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餐盘里的面和牛排，头一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若无其事地弄好、推到她面前，眼神不经意地看向别处：“手上没力气也不出声求助，你这臭毛病到底跟谁学的？”
她很想高声反驳他，可是已经红了眼眶。
估计一出声，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更丢脸。
她低着头，用长发遮住脸，然后拿叉子叉了一块牛肉塞嘴里——
除了苦涩，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
从小到大，闻兮生病一直是靠自己，哪怕是爸妈还在的时候，也没有人为她拌过面、切好牛排。
后来爸妈不在了，舅舅不管她，姐姐很忙碌，生病了，就只能靠自己。
黄嘉南还用语音控制，关掉了中央制冷空调。
闻兮微诧：“你不热吗？”
这么热的天，室外已经32℃了。
很快他的额头冒出又细又密的汗水，她看着都热：“还是把空调打开吧？”
他静静瞥了她一眼：“发烧的病人，就别操心那么多了。”
她噤声，谁让她在这样的大夏天生病呢？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为了补充体力，硬着头皮把肉和面都吃完了。
她伸手去够桌上的pad，他原本坐在沙发另一头、正在看打印出来的剧本。他背后好像长了眼睛一样、直接将pad拿走，还说：“病成这样，还不消停？”
“我得看剧本、写角色分析。”
他轻描淡写瞥了她一眼：“我自己会写。你刚才写的那8集分析全是错别字，我全靠信仰才看懂。”
全是错别字。。。
闻兮有些羞愧，她状态确实很差，写完也没校对检查，他说全是错别字，她根本没敢反驳。
可是……
他后天就要进组了，他们剧本都没读过一遍。
这个病来得真的很不是时候。
他眉峰轻挑：“还是你想继续写辞职报告？”
闻兮：“……暂时，不写了……”
顿了顿，忽然托腮问她：“我一直挺好奇的，你为什么想进娱乐圈，不做艺人、反而想做经纪人？”
她不想回答，转移话题反问道：“你呢？你又为什么进娱乐圈做艺人？”
她记得，他好像说过，是因为有个很重要的人鼓励过他？
他神情温和：“告诉你也没什么。我念书的时候无意中进了话剧社，有一次我哥来看了汇报表演，他说我演戏很有天分。我那时候又比较迷茫、不知道毕业以后想干什么，所以就去演戏了。”
她只觉得像是被雷劈中一样，一阵又一阵的眩晕：“你……哥？”
“对啊，我六哥，岑嘉兆。”
她凝视他如山峦般的鼻梁，只觉得荒唐可笑。
她几乎麻木地说：“我是为了姐姐……”
他微诧：“许莱兮？”
是的，因为姐姐。
以前跟在姐姐身后，出入各种名利场，她看了太多拜高踩低、跟红顶白的事，姐姐在这个圈子里吃了许多苦、受了很多委屈。
正是因为想保护姐姐，为她的事业保驾护航，闻兮才有了当经纪人的念头；有了这个念头之后，阿曼达才成了她的偶像。
她入行，是因为姐姐；
而他入行，是因为他哥哥。
真是，好可笑，好荒谬。
她觉得头很晕，他瞬间察觉到了不对：“你姐姐两年前结婚息影，为什么你还想入行？”
“我总觉得，她会复出，所以我——”
他了然，失笑道：“你觉得豪门婚姻不可靠，她总会和我爸离婚的？”
……她就是这么想的。
她希望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自己能成为姐姐东山再起的一份力量。
他无奈地摇摇头，继续翻剧本。许久，叹口气：“如果是因为我的关系，让你觉得必须要离职才可以的话，那你没必要离开星光传媒，我可以和阿曼达说说，让你去带别的艺人。”
她眼中一亮，可以、吗……
抬起眼眸，与他墨黑的眼眸正好对上。
他深邃的眸子静静地凝视她，似乎在说“离开我你就这么开心吗？”
刚才涌起的雀跃刹时消散，只留下五味杂陈。
离开他身边，她真的，会很开心吗……
一时语塞。
她真的，想离开吗？
她根本看不清自己的心。
房间温度渐渐升高，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甜得发腻。
见她如此，他继续转向手里的剧本，嘴角漾起弧度，语调散漫又荡漾：“你好好想想，在想清楚之前，先好好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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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他们起大早走高速、住进横店旁边的酒店，下午黄嘉南和剧组其他演员一起围读剧本，闻兮则窝在酒店里养病，她烧已经退了，症状基本消失。
她休息的时候则和剧组联系各种事宜。
这次给这个剧组救急，闻兮一心扑在剧本审核上。直到现在人都到了横店，她才想起来关心这个古装仙侠剧的女主角，居然是俞娜。
这俞娜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和姐姐争妍斗艳的死对头。
当初给姐姐婚礼做伴娘，穿得比新娘还花枝招展。
姐姐今年29，俞娜28，其实她和黄嘉南年龄差不算特别大，本来就演师徒，还算合适。
可闻兮就是隐隐觉得有种诡异的差辈儿感。
可能是因为俞娜出道太早了。
闻兮忍不住搜索俞娜这些年的作品——
和姐姐比美、抢资源抢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俞娜还会拍些高质量的电影，怎么这两年尽拍流量古装片了？
挣钱多？电影、时装剧不挣钱？
闻兮啧啧称奇，黄嘉南拍这个，是因为他没得选；俞娜混了这么多年，难不成也没得选？
她继续写角色分析，因为时间紧张，她只得做得比较笼统粗糙。
八点多的时候，剧组发了合同和后天的通告单过来。
和梁培我那种野鸡局不同，这片方还是很专业的。闻兮一样一样对过，合同上各项待遇都是按照说好的来。
她把电子版发给公司法务部再审，然后看通告单——
果然，根据业内一开拍就要把吻戏拍完的默认行规，这通告单上，开机第一天，黄嘉南只有和女主、女二共计两场吻戏。
闻兮瞳孔地震。
女二在这剧里是个野心家的人设，和黄嘉南演的男二互相利用又真心喜欢男二，他们俩有吻戏很合理。
但是和女主居然也有吻戏吗？女主是他师傅啊！
师生恋是很危险的擦边话题，女师男徒虽然弱化了禁忌感，哪怕这一幕吻戏是男二的臆想，那也要悠着点。
闻兮猜，这场戏就算拍了，估计也播不出来。
随便拍吧。
偶像剧里吻戏很重要，她思来想去，把通告单拍照后发到了工作群。
阿曼达立刻冒泡：【和女二也有吻戏？不行，和女二的要删掉。】
闻兮不理解：【和女二的吻戏结合上下文来看，其实很合理。】
阿曼达：【我不管剧情，和女主的禁忌恋CP对观众来说才有新鲜感，和女二那种角色、那种小湖笔炒作有什么前途？】
闻兮：【这，后期会剪辑的，如果觉得剧情不合理，剪辑会删掉这场的。】
阿曼达：【要是有路透流出去呢？不行，不能拍，删掉删掉，我去和导演说。】
闻兮说不过她，她想删，就让她去和导演说吧。
她接着写角色分析。
没一会儿，临时顶替闻兮跟在黄嘉南身边的小郭发了围读剧本的路透在群里。
所有演员围成一圈读剧本，大家都素面朝天、朴素无华。
但是纯素颜也分等级，俞娜状态一般，看起来有些疲惫；黄嘉南高鼻深目，皮肤又白又年轻，眼眸亮得如同自带打光板一样，简直鹤立鸡群。
阿曼达很满意，选了他最好看的几张、女主，还有男二绝丑的三张图，准备发通稿，这就准备艳压了。
闻兮：……
等她报告差不多写完，黄嘉南正好回来。
他有自己的套房，专门给她带了宵夜过来。
她把写好的角色和情节分析给他看，他不经意地点点头，只顾盯着她脸颊看。
他柔声问：“现在怎么样？还发烧吗？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她觉得心底一片柔软，忙碌一天的疲惫和焦躁全都被瞬间熨平。
她忍不住放轻了语调：“好多了，刚才测过，不烧了。”
他拆着宵夜，听她这样说，眉梢沁上些许温柔。
宵夜是炖得特别香的鲍鱼海鲜粥，配了两样小菜、两个切好的猕猴桃，还有一瓶温牛奶。他拧开盖子放她手边：“慢慢吃，粥喝不完没事，海鲜牛奶水果都要吃完。”
闻兮原本不太饿，见到他给她带的饭，这才觉得真的有点饿了。
忍不住手指大动，没一会儿就吃得干干净净。
她吃饭的时候，他就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看通告单、看剧本。
她喝完牛奶的时候，他正好看完。
他放下剧本，面露难色。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忽然察觉到这屋里似乎安静得不像话。
头顶略昏黄的灯光照过来打在他鼻梁上，在他俊秀的脸颊上投下一个小小的阴影。
他眸色漆黑，声音暗哑：“明天又有吻戏啊，我有点担心。”
吻戏……
为什么他在说话的时候，语调里像是带着钩？
她忍不住盯住他突出的喉结，以前怎么没有觉得他喉结的线条这样性感？
她喉头发痒：“你以前不是说吻戏就是肉碰肉、情节需要吗？”
他无辜地眨眨眼睛：“是啊，就是肉碰肉啊，我现在都这样觉得。可是想要碰得有美感，也是需要锻炼的。”
话音刚落，闻兮只觉得眼前一黑、唇上一热，竟然是他，出其不意地，吻了她！
闻兮的脑子彻底超出负载，直接宕机。
他的舌尖舔了舔唇，声音里带着蛊惑，而放在身侧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房间里像是着了火，空气被他的眼神点燃，有刺啦刺啦的火苗在烧。
可他语调那样平稳、那样无辜又自然。
他说：“如果你不想让我吻你，那现在就推开我；如果你觉得这是职场性骚扰，你也推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