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水榭外一阵微风拂动,烛火摇晃间熄灭,刹那间陷入昏暗。

    郑蘅睁开眼,适应光亮时,那皎洁月光投落入内,照出几分光亮,视线落在竹榻上的裴兰,她正睡得恬静安好。

    平日里裴兰很少会有如此安静时候,或许是清冷月光的缘故,使得她瞧着不似平日里活泼,多了几分温婉。

    郑蘅稍稍侧身,目光轻柔的落在她那熟睡的如玉面容。

    良久,方才闭目阖眼。

    一夜无梦,天光微亮,绿树枝头的翠鸟鸣叫声细碎响起。

    “吱吱”的声音萦绕耳侧,郑蘅眉头微皱的睁开眼,才发现眼前已经是一片光亮。

    朝霞似火一般染红远处天际,水榭内里亦映衬的格外光亮,郑蘅已经很久都没有睡到这个时辰醒了。

    正当郑蘅恍惚时,没想不远处竹榻里传来哼哼声响。

    郑蘅忙撑坐起身张望,却见昨夜还睡姿如常的裴兰,这会整个人裹在薄毯里好似蚕蛹蚕一般,整个人就连脑袋都不曾露出来。

    “裴兰?”郑蘅担心她会闷坏了,又不知她是否清醒,只得试探的靠近竹榻唤了声。

    半晌,没有任何动静,郑蘅犹豫探手轻撩开薄毯一角,便看见裴兰小脸热的泛红,眉目微蹙,似是睡得不太安稳。

    莫非,做噩梦了不成?

    郑蘅犹豫着是否要唤醒裴兰,她却突然顾自转过身,似是热得踢开薄毯,方才露出脑袋和手脚。

    如今裴兰身量长了许多,薄毯遮不住的双足虚搭在一处,整个人身段侧躺,宛若姣美玉山,尽显妩媚风情。

    只一眼,郑蘅视线落在那细嫩脚踝处露出的雪白肌肤,只觉自己心跳声盖过外间一切喧嚣,喉间渴的比那日还要厉害许多,连忙慌张转过身。

    清晨的水榭内里还不热,郑蘅却不敢再去看裴兰一眼,好似会被烙伤般匆匆逃出内里。

    外间的艾芹早早等候准备伺候小小姐洗漱。

    艾芹见国君从水榭内里而出,忙低头行礼道:“参见陛下。”

    郑蘅顿步,稍稍缓和心神,出声:“王后近来一切可安好?”

    自从上回裴兰说出那些胡言乱语,郑蘅就一直担心她脑袋会病的更严重。

    艾芹却不知国君心思,只以为是询问小小姐发热病情,便如实应:“回陛下,王后娘娘病情已经好转许多。”

    “那就好。”郑蘅说着,方才离开。

    待艾芹见国君身影消失廊道,方才顾自入水榭内里。

    而随着外间日光越发刺眼,裴兰迷糊的睁开眼,险些被太阳亮瞎眼。

    裴兰探手搭在额前,翻过身偏要去看打地铺的郑蘅,结果却看见榻旁忙碌倒水的艾芹。

    “哎,怎么是你啊?”裴兰困惑道的,视线转而看向空荡荡的地面,暗想难道昨晚做梦了?

    艾芹于一旁拧帕巾,打趣的问:“小小姐大清早不想看到奴婢,难道是想看国君?”

    裴兰慢半拍的回过神,面热的坐起身,接过帕巾擦脸应:“哪有,我只是以为郑蘅还在睡懒觉,结果没看见人。”

    艾芹知趣,不去追问,只解释道:“这样啊,国君才离开不久,先前还特意询问小小姐的病情呢。”

    裴兰擦拭干净脸,稍稍恢复清醒,将帕巾还给艾芹,扯开话题的应:“那他起的可真早。”

    要不是外面光亮太刺眼,否则裴兰绝对还可以再睡上一会。

    “是啊,小小姐若是起的早些,或许还能跟国君一块用膳。”艾芹体贴的搀扶小小姐起身梳头更衣。

    裴兰懒散坐在梳妆台前,哈欠连天的应:“还是算了吧,我又不上朝也不上班,没必要这么早。”

    艾芹见小小姐一幅困倦泛懒模样,暗自感慨看来让小小姐做一个贤惠王后,恐怕是有些为难了。

    “难怪小小姐不知国君何时离去,估计国君体贴小小姐,所以并未打扰小小姐的休息。”艾芹更是庆幸国君待小小姐心细,寻常夫家一般都要主妻端茶更衣服侍,更何谈身份尊贵的一国之君。

    裴兰没敢对艾芹说,自己昨日让某位国君睡得地铺,心想艾芹要是知道,估计非得下巴脱臼不可。

    于是裴兰果断转移话题道:“对了,最近宫里有什么热闹消息吗?”

    艾芹给小小姐梳好发,挑了根精美的花簪子佩戴应:“各宫院如今大多空置冷清,倒没有多少热闹,只是前朝近来流传一些蹊跷流言,关乎国君身世,听说国君近来处死不少人呢。”

    裴兰对着铜镜照了照,正佩戴耳坠的动作停顿,偏头道:“你说来听听?”

    流言,往往是带有极强攻击性的利器。

    看来有人要攻击郑蘅的南豫国君正统性。

    对方的胃口很大啊。

    “您先一边用膳一边听吧。”艾芹见小小姐明显关心国君,暗自看破不说破的应着。

    于是两人离了梳妆台,裴兰落座吃汤面,让艾芹落座一旁与自己讲流言。

    “流言里传国君离世的母后曾经与人有染,所以国君并非当初厉太子的血脉。”艾芹顾忌事情重大,所以说话声减弱许多,“听说国君的母后当年突然疯了,正是因为红杏出墙而被厉太子折磨逼疯。”

    “咳咳!”裴兰被呛的止不住咳嗽,探手拿起手帕擦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流言版本,真的好猛啊!

    原著小说里竟然一个字都没有提过,裴兰不禁怀疑自己错过什么章节?

    可裴兰忽地想起前些时日,自己向郑蘅坦白身世时,他曾情绪激动的提及不会让自己像他的母后。

    那时郑蘅话语并未说完,神情悲凄而沉痛,明显满是不忍。

    裴兰惊愕的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郑蘅的母亲如果真是被他父亲折磨逼疯离世,那年幼的郑蘅会遭受到什么待遇,简直无法想象。

    “小小姐,您没事吧?”艾芹奉上茶水,轻拍小小姐后背安抚。

    “没事。”裴兰回神的接过茶水喝了小口,恢复几分镇定,“关于厉太子的事,你有什么听说的吗?”

    这桩流言是十几年前的旧事,其中之人大多离世,知情者不多,真假难辨,恐怕不好猜测。

    不过郑蘅父亲,当初的厉太子如果真如流言所说折磨死郑蘅母亲,那应该不会留郑蘅活口才是。

    艾芹摇头应:“奴婢过去不是都城人世,而现在宫里的宫人大多年轻,对于旧事更不熟,或许夫人或者老爷大少爷她们会更清楚些。”

    这话倒是提醒裴兰,当初裴兰曾听金妍儿无意间提及过厉太子曾被老国君赶出王宫居住在宫外府邸静养。

    看来可能在厉太子搬出王宫之前发生什么重大变故。

    当初宫外的太子府早已荒废,估计是查不出什么信息。

    不过厉太子也曾在王宫居住,也许去过去太子宫殿转转会有些用。

    裴兰觉得自己应该出王后宫殿,探探情况。

    午后,艾芹一脸困惑的看着忽然心血来潮的小小姐,只得按照吩咐办事。

    南豫王宫辽阔,若没有车马,纯靠走路,裴兰走一天可能都没逛几个地方。

    于是裴兰带着艾芹上车,顺便还招来宫务府的女官,以免迷路。

    “我、本宫要去看看南豫王宫的太子宫殿,劳烦带路吧。”裴兰还有些不太适应称呼改变。

    这女官年岁约莫四十来岁,恭敬的低头应:“是。”

    “不必客气,您一同上车吧。”裴兰并不习惯这种繁文缛节,更不可能让这女官走一路。

    “是。”女官面露诧异,又不敢违抗命令,只得上车。

    车马从宫道出发,裴兰挥着团扇,目光随意的张望宫墙宫院,心里却琢磨起郑蘅的身世。

    小说里从来没提郑蘅身世存疑之说,但是现在却突然出现了。

    而且出现的时机,还特别巧妙。

    现在南豫国正处于战事之中,如果郑蘅一国之君身份有假,绝对会引起南豫国新一轮的动荡。

    这些年南豫王室之乱,本来就死伤无数。

    郑蘅又处死不少造反的王室子弟,整个南豫王族已经所剩无几。

    现在郑蘅的南豫王族身份要是被推翻,恐怕接下来南豫国极有可能会被其他势力分国。

    至于阻击北笱国的战事,无疑将会前功尽弃。

    裴兰思及至此,偏头看向女官询问:“太子宫殿,可是当初厉太子与太子妃所居住之所?”

    女官点头,谨慎应:“是。”

    裴兰看出女官的警惕,只好主动问:“现下太子宫殿都有什么人看守打理?”

    “回王后娘娘,太子宫殿并无人看守,更无人打理。”女官犹豫的应。

    “怎么会这样?”裴兰本以为太子宫殿怎么也不可能像宫外的太子府一般荒废,现下一听,突然觉得自己想的太美。

    女官解释道:“王后娘娘有所不知,厉太子当年因叛乱逼宫,在太子宫殿自焚,此后南豫国多年内斗战乱,宫殿无人修缮,早已毁坏。”

    裴兰一时无言,但凡早打听,都不至于白来一趟了。

    正当裴兰想着要不要回去时,没想车马忽地停下,外间宫人汇报:“王后娘娘,太子宫殿到了。”

    既然来都来了,只能下来走走。

    裴兰先行下车,视线看向面前废弃宫殿,还能看见火烧的痕迹,心想拆迁危楼无疑啊。

    一行人穿过大门入内,裴兰顺着廊道随意行走,抬脚跨进一处园林时,没想却看见意料之外的某人。

    “你们退下。”郑蘅看向裴兰身后的女官和宫人出声。

    “是。”艾芹跟着女官一道退离。

    裴兰见郑蘅一点都不意外自己的出现,才明白他或许早知道自己会来,出声:“你该不会派人跟踪我吧?”

    郑蘅坦荡迎上裴兰目光,视线落在她光洁面容应:“你是王后,日常出行都有通报记录,我不知道才奇怪了。”

    裴兰见郑蘅反应平静,似乎不像受流言影响,心里松了口气。

    郑蘅的性子向来沉闷,这般被掀开陈年伤疤,裴兰担心他会受刺激。

    本来郑蘅在小说里就是狠毒至极的神经病角色。

    只是裴兰现在以为郑蘅是自己从小认识的书呆子,所以渐渐没把二者联系一处。

    但是这会裴兰突然知道郑蘅可能幼年时经历过某些非常糟糕的事,突然有些理解他会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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