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月色走了片刻,叶尽尘见柳世言一直与他同路,不禁问道:“你的厢房在哪?”

    柳世言冷淡道:“与你何干?”

    “……此路通往师父的住所。”

    “你的稀罕师父,你寻得,我寻不得?”

    “你在此流连多日,一路上带了那么多坛酒,想做什么?”

    “水玉于你无足轻重,于我却不同。”

    一直对答如流的叶尽尘似被将了一军,许久才道:“如此说来,当年那两枚水玉,也是因着你喜欢,师父才将其赠予你我的……此事是我对你不住。”说着停下脚步,对着他一揖到底。

    柳世言步履不停,只偏了一个微小的弧度避开这个揖礼。

    叶尽尘直起身来,恢复了坦然的模样,几步跨到柳世言身侧,装模作样地摆出主人架势道:“夜已深,柳公子此刻来访,有何指教?”

    柳世言懒得理他,言简意赅道:“借物。”

    “……何物?”

    “非你之物。”

    翌日,秦微澜被一阵震天响的敲门声吵醒。

    秦微澜揉着一头乱发草草披上外衣,打开门,正对上齐先灿烂的笑脸。

    “师姐早啊。”齐先打了个招呼,一把拎起食盒,几乎撞在秦微澜的脸上。

    秦微澜拨开被晃开了盖的食盒,对着他微笑道:“我不吃。”

    “为什么?”齐先挠了挠头,不解道,“幽幽说师姐近期三餐规律,已经不辟谷了。”

    ——因为觉得食盒里的东西已经被你晃洒了。

    “你们倒是很了解我的动向?”秦微澜斜睨了他一眼,“齐幽呢?为何是你过来?”

    齐先乐呵呵地回道:“自上次从李家回来,师叔说我们可以独当一面了。前阵子师叔下山几日,师弟妹们的早课和接待访客都是幽幽负责,没空来了。”

    ——师叔的原话定然并非如此,否则你怎么能这么清闲。

    秦微澜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最近有很多来客?”

    “对啊,不少呢。”齐先放下食盒,一脸神秘地凑近了她,“师姐,你知道师叔曾收了一个弟子吗?”

    “……不愧是开始参与苑中杂事了,师叔的弟子上山不过是昨日之事,你消息倒灵通。”

    “啊?”齐先倒似十分意外,忙不迭问道,“师叔的弟子上山了?在哪在哪……我怎么没见过?”

    秦微澜一愣,顿时想起叶尽尘走的山后小径,若师叔亲自安排他的住所,的确少有人知晓。

    “你既不曾见过,何以知道师叔有弟子?”

    “前几日来访的姑娘说的啊!那姑娘一到前厅就说有要事找师叔,我听她自诉是师叔弟子的妹妹,为了兄长之事来访。可惜她的态度又很冷淡,多的也不肯说。”

    ——妹妹?

    秦微澜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一个两个的都为了叶尽尘而来,叶尽尘心中所爱之人是谁,这么扣人心弦的吗?

    秦微澜深入地想着,不禁打了个寒战,当下便掩上门,潦草地留下一句“不吃了”就想静静。

    安静了片刻,敲门声伴随着齐先的大嗓门再次响起:“师姐师姐!你真的不吃吗?”

    “不、吃!”秦微澜高声回道,烦躁地将头埋进被子里。

    迷迷糊糊又小憩了一会,秦微澜再次听见敲门声。

    不同的是此次的敲门声并不急躁,三下一顿,极有规律。

    秦微澜从床上坐起,穿上外袍,又简单地拢好头发后,敲门声仍不疾不徐地继续着。

    秦微澜几步走到门前,一把拉开门扉道:“敲了这么久的门,手不痛吗?”

    柳世言低眸看了看自己还未收回来的指节,又抬头看向她道:“睡了这么久,头不痛吗?”

    秦微澜扶了扶额,觉得头当真挺痛的,当下也懒得废话,直白地赶人道:“何事?无事就……”

    话至一半,她见柳世言的肩头处探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并非真的毛茸茸,而是周遭氤氲着雾气般朦胧的毛感。

    “为何……”她朝柳世言的肩头探出手,便见那个脑袋凑上来蹭了蹭,而后跃至她的手,一路爬上她的肩膀,将头埋在颈窝,安静地趴了下来。

    柳世言蹙着眉看她动作,少顷后,眉眼舒展开:“看来是有了。”

    秦微澜偏头蹭了蹭肩膀上的小家伙,恍然道:“哦,你看不见。可你怎么把它从师叔眼皮底下带出来的?”

    “我道近来多梦,想借魇兽解惑便借到了。可惜我不通术法,沈融道长只道待我夜间入梦后,也许可在梦中窥见一二。”

    “这么简单?你梦见什么了,师叔竟如此大方?”

    柳世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怀疑便是它搞的鬼。此间梦境,皆是我上山后所梦。”

    秦微澜抬手拍了拍魇兽的小脑袋:“师叔是因为特别喜爱叶师弟,才对你爱屋及乌的吗?借得也太过轻易。投桃报李,待理清了想知道的事后,我引你入梦,或许能一并解开你的困惑。”

    “我来送魇兽,不想做些无谓的口舌之争。左右是些无聊的梦境,无甚意义……沈融道长命我三日后去取水玉,届时归还便可。”

    “……水玉?”秦微澜闻言一愣,“师叔答应了?”

    柳世言不置可否。

    秦微澜思索片刻,终究还是问道:“听闻叶师弟有位妹妹……昨天还跟着他上山了?”

    柳世言唇边的笑意消失,冷淡地纠正道:“不是她跟着他来,是他追着她来。”

    秦微澜不明所以:“……嗯?”

    柳世言却已不再多言,转身便离开了。

    目送着柳世言的背影消失,秦微澜紧闭门窗。

    在昏暗的光线中,她伸手将雪色小兽引至桌上,而后陷入了漫长地思索。

    如今仙神隐遁,万千灵兽可遇而不可求,苑中所授术法里并未有驭灵术,遑论她之前亦曾陷入这只魇兽重现的梦境,如何驱使它,着实无甚头绪。

    “……苑中之人的记忆,你是否都能重现?”她试探地问道。

    雪白的小兽看着她,似乎不懂她在说什么般无辜地偏了偏头。

    “……”秦微澜蹙眉打量了它半晌,倏然道,“今日见你怎么圆滚滚的,是不是胖了一点……”

    这句话它听懂了,扑腾着朝她呲了呲牙。

    “不,是修为精进,长大了些许。”秦微澜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安抚般地摸了摸魇兽的头。

    魇兽打了个响鼻,化作白雾消散在空中。

    秦微澜闭眼感知了片刻,察觉到魇兽还在房内,只是大概不想理她。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开了门,打算在苑中随意走走。

    走出不远,秦微澜便看见立在长廊转角处的柳世言。

    对方却似未曾注意到走近的她,只静默地注视着前方。

    于是她顺着其注视的方向看去,只见几丈开外,站着一名少女,正与柳世言遥遥对峙。

    少女身着蓝白衣裙,交叠的双手上环饰银镯若干,却无丝毫铃叮的声响,就连发上的步摇亦不见丝毫晃动,静默得如同一尊雕像。

    秦微澜收回目光,看了眼同样纹丝不动的柳世言,一言不发打算原路折返。然而就在即将转身的一刹那,她瞥见如雕像般静立的少女骤然朝她行了一礼。

    柳世言亦回过头。

    迎着两道目光,秦微澜顿住脚步,翩翩回了个礼。

    还未待她直起身,柳世言已经几步到了她身侧,低声道:“走吧。”

    秦微澜疑惑地看着他径自离开的方向与她的来路不谋而合,于是只能对着不远处的少女颔首示意后,跟在了柳世言身后。

    不多时,便又回到了她的房前。

    柳世言在树下止住脚步。

    短短几刻,他的神色已全然不同。眉宇间隐隐透着抑制不住的厌烦,全身上下皆透露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秦微澜看了停下的他一眼,径自越过他。

    行至门前,秦微澜想起房中的魇兽,不禁又回过身来道:“进来坐坐吗?”

    遥遥地,她见柳世言弯起唇角,仿若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带他走近却发现其神色如常,未见什么端倪。只听柳世言道:“此番邀约,可不适宜。”

    秦微澜望了望天,懒得理他,却见他抬手抵门,止住了她关门的动作。下一刻,柳世言就着她侧身让开的缝隙,一脚迈进了她房中。

    关上门,屋内陷入一片昏暗。

    匆忙一面,秦微澜已经猜到那名少女的身份,心中疑虑万千,却不打算问。

    魇兽见她回来,呼啸着扑了过来。她弯腰躲闪,抬眸时见柳世言的目光凝在她身上,似笑非笑。

    秦微澜躲避着上蹿下跳的魇兽,惊觉在他眼中,此番一惊一乍的自己约莫滑稽非常。想了想,她先翻出蜡烛点燃,而后施了个法令魇兽显形。

    柳世言看着扑腾倦了,最终又落回桌上翻滚的雪白小兽,并未露出惊异的神色,只道:“你打算如何?”

    秦微澜诚实回道:“师叔曾言,它只能重现记忆,那么它造的梦境就该是发生过的事情。我心有疑惑,却对如何驱使它,尚摸不着头绪。”

    “你从前不曾见过它吗?”

    “此番回苑才知晓它的存在。”还曾不知情地陷入它造的梦境。

    “你未曾见过有人驱使它?”

    秦微澜摇了摇头,却在瞬间若有所感,缓缓将自身灵力汇聚于指尖,俯身探至小兽跟前。

    魇兽轻轻嗅了嗅,伸出舌头舔舐了她的手指几下,愉快地在桌上打了个滚。

    它仰躺着,使劲摆了摆头,自它身上飘散的雾气覆盖了摇晃的烛影,瞬间氤氲了整个房间。

    秦微澜心知这是即将进入幻梦的征兆,心念急转,正斟酌着如何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告知魇兽,就见白雾散开,露出了一座秀丽雅致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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