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黄嘉南还在病床上,阿曼达为他选了一个剧本,等他身体好了就可以试妆进组。

    这角色,是励志偶像剧大女主的白月光,戏份不多人设好,剧集过半时噶了,是那种无怨无悔付出的初恋。

    闻兮有些惊讶:“大女主剧?这种剧男主都是镶边,何况是中途下线的初恋?而且大女主剧不是应该女主拼命搞事业嘛?男演员演这种剧属于无效出工吧?”

    阿曼达“切”了一声:“放屁。什么大女主剧,就是对外这么宣传而已,其实就是女主和一群男的谈恋爱,事业什么的就是用来过剧情的。”

    闻兮讪讪的:“这不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现在观众不喜欢玛丽苏了,他们喜欢职场剧,大女主爽文那种。”

    阿曼达翻白眼:“嘴上这么说而已,去翻翻这些年国产剧的数据,谁做真职场剧谁死。上次那谁做了个不谈恋爱的现代剧,女主正儿八经做主播的,结果呢?扑到制片人在微博发疯。韩剧、日剧、港剧……他们职场剧做得不好吗?现在在哪儿呢?”

    闻兮说不过她,低着头默默吐槽:“可是内娱电视剧的数据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啊,电视台黄金档都裸播多少年了。”

    阿曼达:“……这是短视频对长视频的市场冲击,和题材没有关系。”

    黄嘉南翻着手中的剧本:“我不想再拍这种偶像剧了,大家拍剧的时候全都糊弄,播的时候拼命炒CP,有什么意义呢?”

    阿曼达努力给他洗脑:“这角色人设很好,你上课上了那么久,难道不想试试到底效果怎么样?”

    黄嘉南踌躇着:“我和梁导虽然没有正式签合同,但是都说好了要去拍他的电影。”

    “那个穷鬼拍什么狗屁文艺片——”阿曼达差点跳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呼吸:“我不是反对你追求理想,但是这个角色人设很好呀,戏份也不多,我跟制作组说说,努力把你的戏份都挪到前面、一起拍完,就当填个档,不会影响你进下个组的。”

    闻兮忍不住插嘴:“可是梁导说,他的剧本快写完了。”

    阿曼达瞪了她一眼:“剧本写完和电影组局是两回事,姓梁的一没有人脉、二没有资源,他拍个屁的电影。而且这个剧拍得很快的,说不定这个剧杀青了、他电影还没影呢。”

    阿曼达说话极具蛊惑性,好像,怎么想都没有拒绝她的道理。

    黄嘉南和闻兮都在犹豫,阿曼达忽然察觉到不对。

    她的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逡巡了一个来回,戏谑道:“你们俩,什么时候统一战线的?”

    二人皆是一怔,对视一眼,然后——

    像是触了电,仓促移开视线。

    黄嘉南仰起头直愣愣地看点滴,闻兮则是低头死死盯住pad,二人眼珠子都瞪得死鱼一样。

    阿曼达忍住笑:“哟,看来吵架那茬是翻过去了,和好了。”

    话音一落,黄嘉南冷冷剜了她一眼,她连忙说:“好好好,我走我走。剧本留你这儿,你有空看看,真的很不错的一个角色,剧组制作班底也不差。你如果对番位、拍摄时长有要求,我们可以谈嘛。”

    她放下剧本往外走,临出门前还向从屏幕上伸出头的闻兮眨了眨眼。

    闻兮连忙低下头,心想飞什么眼!你飞什么眼!有什么好使眼色的,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啊!

    心房咚咚地敲;

    手心汩汩冒汗;

    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偷偷抬起眼帘——

    他眼神四处飘,居然和她撞个正着!

    二人连忙叉开视线,黄嘉南甚至多此一举地咳嗽一声。

    脸颊像是着了火。

    闻兮一边骂自己没出息、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一边忍不住回想昨天晚上的事……

    昨天晚上,在清冷的月光下,他像是讲述陌生人的故事那样,语气平淡、眸色漠然地和她讲述他的妈妈。

    他从有记忆起就没见过他妈妈,生活中只有聊聊几张照片,昭告着他的来历。

    爸爸很溺爱他,有求必应。

    哥哥姐姐们和他年纪差太大、并不亲近,只有六哥岑嘉兆对他好,不那么忙的时候会带着他玩。

    偌大的黄家,其实他很多时候是一个人。

    八岁生日,爸爸送了他一辆脚踏车,手把手教他骑车。

    三哥黄嘉瑜酸酸地说:“爸爸可从来没教过我骑车。”

    黄嘉南想,你过生日的时候,爸爸和你妈妈虽然离婚了,但是他们会聚到一起给你唱生日歌。

    他兴致不高,黄启山就把他抱到膝盖上,亲他的额头,问他怎么不开心。

    黄嘉南低头摆弄他衬衫的纽扣,嗫嚅着:“我想见妈妈……”

    黄启山很久没说话,没说同意、也没说反对。

    这事不了了之,这辆脚踏车也没再骑过。

    再后来,他无意中听到佣人们窃窃私语:“……不就是想生个孩子上位?我们老爷心善,不忍心孩子是私生子,闪婚又闪离,捞女什么也得不到哈哈哈。”

    他在角落麻木地听着,直到有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是玉嫂。

    玉嫂和他说,那些都是闲言碎语,不用听。

    他又大了一点,央求爸爸,终于知道了他妈妈离婚后的去处。

    他跟着六哥去新加坡,然后在某天下午偷偷跑出去见他妈妈。

    他永远记得那天,看到妈妈和她后组建的家庭在公园里玩耍的场景。

    妈妈和她的丈夫,正在陪他们的女儿骑脚踏车。

    妈妈发现了他,可是并不想和他多说话。

    她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他只是她曾经年幼无知时犯下的错误。

    她说:“你爸是不是指责我贪图名利才未婚先孕非要嫁给他?可他本来是要我打掉孩子的,他这个人迷信得很,拿我和他的生日、还有你的预产期去算,大师说你特别旺他,他才肯娶我、让我把你生下来。哼,堂堂亚洲的首富,分手费就那么一点点钱,打发叫花子呢。我现在过得很好,一辈子都不想再和黄家扯上任何关系,别再来找我了。”

    哦,原来他是妈妈年幼时犯下的错误、爸爸用来转运的工具。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爸爸去国外谈生意,哥哥姐姐们都有自己的事业,这家里、黄家的房子里,只有玉嫂记得他、按时给他做饭。

    做的是他最喜欢的海鲜粥。

    她在厨房为他忙碌,哪怕他不在家,她也一顿没落过。

    闻兮听他讲述这些往事,只觉得心酸。

    小时候她以为自己的寂寞和孤独是因为贫穷,原来有钱也会这样孤单,金钱也不能滋养出爱。

    父母不经过子女同意就把他们迎来这个世界,却亲口否定他们,有什么比这还要可怕?

    路灯昏暗,树枝在他们头顶晃荡,月光清冷摇曳,院子里没有别人。

    她心里只有一片荒凉,恰似影影绰绰,好像有人从远处走来,看不真切。

    他很平静地讲完了,没有悲楚、没有痛哭,只有长久平静后的一声长叹。

    闻兮静静地坐在他旁边:“所以,你就对玉嫂特别好、特别容忍?”

    容忍到明知她把他当冤大头、提款机,也愿意养着她?

    “哦,差点忘了说她。”他轻笑一声,“方宏把我绑起来的那几天,一直要我打电话要钱,我不肯,我就要看看他到底敢不敢杀我。事实证明,他确实不敢,可你知道他怎么跟我说的吗?”

    她心疼到无以复加:“他怎么说的?”

    “他说,绑架我的路线是玉嫂告诉他的,关我的地方是玉嫂租的,甚至连绑架我要赎金的主意都是玉嫂出的。你说的对,我在她眼里,确实是白眼狼。”

    她哽咽了一声:“我、我只是——她、你不是这样的人……”

    她的解释好无力,他摇摇头,并不介意。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碎发掉下来,正好遮住了眼睛。

    她看到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不知在想什么,竟一时脑子发热、伸手与他十指相握。

    他明显狠狠一愣,手指僵硬,许久,像是试探一般,慢慢回握住她的手。

    别看他那么高的个子,原来手指冰凉,而她火气旺得很,温度透过皮肤传递到四肢百骸,像是荒原上燃起的熊熊烈火,所到之处一片灰烬。这灰搅和在一起,根本分不清。

    她感到兵荒马乱,心跳如擂鼓。

    而他的手,就在她的掌心。

    乌云渐渐散去,月光在他们脚边投下一坨巨大的影子,根本分不清是两个人。

    她轻轻靠在他肩膀,他也传递过来一点点重量。

    就这样,依靠着彼此,就很好。

    ==

    闻兮左思右想,昨天晚上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十指相扣很过分吗?他们甚至只是肩并肩靠了一会儿,都没抱过。

    平日里工作,他经常要换衣服、做造型,闻兮甚至见过他就穿裤衩子的模样,她还帮他量过身体维度!

    可是为什么?

    她就是能把工作上的肢体接触看得很轻,昨天晚上的就不行?

    到底哪里不对?

    她悄悄观察黄嘉南,明显他也觉得很尴尬。

    他一贯很会装,可是闻兮就是能感受到其中的细微差别。

    空气中似乎有火花在刺啦刺啦,她觉得缺氧,索性跑去洗手间对着镜子、用手不停对着脸扇风。

    热。

    她烦躁地揉着头发。

    想不明白。

    那干脆别想了。

    她拿出手机,把刚才阿曼达递过来的剧本纲要和人设都发给了老胡。

    刚发过去两分钟,老胡咋咋呼呼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告诉黄嘉南,不准接!”

    闻兮就知道,她这段时间看了很多剧本,也了解老胡的喜好,他不可能同意的。

    可是闻兮又有点为难:“阿曼达是说一不二的性格。”

    老胡表示他也是。

    他说:“我这去星光传媒找那个老巫婆,你告诉我徒弟,不准接、不准签合同。这种流量剧纯粹就是炒作、为了圈钱,他缺钱吗?去这种剧组,只会耗光他原本就不多的灵气!”

    闻兮表示懂了,你放心去吧。

    挂掉电话,她抬腕看了看手表——怎么才出来九分钟?

    九分钟……

    她还不想回病房,气氛太尴尬了。

    要不去买杯咖啡吧?

    她打定主意正要出门,萱萱的电话又打过来,还是火烧眉毛的口吻。

    闻兮这阵子都麻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累了,毁灭了,爱咋咋地。

    “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兮兮,不好了不好了!你还记得两个月前Michael发过一个微博,就是帮一个被霸凌的智障儿童发声的吗?”

    闻兮隐约记得这件事:“然后呢?”

    萱萱的声音透着哭腔:“出事了!死人了!”

    闻兮震惊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手机跌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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