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不知道第几遍响起的时候，周云朵终于没有再把它当做催眠曲。

    房间内光线昏暗，她顺着声音摸摸索索，在床脚捞到了手机。

    她闭着眼睛，握着手机贴在脸上，有气无力的话传到那头。

    “喂……”

    “—？？”电话里静了两秒,一个诧异的声音：“朵朵，你还没有起床吗？”

    她妈？！

    周云朵瞟一眼手机，显示：星期五，时间：12：38。

    她一瞬间清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拽着脸前的头发别在耳后。心里闪过一众理由，最后捂住嘴巴，含糊不清地说：“啊……我在吃饭呀~妈妈。”

    与此同时，她飞速下床，光着脚往厨房走。

    因为视线不清楚，没走几步，脚撞上了门框，痛得她惊呼一声。

    “怎么了？？”她妈在那边问。

    铁制的门框被她撞了个实打实。周云朵一边抱着脚，一边靠着墙蹲了下来，回：“……没……事，公司食堂的人多，踩到脚了，哈哈……”

    她强迫自己用故作轻松的语调，把吸气声咽下去。

    低下头。

    欲哭无泪。

    不用猜，不出血，那也得青一块。

    她妈：“哦，是这样。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呀？”

    周云朵：“装饭去了，来不及掏手机呀~”

    她妈：“我今天逛街给你买了几身衣服，大小肯定没错，款式是你们年轻人穿的，发给你看看啊？”

    周云朵应着，从地上爬起来。

    “朵朵，开视频吧，顺便看看你今天吃什么菜。”

    ？？？

    这下，她顾不上受伤的脚，一瘸一拐跑到碗柜，掏出碗筷，故意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对电话里说：“不！不用啦，这里乱，晚上下班咱们再细聊啊。”

    说着，周云朵拿起一个铁碗，随手抛向空中。她看着碗翻滚、落地：“哎呀！我同事汤没拿稳，洒了……”

    她妈：“这么不小心？”

    “是呀，不和你说了，我挂了哦~”不等她妈妈挑起新的话题，周云朵利索地掐断电话。

    再编下去，她都不信了。

    周云朵住的地方不是高档小区，住户挨得紧。到了午饭时间，进进出出的人多，算不上安静。

    她把厚厚的窗帘拉开，阳光照进这个小小的出租屋，和刚刚的夜晚氛围有着天壤之别。

    艳阳高照。

    周云朵眯了眯眼，又躺回了床上，摆成了大字型，呼出一口气。

    难！

    太难了！

    自从上家公司辞职，两个月内，她简历投了一批又一批，面试了十几家公司。不是别人对她不满意，就是她拒绝了别人。

    她能选择的公司里，要么工资高点，一周六个工作日，加班这块在面试的时候就是默认的——弹性工作制；要么胜在一周有两个休息日，就是工资这块，太穷了。

    于是，辗转两个月，她的工作到现在还没着落。

    上家公司她为什么要裸辞呢？对，裸辞。

    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又是一个星期六，周云朵赶在下班前的十分钟把今天的活干完了，瞄一眼电脑的右下角：18:01。

    好的，已经下班了，甚至还超过一分钟。

    不过。

    她还不能动。

    周云朵按捺住即将！——马上！——她要迎来一个晚上再加一天假期的激动心情，一脸严肃地对着电脑思索。

    像往常一样，和身边的同事一样。

    公司的陈主管风风火火地走进办公室，念叨着“六点钟了，来不及，来不及了”，快步移到工位收拾东西。

    周云朵知道她要赶着去接她儿子放学。她儿子周云朵在办公室见过，后脑勺留着小小的辫子，一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呆在办公室没几分钟，就跑上跑下绕了个遍。一看就是个调皮的孩子。

    这会儿好像是上的兴趣班要下课了，她儿子八成是不会老实待着等的。

    周云朵苟在办公桌前，低着头，避免和陈主管对视。

    尽可能地缩小存在感。

    然而，天不随人愿哪。

    陈主管：“对了，小周！”

    “什么事啊……主管？”周云朵扬起纯真的笑容。

    “办公用品采购计划做好了吧，这里来了一堆费用，你对一下，做好表。”

    周云朵的笑容僵了一秒，认命地接过那堆纸：“好的，主管。”

    话音未落，又听见——“那个，月底的这次活动流程，你拟一下，不要等到星期一了”。

    周云朵：“主管……我就一双手，先做哪个？”

    陈主管给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回头看她：“全干完呀，不然呢，你想干什么。”

    “上个星期加班，就没放假，今天好不容易星期六……”周云朵说着说着沉默了。

    气氛僵硬。

    陈主管拿着包，站在办公室的玄关口，深呼吸一口气，冲她说：“我没空跟你说多啊，爱干干，不爱干走人。”

    周云朵傻眼，站在原地，接受身边同事投来同情的眼光。

    于是，一个月后，她收拾东西麻溜地走人了。

    周云朵现在还记得离职的当天，她的心情是多么的愉快。首个周末，她就约上她的好闺蜜，吃喝玩乐全都安排上了。

    漫步在步行街道，吃着串，逛着商店。与夜色共舞，感受着自由的气息，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一个月后，并没有如预期那般找到新工作。随着钱包一天比一天薄，她才开始慌了。

    不仅如此，她爸妈时不时打来关切的电话，询问工作怎么样，生活怎么样。周云朵是个诚实的孩子，不想撒谎也只能撒谎。她可不想被他们知道自己失业了，她妈妈一定会以此要挟她回家乡——那个小县城。

    在周云朵爸妈心中，一个女孩子在工作上最上乘的选择就是考上公务员。稳定的工作带来稳定的家庭，从此走上幸福的生活，像她父母一样。

    她父母都是公务员，在体制内工作第二十个年头了，夫妻相亲相爱几十年，是身边很多人羡慕的一对。

    可对于周云朵来说，先不说需要在考公大军中脱颖而出，就说状态——她并不想过一眼能够看到头的生活。她向往大城市的熙熙攘攘，街道的繁华，还有……体制外的未知。

    未知。真够未知的。

    周云朵躺在床上，这耀眼的阳光晒得她两眼发懵哪，就如同这生活。她想起兜里所剩不多的存款，盘算盘算下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的着落。

    啊！

    说实话她后悔了，她应该继续在上家公司苟着的，有粮总比没粮好！

    可转念一想，她得坚持住，没饿死，就得在这座城市好好呆着。

    周云朵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想起自己一觉睡到了中午，没来得及吃午饭。她翻翻冰箱，准备做点东西填饱肚子。

    手机这时候又响了。

    周云朵警惕地盯着它，又是她妈妈打来的——？

    她走过去一看，是一串不认识的号码。

    “喂，你好？”

    “周小姐你好！我是A城小桃红服饰有限公司的HR，上个星期你在我们公司面试。我们公司最终决定聘用你，那你这边的意思是？”

    周云朵迅速在脑海中搜寻这家公司。这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子公司，总部在首都，卖童装的……

    ——等等，重要信息是他们公司一周休两天，工资开得不算低……！！

    周云朵以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很高兴收到贵公司的聘用通知，我非常愿意加入你们。”

    “请问面试时你计划十天以后入职，现在有没有变动呢？”

    “我能够按时入职，请放心。”

    “那么我们会发送正式的offer到你的邮箱，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在公司见啦！”

    “好的，再见！“

    “再见！”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份工作来得太及时了。往后，她爸妈再打电话过来，不乱了，现在就算穷，也不慌了。

    周云朵心情大好，她给自己煮了碗西红柿鸡蛋面，想着接下来的打算。

    面试时聊到过，这家童装公司有员工宿舍。这对于资金不充裕的她来说是好事，可惜周云朵宁愿把日子过得紧巴巴，也不愿意住员工宿舍。

    原因是在休息日，她习惯了晚睡晚起，这种生活作息能有个志同道合的室友不容易。

    当然，当初读大学时，宿舍四个人能玩一块，好得如胶似漆，一样的作息习惯那是功不可没啊。这个另说。

    周云朵想起了她的大学同学。毕业一年，他们读研的读研，进入学校当老师的当老师，去了广告媒体公司的有，还有做自由职业的；有的同学回了家乡，有的同学留在了A城。

    宿舍几个小伙伴，在去年拍完毕业照之后，在吃完最后一顿散伙饭之后；在学校的最后一天，同寝的最后一天，在寂静的深夜里，抱头痛哭。

    周云朵现在回忆起来还是一阵感伤。也许是各自忙于工作，或忙于和对象谈恋爱，渐渐地，几个人的联系少了。上次联系还知道她们都混得不错。

    而周云朵自己呢。

    他们学校是一所普通一本院校，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周云朵在大学四年的专业学习上，本着提高文学素养的目标，沉浸在知识的海洋当中。很遗憾，毕业后发现自己并不能靠文字吃饭，后来进入一家大公司干行政工作。

    思绪收回来。

    周云朵右手夹着面，左手拿着手机在网上找房子。

    在新公司地址附近看来看去，意识到通过中介找房子，租小区房，这些选项都要放弃。

    ——租金太高。

    她现在的工资相比之前缩水了很多，为了长久打算，她决定去城中村租房子。

    说干就干。

    周云朵解决完午饭，画了一个淡妆，背上包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