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门缓缓合上,无尽的黑,如黑洞般可吞噬万物。
密室内陷入诡异的安静,月尘无力垂头,不愿去看金烆那副丑恶的嘴脸。
黑暗中,月尘不知是因伤心欲绝还是密室内阴凉的氛围给冻得,浑身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金烆的眼中布满心疼,他运用法力,掌心出现一道金色的火焰,假意点亮漆黑的密室,实则为将室内的温度提升。
他迅速整理好面部表情,刻薄道:“我的耐心不多了。若你不愿,我便每日对你行一道弑魔鞭,直至你甘愿分离真身为止。”
月尘的身体忽冷忽热,已至极限。
体内有陌生又熟悉的法力乱窜,她隐隐猜测,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神魔之力。
微弱的金光驱散寒意,冷静下来思考片刻,便发现诸多疑点。
不知道金烆这样做究竟有何目的,但直觉告诉她,金烆的本意并非逼出她的真身。
否则,他早该对自己用刑了不是吗?
“好,我愿分离真身。”月尘轻抬沉重的眼皮,就着微弱的光,暗暗观察金烆的表情。
“早该如此。”可惜金烆的脸隐于黑暗,看不真切。
月尘心脏如万箭穿心,最后一丝希望被金烆这句话给生生打破。
似有血腥味从胃内翻窜而出,盘旋于嗓,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密影告诉过她分离真身的方法,只是她如今灵力低微,很有可能在此之后灰飞烟灭。
金烆淡道:“灰飞烟灭倒不至于。”
月尘一愣,轻嘲出声:“是啊,差点忘了,你能听到我的心声。于你来说,我无秘密可言。”
月尘陷入绝望,嗓音干哑,轻声道,“我且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血腥味越发浓烈,月尘努力克制身体的极度不适,缓缓抬眸,认真看着他,问,“你曾将写有‘生生世世,唯你一人’的字条偷偷塞于我,可是出自真心?”
只差最后一步了。
金烆深知已到这般地步,不可能回头。
他掐灭金色火焰,垂下眼眸,将万般爱意隐藏于眼底,冷声道:“欺骗你的手段罢了,只有傻子才会相信。”
“噗——”
月尘再也承受不住打击,口吐鲜血,无力倒地。
金烆抿唇,转身背对她,藏于袖下的拳头捏紧又松开,生生克制住将她抱入怀中安抚的冲动。
这一切皆是假象,此处乃噬梦之境,他万不可心慈手软。
“是挺傻。”月尘的心脏愈发滚烫,忽而冒出彩光,将整间密室点亮。
她虚弱地活动手脚,苍白的唇,因鲜血多了份血色,“若想让我施法,何不将我先松开?”
金烆挥袖,锁链尽散。
她眸色一暗,当着金烆的面,按照密影所说之法,将浑身法力汇集于心脏。
五颜六色的光线没入封印于心脏暗处的灵石真身,生生撕扯起来。
她身陷囹圄,真身开始剥离。
她强忍撕心裂肺的疼痛,双目染上黑雾也浑然不觉,对金烆说话时发出的声音几近虚无:“祝君心想事成,若有来生,愿与君,不复相见。”
金烆背脊僵直,紧闭双眸,心痛如绞,未再发一言。
就差一点点,他的尘儿便能活过来了。
“唔——”进度进行一大半,月尘脑海中闪现出许多陌生的记忆。
似曾相识的誓言,被魔界之人附身后屠村的金烆,熟悉无比的密室与锁链……
本该沉重的身体忽而变得轻巧。
再来不及继续逼问他什么,月尘浑身泛起黑气,与彩光相冲爆发出一阵强烈白光,闪过她的双眸,而后迅速点亮密室。
金烆猛地睁眼回头,只见月尘在他面前,生生被这道白光所撕碎:“尘儿!”
地动山摇,一黑一金突破噬梦境,梦境随之崩塌。
噬梦境内虽过十年,于天界而言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
众仙皆在池边,静待金烆回归。
弑魔池水忽地频繁振动起来,一黑一金两道光直冲破池面,一道迅速朝魔界方向闪去,一道在众仙面前现形。
金烆身披金色战甲,额间泛着金光,冷眸扫向周围:“我出现之前,是否有别的异样?”
天帝在场,众仙无一人敢回答金烆的问题。
“四色灵石现世。”沉旭虽满脸严肃,但不难听出他语带惊喜,“可惜她往魔界方向去了。”
“父帝,不如让金烆前去将她寻回?”一旁的烈烜建议道,“若是四色灵石被魔界之人所利用,六界定当生灵涂炭。”
金烆感激地看了烈烜一眼,朝沉旭礼节性一拜,认真道:“父帝,如今尘儿重生归来,又知她乃四色灵石,儿臣同她两情相悦,相信为了六界着想,您定当不会再行拆散我二人之事。因此,寻尘儿回归九重天之事,非儿臣莫属。”
明知金烆在威胁他,沉旭却只能点头答应:“那本帝就命你即刻前往魔界,将月尘带回。”
语落,沉旭神色一暗。罢了,且先稳住金烆,利用他去魔界将月尘带回,剩下之事,皆将在他掌握之中。
“儿臣还有一事,望父帝能够答应。”金烆并未急着离开。
沉旭不满蹙眉:“何事?”
“放了司命星君和红印。”
*
魔界地处无数黑石形成的自然山脉,久经沧桑,颇为阴森。
此地草木皆枯,且常有飞沙乱窜。
魔族士兵们早就习以为常,照往常般镇守边境。
忽然一道黑影从天际划过,直直砸向魔界、仙界与人界的交界之处——东幽界,随后发出一声巨响。
“你且打起精神继续守着,我去禀报魔尊!”
东幽界此时仅有普通仙兵看守,黑影砸向一处空地,刹那间地动山摇,威力无穷,附近仙兵瞬间被击飞数十里远,扬起阵阵尘土。
“嘶——好痛。”
“可知发生了何事?”
“我也不知,走,起身去瞧瞧。”
黑影在东幽界砸出一个巨坑,仙兵们到达巨坑边缘,瞧见正中央躺着一名浑身散发黑气的青衣女子,顿时惊慌失措:“她可是魔界之人?!”
东幽地宫所镇守的饕餮有所异动,整个地面开始崩裂,仙兵险险稳住身躯,忙道:“这定是魔界的诡计!如今饕餮封印即将破除,整个东幽界将会被它当成盘中餐,我们必须立刻上天禀告天帝。”
“上天之前,我们得先集火把这魔女杀掉,否则她定将危害众生安全!”
月尘浑身骨头好似散架般,又感身体所趴之处剧烈振动,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垂眸间,发现双手皮肤苍白,就连原本粉嫩的指甲也染上了黑。
额间的云纹印记散发黑光,所有的记忆瞬间侵入脑海,头脑昏涨,她抬手轻揉太阳穴,披散身后如瀑般的三千白丝顺势垂落于胸前。
感觉有危险靠近,她未抬头,只下意识朝身后挥袖,两名仙兵便瞬间灰飞烟灭。
其余仙兵见状,顿时止步。
“大胆魔女,竟敢擅闯东幽界,试图放饕餮!你可知罪?!”
“来东幽界捣乱,不顾六界和平之人,真是该死!”
“懒得跟她废话这么多做,兄弟们都给我上!我们一定要杀了她,为死去的那两个兄弟报仇!”
“啧。”众仙兵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月尘脑瓜子疼,她满脸不耐烦,摇晃起身,抬眸淡道,“若不怕死,大可放马过来,正好也能拿你们练练手。”
也好试试这神魔之力威力究竟有多大。
这时,似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天际,东幽界整个地宫口皆在晃动,众仙兵来不及与月尘对峙,纷纷施法,企图镇压住即将破土而出的饕餮。
可饕餮力大无穷,仙兵们的法力于他而言好似挠痒,它猛地撑破地宫,直接掀翻土壤,从地里嚎叫着爬出。
仙兵们被震飞,月尘也一个重心不稳跌摔回原地。
伴随刺耳声音,地动山摇,月尘捂着摔痛的屁股,气得直皱眉。
怎么,她的人生已经这么不如意了,世界又开始变得不和平?
如《山海经》所描述,饕餮其形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
它巨大无比,摇晃两下脑袋,抖下一场泥土雨。
腋下的大眼珠子转动两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摔倒在不远处的仙兵们身上,张开血盆大口。
仙兵们顾不上身上撕裂般的疼痛,狼狈从地上爬起身来,相互搀扶着飞远。
饕餮喜吃人,月尘却不打算让它如意。
她飞身而起,刹那间,周身遍布彩光,她用魔力幻化成弓,神力则化为箭,两者相互结合,贪婪地吸取她身上的神魔之力。
月尘看向抬步追逐众仙兵的饕餮,稳定身躯,眼神狠厉,拉弦,放箭。
饕餮被根根光箭所射,坚如磐石般的躯壳出现伤痕,痛觉使它不得不节节后退。
它怒叫一声,尖细的声音刺破部分仙兵的耳膜,月尘运力,屏蔽这阵令她不适的声音。
只见饕餮转移目标,以震碎地面之势,抬步向她奔来,尖爪划过飞于半空之中的她,幸得她反应迅速,险险躲过。
必须速战速决,月尘面色一冷,将体内神魔之力尽数聚于一箭之中,拉动箭弦,迅速射出。
强光包裹饕餮全身,一阵哀嚎声后,倒于地面,最终消失。
仙兵们早已目瞪口呆,面面相觑:“死、死了?”
“应该是被封印了。上古四大凶兽,不死不灭,应该不会就这么轻易被她给杀掉吧……”
解决完饕餮,弓箭显示于她指尖,抬手捏起一团黑雾,迅速落至众仙兵身边,沉声问:“刚才是谁说要杀我来着?”
有仙兵犯怵得后退一步,结巴道:“头、头儿,我瞧她好像是跟我们一伙的,不一定是魔界之人。”
仙兵越说越心虚,毕竟她所施之法可不似仙法。
带头的仙兵好似找到台阶下,对月尘试探道:“是我们先入为主,冤枉仙子了。方才那两名兄弟对仙子起了杀心,被仙子反杀实属不冤。不知仙子在哪里当差,来我东幽界有何贵干?”
月尘也不是真的想要将这些人赶尽杀绝,她收回魔力,淡道:“我原是月仙殿不起眼的小仙,但从今往后,九重天上再无此人。”
她已堕魔,如今天界并不是她的归属地。
众仙兵早就有所猜测,暗地里巴不得这位杀伐果断的小祖宗早些离开东幽界,便意有所指地问道:“那这位仙子,今后有何打算?”
月尘丢下“魔界”二字,飞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