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俏房客

    楚国雄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他有些见色起意了——与冯素芝分别一年多之后,他的心第一次为了冯素芝以外的人而悸动。为此,他的心中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

    时代不同了,他虽然没有必要以老旧的观念去约束自己的思维,但毕竟他还是一个传统的人。在他看来,即便妻子不在了,他也不应该对别的女人生出丝毫过分的幻想。

    他摇了摇头,似乎是要将头脑中自己所认为的肮脏的念头甩走,这才蹬上自行车上班去了。

    楚利民和陈慧珍之前都曾在人民服装厂工作,楚利民是服装厂的会计,陈慧珍是六车间的车间主任。两个人在1990年与1991年分别退休。楚雪寂的出现,恰巧填补了二老退休之后的空白的生活。

    也正因为如此,楚国雄可以放心去派出所工作,即便偶尔遇到加班的情况,想到家中有二老镇守大后方,他也不会太过担心。

    这一大早,楚国雄照猫画虎似的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太极拳,逗了逗刚刚洗漱完的孙子,便觉得闲不住了。他推开院门,便要往外走。

    “你干嘛去?”

    厨房中,刚将一壶水放在炉子上的陈慧珍从门中探出头来,没好气地问道。

    楚利民觉得妻子烦死了,不过,他也只敢对妻子的专政偷偷腹诽,脸上还是堆着笑说道:

    “出去走走,刚搬过来,看看有没有下棋的,一直在家待着,那不得憋出毛病来?”

    陈慧珍理都没理他,回厨房自顾自忙活去了。

    楚利民刚走出院门,乔迁之后的新鲜感便立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渗透到骨头里的孤独感。

    以前在南一胡同的时候,他随便走两步,都能遇到几个熟人聊上几句,或者与三两友人,在和暖的阳光下,隔着楚河汉界,一决生死。

    楚利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如今人们更喜欢用“佛系”来形容他这一类人。他对于社会变迁的敏感度并不高,自然也意识不到一个崭新的时代正悄然拉开序幕。

    此刻,他仅仅是感到孤独。换了个地方,谁也不认识了。是以,他天真地认为,到了回迁的那一天,一切都将回到它最初的样子。他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不过,楚利民并非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打算出来转转,看看这里有没有像他一样的“闲人”。

    不多一会儿,他果然见一帮人围在一张小方桌前,此时,正有两个小老头相对而坐,聚精会神地思考着如何拿下对方的将帅。楚利民平日里就好这一口,于是,便凑了过去。

    当这一局棋胜负已分之后,楚利民技痒难耐,对其中败北的那个老头说道:

    “老哥,你这下得太着急了,他那边那匹马已经盯了你好久了,就等着你进他的套呢。”

    那老头听他如此说,哈哈一笑,指着对面的老头说:

    “这老家伙,蔫儿坏,看你这意思,想必是有一手,来来来,你收拾收拾他。”

    楚利民自觉这是融入这里的第一步,于是,他也不客气。结果,他并没有费太多力气,对面就投诚了。

    刚才那小老头看得起劲,见自己的老友输了,不禁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道:

    “哈哈哈,老刘,这下你知道什么叫‘强中自有强中手’了吧,这回你还像蛋不?”

    老刘头也不气馁,再次发起了挑战。总之,最后的战果便是,老刘头三战全败。他心态倒是非常好,不禁对楚利民竖起了大拇指说道:

    “这回我服了。诶我说老王啊,你搁那儿笑什么,换你来,你更不是个儿。”

    屡战屡败的老王头见终于有人替自己出了口气,又见老刘头这般给他自己找台阶下,嘴唇险些笑得咧开到耳朵根去了。

    老王头浑不在意,继续对楚利民说道:

    “老弟啊,怎么称呼,看你是生面孔啊。”

    楚利民呵呵一笑,说道:

    “我姓楚,‘楚河汉界’的那个‘楚’,西关的,家里拆迁,就先搬到这边来了。”

    说话间,他伸手指了指自己新家所在的方向。

    老刘头一拍大腿,说道:

    “这可好了!没事儿的话,你可常来,我得跟你学几手的。”

    楚利民呵呵一笑,谦虚地说道:

    “嗐,什么学不学的,互相探讨,互相探讨。”

    老刘头见楚利民平易近人,心中也不禁对其生出好感了。然而,片刻之后,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本来洋溢着笑容的脸上,顿时变得阴沉起来。他想了想,终究还是狠了狠心,说道:

    “楚老弟啊,有些话呢,其实我不该说太多。但我看你人是真的不错,姑且提醒你一句。你就当听个乐子,别不信,也别全信。”

    楚利民被这老刘头说得云里雾里的,他还没回过味儿来,便听老刘头继续说道:

    “咱们这个地方啊,挺邪门儿。每年都会有人倒霉——去年有个姑娘在那条南北向的小路上摔断了腿;前年,有一家租户,刚搬过来没几个月,就闹了火灾。”

    “再前边的,我也就不说了。总之,挺邪门儿的,那些出事的,都是来这里的租户。我这可不是吓唬你,平时可得注意点儿。”

    楚利民是那种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对于老刘头这话,他自然不以为意。不过,当他想到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便说道:

    “行,谢谢老哥了。我儿子在派出所工作,阳气重,一切妖魔鬼怪都是纸老虎。”

    大家听他如此说,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于是,又开始有人想来挑战楚利民,气氛也再一次变得热烈起来。就这样,一直到上午十一点,人们才各自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陈慧珍已经开始张罗做饭了,楚雪寂依然乖巧,一上午都在房间里画画。

    楚利民害怕妻子唠叨,在院子里洗了手便主动去厨房帮忙了。

    不过,楚利民还是没能堵住妻子的嘴。陈慧珍一边切西红柿一边没好气地说道:

    “这刚搬来,你就能跑出去大半天,干啥去了”

    楚利民并没打算将今天上午从老刘头口中听说的传言告诉妻子—— 他太知道妻子是个怎样的人了。是以,他一边淘米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

    “嗐,今儿出去恰巧碰到有人下棋,那几个老伙计人都还不错。”

    陈慧珍瞥了丈夫一眼,将刚刚切好的西红柿盛到盘子里,又开始切葱花。她说道:

    “我看你是越老越闲不住了,一天天的净整那些没用的。”

    楚利民本想反驳几句,但想了想还是懒得给自己找麻烦。却听陈慧珍继续说道:

    “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操心一下咱们儿子的事情。”

    楚利民将淘米的水倒掉,又接了点水,他伸手试了试水的深度,才心满意足的盖上了锅盖。

    听妻子如此说,他说道:

    “咱们儿子都当爹了,他的事情,他自己解决就行了呗。牛不喝水你还能强摁头?”

    陈慧珍不想理他。不一会儿,他将切好的葱花也放到一边,随后,从碗柜里拿出一个小碗来,在里面打了两个鸡蛋。

    她一边端着小碗用筷子在碗中搅拌,一边凑到楚利民跟前,神秘兮兮地说道:

    “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不过,我今天看着一个人,我觉得那姑娘挺合适?”

    楚利民没事可做了,听妻子如此说,他不禁好奇道:

    “咱们刚搬进来,你从哪儿看到什么姑娘?你怕不是见鬼了吧?”

    陈慧珍瞪了丈夫一眼,说道:

    “就搬到咱们二老的一个姑娘啊。”

    楚利民没说话,陈慧珍继续说道:

    “今儿我看见那姑娘出来洗衣服晾被子,人长得可好看了,人很文静,说话也好听。见着我到院子里来,还主动向我问好呢。看着就跟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古代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似的。”

    楚利民觉得自己的妻子有些病入膏肓,仿佛看到哪个单身姑娘都觉得像她的儿媳妇儿。他是实在忍不住为儿子鸣不平,说道:

    “陈慧珍同志,你要再这样,别说咱们儿子,就连我都要被你逼疯了。虽然我也挺想让咱们儿子从过去走出来的,但是,咱总不能饥不择食吧?”

    陈慧珍有些不爱听了,她将小碗和筷子放到一边,郑重其事地说:

    “楚利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什么叫‘饥不择食’?你是没见到那姑娘,你要见到了,保准说好。唉,唯一可惜的是,还带着个闺女。”

    楚利民一愣,说道:

    “你这话说的,怎么还嫌弃上了,国雄还带着个小子呢……等会儿,你这给我绕进去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

    很快到了午餐时间,由于与工作单位之间的距离比较远,楚国雄中午并不回家吃饭。

    今天陈慧珍做了西红柿炒鸡蛋和青椒肉丝,两样都是楚雪寂最爱吃的。

    饭前,楚雪寂向二老展示了自己一上午的杰作——那是一张一家七口的全家福,画中有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以及外公和外婆。

    虽然画风略显稚嫩甚至抽象,但是楚利民惊奇地发现,这孩子竟然准确地把握住了每一个家庭成员的特点。这个年纪能做到这样的程度,确实令人称奇。

    陈慧珍笑吟吟地说道:

    “好了,未来的大画家,准备吃饭啦。”

    楚雪寂高高兴兴地将画放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便与爷爷奶奶共进午餐。

    午饭过后,楚利民将一张竹制躺椅搬到了院子中,整个人慵懒地躺在椅子里,惬意地享受着午后的阳光。不知不觉中,便睡着了,直到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

    他双眼微睁,望向声音的来源。却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正在收被子。

    他不禁心头一动,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老婆没有骗人,单从样貌上来看,这女人确实美得无话可说。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继续与那帮人下棋,却没想到那姑娘抱着刚刚取下来的被子,欠身说道:

    “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休息了。”

    楚利民楞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忙向她挥挥手说道:

    “啊?不会不会,我正要起来出门呢。”

    女人善意地笑了笑,便抱着被子上二楼去了。

    对于楚利民来说,那笑容简直如同吹入他心头的春风一般。如今看来,自己老婆对于这女人的赞誉简直有些保守了。

    临出门前,楚利民向着二楼的方向望了一眼,没来由地喃喃自语道:

    “这儿媳妇儿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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