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闻兮心里，黄嘉南像风、像雨，像一切冷冽的事物。
唯独从来没把他和彩虹联系在一次过。
她从未想过，他能召唤出彩虹。
炎炎夏日，洒水车一路喷着水，终于带来一丝凉爽。
而漫天的水汽中，娇艳欲滴的花坛植物上，架起一道彩虹。
他的视线，透过彩虹，正好与她遇见。
灼热的天气，朦胧璀璨的彩虹。
漫天的水雾，匆匆的路人。
他们隔着车水马龙，命运般注视着彼此。
他眼底掠过一瞬间的错愕，随即绽放出最温柔的笑容。
比他身后夏天的日头还耀眼。
他迈着坚定的步伐、穿越人群向她走来。
她眼里只能看见他，耳中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
咚！
一声，又一声。
这心跳声震耳欲聋，震得她方寸大乱、心乱如麻。
他踏着彩虹而来，眼神缱绻而坚定。
闻兮迷离地迎上他的目光。
明明没喝酒，她却已经醉了。
她向着他的方向，迈出了腿——
耳边蓦地响起一个熟悉的歌声，像是一道惊雷，蓦地划开她一时迷乱的堡垒。
这是，岑嘉兆在香港演唱会上唱的那首歌？
“I can't lie to myself any longer,
my world is collapsing without you,
you have so many dreams ahead,
it kills me none of them get me involved.
……”
她蓦然回首，身后的大屏幕上果然是岑嘉兆的脸。
MV里，他盘腿坐在孤独黑暗的背景里，只有头顶有束光打下来。
他对着镜头，一声又一声地唱着悲痛欲绝的情歌，像是在祈求远去的爱人早日回到他身边。
《Return》。
很简单的歌，很简单的词曲。
最绝望、又最真挚热烈的感情。
她仰起头，看着屏幕中他的脸，泪眼朦胧。
他们真的骑单车冲过长长的街道，他们真的一起过春夏秋冬，他们真的在黑暗里拥抱，他们真的互相挽过手臂。
冰冷的触感滑过脸颊，她仓皇低下头，差点站不住。
迈出一半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她是疯了吗？竟会对黄嘉南产生那样的想法和冲动。
他，可是岑嘉兆的亲弟弟。
她简直鬼迷心窍。
也许是刚才气氛太好，也许是她一时软弱过头。
镜头下的岑嘉兆，他的面容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那样风流又那样痴情。
以前娱乐圈评价男艺人的眼睛和面相，他是那种眼尾上挑、很风流的凤眼。
几年前内娱就点评过他含情脉脉的眼睛，是最容易让沦陷、最有故事的眼睛。
还说他的面相和才华，必定是桃花不断。
当时的岑嘉兆还把这新闻拿来和她说笑。
黄启山在他小时候请过大师给他算命，批语是“情缘不衷，终身孤苦”。
闻兮默默为他祷告过，就算不是她陪他到最后，也希望这批语不要成真。
她希望他能幸福。
可这镜头里的他，好像已经献上了灵魂，为已死的爱情作了祭品……
身后有声响，高大的身影投在她身后，她骤然回神，慌乱地擦掉自己的眼泪。
黄嘉南眼中灼热的情绪，在看到她的眼神后渐渐散去。
温热的水雾被炎热的天气中烟消云散，灿烂的彩虹逐渐褪色。
他顺着她的视线疑惑地看去——
松了口气：“我哥终于把这首歌出了？很好听，你也喜欢吗？”
她当然知道。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首歌如此真挚。
可正因为如此，她才——
呼吸困难。
她猛地甩甩头，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杂念都驱离。
她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因为刚才那个疯狂的念头，她羞愧难当。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黄嘉南，现在她真的只想逃……
她狼狈地低着头，哑声说：“你怎么肯出来见人了……我、我先回去了！”
还是绿灯。
她赶在最后一秒穿过人行道，他大概是没跟上、被红灯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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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距离工作室只有三分钟的路程，她一路小跑，先他一步进屋。
把手里的杂物丢开，她踉跄地冲进茶水间、倒了满满一大杯水咕咕灌下去。
手抖个不停，水花四溅。
一切事物在眼前晃个不停，她觉得想吐。
室外陡然传来“砰”的关门声，她如梦初醒。
黄嘉南回来了！
她、她怎么会在这儿……
她刚才根本不应该回这里来。
还没想好借口，他丝毫不给她退却的机会。
黄嘉南直奔茶水间，随手将什么东西用力掷在桌上。
闻兮努力睁眼才分辨清楚，是他不知跑了多少个地方才买到的笑脸雪糕。
包装上的冰霜化了，水滴滴答答地溅到地上。
脑子里那根弦断掉。
她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他的心思。
之前西北旷野上那次排戏，也不是真的排戏吧……
可是，她不能给他机会，她也不该给他错觉。
他怎么能喜欢她呢？
她真是糊涂，怎么会纵容他有这样的想法！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他却根本不给她思索的时间，一个箭步似乎要冲上来，面容冷峻咬牙切齿。
她言辞闪躲：“我、我有事，公司那边还有事找我……”
她想越过他出去，他却把她所有的出路都封死。
他目光灼灼，紧盯她脸上的每个表情。
“你跑什么？你躲什么？”
她躲闪着他的眼睛：“你让开，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上次我借口排戏对你说——你就没怀疑过吗？我都怕你忽然拆穿我。”
上次排戏？她不想听。
她又尝试着走了一步，又被他挡得严严实实。
他像是一堵墙，挡住她所有退路。
“那这次呢？我看到你发的PYQ，还没想清楚，脚步已经抢先出了门。我到处找你想要的这种雪糕，一路上就在想我是不是疯了，要是被你看见我有多丢脸。可是刚才看到你，我反而像解脱了一样，你知道了，你知道了又怎么样？我早就该告诉你了！”
她忍住捂上耳朵的冲动，她不该听这些，他不该说这些！
他抓住她的双手强迫她听：“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纠结，一方面觉得羞耻，另一方面又觉得甜蜜。我知道你为了我偷偷去的演唱会，你知道我私底下有多开心吗？可我不敢表现出来，我怕别人知道，更怕你知道我的心思，可我刚才见到你我反而坦然了。我不怕你知道，你希望你知道，我——”
他顿了顿，眼神炙热恳切，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
她痛苦地闭上眼，他们怎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演唱会？不是的，根本不是的！一切都乱了套。
他以后如果知道了真相，知道她以前——他该多么恨她？
不行！他不可以知道。
现在的黄嘉南一无所知，满心满眼都是她。
他眉尾荡漾着期待和甜蜜：“刚才都是我的真心话，我把我自己毫无保留地放在你面前。你呢？你对我呢？你——你喜欢我吗？”
她呼吸一滞——
喜欢，他……
她有什么资格喜欢他？她凭什么让他喜欢她？
她忍住哽咽：“公司给你准备了新剧和综艺，我把企划拿过来你看看。”
他眼中的光辉瞬间黯淡，又不解又疑惑：“你这是，拒绝我了吗……”
她何止要拒绝他？她要彻底让他死心。
这样才能弥补她的过错。
他不死心：“你对我，真的就一点都没有……”
他左思右想，又燃起一线希望急切地表白：“为什么？是因为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身份差距？我不在乎——”
“不！不是的！”她闭上眼打断他，“因为我不喜欢你，就这么简单。”
话音一落，满室都是静谧。
她必须这么说，她必须要让他彻底死心。
她狠下心来，刻意不去看他受伤的眼：“不喜欢你一定需要理由吗？我就是，对你没感觉而已。”
她极快地说出这些话，说的时候还暗暗掐着自己的虎口。
喉头发紧。
无比心虚。
他定定地打量她的侧脸，许久忽然轻笑一声：“我不信，我不信你对我毫无感觉。闻兮，你见过你看我的眼神吗？”
眼神？
什么眼神？
她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抬起头，正撞上他的眼眸。
他眸底泛着波光，嘴角渐渐勾起笑。
刚才他的语气还带着不确定，现在很笃定地说：“我不信，你明明就对我有感情，你眼神骗不了人，你的反应也骗不了人。闻兮，你说你不是因为身份，那你是因为什么不敢承认？”
因为什么？
因为他哥！
所以他们之间绝不可能。
她暗暗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斩断这一切：“我——我忘不了以前的男朋友，我根本忘不了他！”
他狠狠一怔，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
他眉峰微挑：“就因为这个？”
她坚定地点头：“就因为这个！我不像你那样洒脱，我很恋旧，我和前男友之间的事情，很难那么快忘掉。”
他并不介意，反而很自信：“你以前的事情，我参与不了，我也不在意你以前的男朋友。但是我和你打个赌，我会让你忘掉他，从此之后只爱我。”
“黄嘉南，你这样优秀，何必这样——”
何必这样真诚地对她许下这种承诺？
他不经意地舔了舔嘴唇，苦笑一声：“以前你说我演戏不好，做体验派却不知道陷入恋爱是什么样子，那我现在知道了。”
顿了顿，他故作轻松地说：“你不用紧张，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我觉得，你总会慢慢接受我的。不就是前男友嘛，你总会往前看的。”
她摇了摇头：“何必呢黄嘉南，你不是个纠结于过去的人，你看你，你总是能下定决心、壮士断腕，从不在不必要的人或事上浪费时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没有？何必在我身上纠结呢？”
对于已经拍不下去的电影，哪怕他再喜欢，也不会赔上自己的职业生涯，他总是那样意志坚定。
她甚至有点羡慕他。
他眼神凉了凉：“你是在说，我是个凉薄的人？”
她沉默不语。
他有些无措，有些受伤。
许久，倏然自嘲一笑：“我对自己真正热爱的人或事，从不洒脱，比如演戏，比如——”
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他似乎在找合适的措辞，半晌，忽然眼前一亮：“你知道我哥吗？他以前有个神秘的女朋友，很多年都忘不了。我和他在这方面，真的很像的。”
有，多像呢？
闻兮蓦地闭上眼，脑海中都是岑嘉兆在那个MV里悲伤的神情。
她根本不敢看他，只觉得一切如此荒谬。
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