥当,郑蘅给裴兰掩好被褥,神情自若道:“今夜我要回殿忙就不留宿了。”
“你可以让人把奏折搬过来,这样也省得你来回跑了。”裴兰并未多想的看向郑蘅出声。
郑蘅迟疑,摇头避开裴兰目光应:“太多事了,这阵子都会很忙,我就不打扰了。”
如果离得太近,或许会害得裴兰病情更重,那后果郑蘅承受不起。
裴兰这下才看出郑蘅的不对劲,只得出声:“好吧。”
眼见郑蘅一步步离殿,裴兰侧身看向身影消失,满是不解。
郑蘅心里有事,而且很明显他不愿意对自己说。
裴兰不由得叹了口气,郑蘅这个闷葫芦的性子,有时真是比自己生理日期还难预测。
不过此时的裴兰满是乐观判断,郑蘅三日之内肯定会后悔的!
可惜,裴兰完全没想到,郑蘅这一回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