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铁棍只抿嘴不言，正巧几片幽光落在他侧脸上，他本就高鼻深目，刀削斧凿而无一丝赘余，这清光落上来，更显眉目深邃。

    惠嫔瞧得欢喜，想到往日温存，心中一柔，道：“你过来。”

    小铁棍依言上前两步。

    惠嫔瞧他虽是上前，但戳一下动一下，依旧和自己保持距离，又变了脸，不耐道：“再过来些，我腰不舒服，给我按按。”

    “诶。”

    小铁棍跪在地上，伸出两臂，“主儿躺好吧。”

    惠嫔却没有躺平，反而一骨碌坐起来，小铁棍伸着的手一僵，没处放，“主儿？”

    惠嫔一把捏住小铁棍的下颌，因着珠翠甲套十分长，可以刮到他的脖子，摩挲他的鬓角，可以去到很远。

    小铁棍身子发颤。

    惠嫔见他着慌，立刻歪了脑袋，不怀好意地眯眼，蛊惑一笑，嘴唇贴上去，贪婪含住。

    两人吻了片刻，呼吸都急促起来。

    惠嫔搂着小铁棍的脖子，喃喃道：“你什么时候可以热情点，不要总对我冷冰冰的？”

    小铁棍垂眸默然，鸦羽一般的睫毛盖住眼睛。

    “你说话呀！”惠嫔急道。

    小铁棍感到惠嫔的甲套尖儿凌厉刮着他颈上皮肤，他全身绷紧，闷声道：“主儿，奴才不想害了你。”

    惠嫔不言，只是恨恨，手上用力，几乎要把甲套嵌进小铁棍的肉的。

    “没用！”惠嫔松手，一下站起，咬牙切齿却压抑声音，指着小铁棍，“你就是个孬种！没用的东西！”

    小铁棍跪在地上垂着头，脖子上青筋扭动，两手紧紧攥成拳头，猛然昂起脸，“奴才能怎么办？难道眼看你一步步跌入深渊？将来东窗事发，奴才一条贱命还给你也就罢了！你呢？你犯得着么！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步，你何苦自掘坟墓？大阿哥又当如何自处？主儿可想过这些！”

    惠嫔脸部一阵抽搐，她扶着墙，感到眩晕，身体一摇，撞上东侧间的一片珠帘，哗啦啦一片声响，零零碎碎的撞击声敲打她每一根神经，零零碎碎的珠光在她脸上闪动异色，零零碎碎的痛楚啃噬她的四肢百骸。

    -

    正殿门再次打开，小铁棍低头匆匆离去，眼底浮现的绝望局限在五官的两点里，庭下宫中太监离他距离远，因此都没注意到。

    惠嫔喝着茶，面前浮起一片水务，湿润睫毛轻轻颤动，后来她放下茶杯，一件一件翻动康熙的赏赐，越看越不对味。

    因吩咐秋兴：“叫素瑶过来，皇上赏的东西不太适合本宫，瞧着和她相称。”

    不一会儿卫素瑶尬着张脸过来，惠嫔瞧了冷笑道：“还黑着脸呢？快来看看，皇上赏了你好些东西。”

    她站起身，拿几匹料子比到卫素瑶身前，这些布料橙黄橘绿，但都不是浓丽色彩，而是鲜亮清透、衬得人水嫩的颜色，花纹典雅细致。

    惠嫔比了两匹就明白了，撂开手呵呵道：“敢情都不是赏给本宫的，都是给你的。”

    她又打开珠翠和妆奁盒子，随手取出一支缠枝桃花钗，戴在卫素瑶头上，定睛一瞧，显得卫素瑶娇俏中多了一份温婉甜美，又拿一对白玉丁香耳坠在手心颠了颠，精致可爱，自己若戴一定有装嫩嫌疑，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皇上也真是，怕你看不上，一溜照着你的样子送！得了，你自个儿瞧，有中意的拿去，左右本宫也不缺。”

    卫素瑶心想，糟糕，她好不容易伪装出被康熙厌弃的假象，还是被戳破了。

    这工还能不能罢了？

    她只道：“娘娘，奴才不敢要。”

    惠嫔笑道：“你不要，只怕皇上立时就过来检查，本宫可背不起霸占克扣的锅。”

    她扯开嘴角，语气不咸不淡的，“本宫觉着皇上是在跟你赔礼道歉，他说那些重话，现在肯定后悔呢。”

    “啊？”卫素瑶不信，“皇上是九五之尊，跟我一个奴才陪什么礼？”

    惠嫔挑眉，“本宫自认为还是颇懂男人心思的，劝你相信的好。”

    卫素瑶执意说：“只怕娘娘想多了，这是内务府分发的节礼，娘娘不妨出去问一问，肯定是各宫有份。”

    惠嫔面色一凝，“素瑶，你不用跟本宫强词夺理，本宫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皇上已经退了一步，你难不成继续摆脸子？摆给谁看呢！去！现在就给我去乾清宫送茶点！跟皇上服一服软，告诉他你已经揭过了！”

    卫素瑶摇头，“皇上说了再也不要看见我的。”

    惠嫔怒拍桌面，霍然起身，“你知道什么是假传圣旨？卫素瑶，你不想要命了！”

    卫素瑶被震地往后退了一步，生出一丝害怕，是，她谎称被康熙厌弃，虽然够不上假传圣旨，但也大差不多了。

    可是，她真的不想利用不属于她的美丽皮囊，去费心机勾引一个她不感兴趣的男人，即使成功了又有什么意义？

    吸引他的是原身的长相，不是她卫素瑶的真实内里。

    他的喜欢也很廉价啊，不过是被宠物勾起兴趣，觉得好玩，他可不尊重她，要不然怎么能为了抢夺一张诗笺就吻她呢？她把她当什么！

    想起来就觉屈辱。

    她出身清苦，一路走来，没有偏爱，没有特权，没有捷径，她的学历、工作、薪水、一室一厅小房子，都是她靠费尽艰辛踏踏实实赚来的，掺不了一点水。

    她为什么要出卖色相做个金丝雀？

    她不喜欢，不喜欢！

    卫素瑶睁大眼睛，血丝从瞳孔向四周分布，“娘娘，我受够了，你如果不想闹得太难看，就让我安心在这里扫地干活，否则我不知道会跟皇上说出什么疯话，他若真恼了，没的连累你。”

    惠嫔被吓了一跳，“你威胁本宫？呵呵，本宫不如你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

    秋兴看不过，关切上来拉卫素瑶，“素瑶，你怎么了？好好说话。”

    卫素瑶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保持平静，“反正我不去，要去你去。”

    惠嫔攥紧拳头，疾言厉色，“卫素瑶！本宫花了这么多心思在你身上，你就是这么对本宫的？”

    她胸口起伏，剧烈颤抖，身体晃了晃，一时间血气上涌，把桌上珠翠缎布全乒铃乓啷掼到地上，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不听话就给我去死！给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