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中年人还没来得及将手搭上,俞未晚就已经把手撤了回去。他皱了皱眉,一个“你”字还未吐出,就见到对方蹲下身来。

    “方才看得的确是有些马虎,我再仔细瞧瞧。”

    她的语气相较之前已是冷淡,但中年人解除了危机,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压根没注意到这点变化。

    他甚至还说教了起来:“小姑娘心肠不错,就是有些粗心大意。”

    他咂咂嘴,继续说道:“你看人家医馆看病都需要望闻问切,一整套流程走下来才能确定,你匆匆看了一遍就说没什么大碍,这能行吗?我身上扎了几刀,严不严重我不清楚?这有时候啊,刀没刺在你身上,你就不知道有多痛。”

    与睚眦大战后伤还没养好的俞未晚闻言,轻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倒是受教了。”

    中年人见俞未晚如此好说话,便越发颐指气使起来。

    “对了,小姑娘,我记得你们这些修仙的,有个叫啥的工具来着,就是赶路特别方便,嗖的一下便能到某个地方。”

    “御剑飞行。”

    “哦对对对,就是那个,你看我这伤也耽误不得,你就用它赶紧带我去医馆。”

    俞未晚环绕完一圈,拍拍手在他面前盘腿坐下,看着他的眼睛道:“剑断了,带不了。”

    “呵呵呵,小姑娘你可别诓我了。没有剑,用其他的不是也可以代替吗?”

    俞未晚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道:“您对这方面的知识了解得可真不少。”

    “哪里哪——”

    那中年人刚想摆手,却见她语气无波无澜,整个人纹丝不动的模样,心里陡然一惊。

    他明明看人很有一套的,乍一见这小姑娘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个涉世未深的天真修士,这样的人一般都比较重义气,又心地良善,路边不平必不会不管不顾。可如今却突然这样翻脸无情,难不成……自己看岔了?

    不不不,中年人摇摇头,自己是绝不可能看走眼的,而且方才小姑娘过来的时候还挺热情的。

    嘶——难道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得罪了人家?

    中年人细想自己刚刚说过的话,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在命悬一线的时候许诺过的报酬还没送她。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其他的了。

    莫不是因为这个——

    看不出来,这小姑娘还挺势利!

    他在心里啧啧一声,脸上却转变态度,儒雅俊秀的脸上堆起一副殷勤的笑,那眼尾的几层褶子被挤压在一处。但这些,都不及他眉心处的红痣来得晃眼。

    “哎呀,瞧我着急忙慌的,只顾着自己的身体,竟忘了答应给女侠的报酬。只是——”他顿了顿,看向俞未晚解释道,“只是现下无法给到女侠你。”

    “哦,为何?”俞未晚听到这里,眼皮一掀,凉凉地看向他。

    中年人在心底暗骂了一句果然如此,便笑着解释道:“实在是因为那些东西,都放在凉城安置的房子里头了。只要女侠你带我去,那些金银珠宝,丹药符箓自然——”

    他压低了声音,“——都归您了!”

    “你舍得?”

    “瞧女侠这话说的,这可是我的救命钱,没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他说完便搓搓手,试探道,“那女侠,事不宜迟,我们就——”

    “先不急,”俞未晚把玩着手里的几片叶子,半晌后才慢悠悠说道,“我这人一向有原则,不救十恶不赦,心术不正之人。想要走可以,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中年人听完尬笑几声,他擦擦脸上的污渍,认真道:“小姑娘,你看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就是做坏人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俞未晚听了这话,只是笑笑没作声。然而她手中的叶子,却顺着中年人的方向丢去。

    那软绵绵的叶子飞出的瞬间就似暗器一般,擦着中年人的脸颊而过,留下一道血丝,斩断的几缕头发轻飘飘地从半空落至地面。

    中年人大惊,他反应还算迅速,往后滚了几圈才捂住脸大喊道:“你,你做什么?”

    俞未晚状似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试探一下罢了,看看你是否真的手无缚鸡之力。”

    “你你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中年人嗫嚅了半天,只得作罢。

    他双手合十,恳求道:“姑奶奶,试探完了总该可以了吧。再不走真就迟了!”

    俞未晚摇摇头,“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还有什么问题?”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可能有人会无缘无故地追杀你。说不定啊——”她在中年人面前边徘徊着边打量他,良久才说出定论,“还是因为你做了什么坏事,才有人寻上门报仇的。”

    那中年人越听越气急败坏,他脸色铁青,若不是他半趴在地上,定要跺脚破口大骂几句泄愤才是。

    “污蔑,全是污蔑!天地良心啊,我压根不认识那个黑衣人是谁!”中年人咽了咽口水,一脸悲痛,“我的小姑奶奶啊,你的防备心怎么就那么重,看人就非要往坏处想才是吗?”

    俞未晚耸耸肩,“没办法,被人坑怕了,谁叫我总是遇上言行不一的人呢。”

    那中年人跪在地上,伸出三指发誓道:“千真万确!如有半句虚言,我就叫天打雷劈。”

    他说完便看向俞未晚,苦笑道:“而且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身家性命都攥在你手里。况且我还需要女侠你送我一程,不然就我现在的状态,走到凉城人也凉了,哪还敢说假话骗你呢。”

    “那,那个黑衣人为何无缘无故杀你?”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啊!”中年人拍着大腿,恨不得将她那榆木脑袋掰开来看看,但又迫于无奈,不得不捏着鼻子细细解释道,“这飞来横祸的事我哪能知道啊!我今日出去收租子,回程路上就遇到了他,一见我面就喊打喊杀的。要不是我身上备了些防身的东西,甚至都走不到这里!”

    “防身的东西?”俞未晚来了兴趣,“是什么?”

    中年人暗骂一声,解释道:“是…是我从那些仙家手中高价购的,你也知道,我们这些走南闯北的生意人,挣的是提心吊胆的钱,没个保命的东西哪敢出去招摇。我记得凉城屋子里头还有好几摞,那些,也都归您。”

    俞未晚点点头,中年人大喜,这…算是通过了?

    “对了,那黑衣人有什么特征么?”

    中年人一愣,“姑奶奶这是要——”

    俞未晚睨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你说呢?”

    中年人以为她收了这么多好处,良心发现要替自己报仇,顿时喜不自禁,忙叩首谢道:“有的有的,我逃跑的时候瞥到过几眼,那人有一头银发。”

    “银发?”

    “对,”中年人生怕她不信,点头如捣蒜,无比确定道,“就是银发!虽然他带着斗笠蒙着脸,但我之前扔那些符纸的时候,爆破带出的气流掀飞了斗笠,我看得真真切切。”

    难怪她刚才见那黑衣人头上并没有斗笠,反而是黑色头巾遮住了所有,只露出一双看不真切的寒眸,原来是因为这样。

    然而关于银发的猜测,俞未晚也只能想到——魔尊,鹤悬。而且据她了解,修士中并没有符合的人选。

    所以那神秘人,会是谁呢?

    俞未晚将怀疑按下不表,看着中年人的眼睛再次问道:“没其他的了?”

    “……”中年人想起那人腰间挂着的吊牌,目光闪过一丝阴鸷,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回道,“没,没有了。”

    “行,”俞未晚低头俯视着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中年人忙从地上爬起,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绽开,就听到面前穿着素色夹袄的女娃娃下一句话,顿时愣在原地。

    “可以送你一程了,冯有道!”

    中年人乍听这个名字,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你说什么?”

    俞未晚笑吟吟地看着他,“怎么,连自己名字都不敢认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不是,你到底是谁?”中年人,也就是冯有道往后退了几步,表情隐隐有些难看,“你认得我?”

    “不认得。”

    俞未晚解下腰间挂着的一个竹筒,从里头掏出一张纸展开,“但它认得。”

    “什么意思?!”

    冯有道一把抢过绢纸,迫不及待地往上一瞧。画像上的人,……正是年轻时的自己。

    结合这个名字,再加上前面这女娃模棱两可的态度,他像是想明白了一切,面目狰狞,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故意耍老子玩?”

    俞未晚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对啊,就是耍你玩。你那一副小心翼翼苟且偷生的模样,还真是好笑啊。怎么,不继续装下去了?卖货郎!”

    冯有道在她说话的时候就一直紧握手心,直到最后三个字出现,他那手心骤然一松,转头就跑。

    之前为了对付黑衣人他已经用光了所有的护身东西,虽然知道可能难逃一死,但万一呢?万一有人出现呢?

    “救、救命啊!有没有人能救救我啊——”

    他不管不顾地往前奔走,涕泗横流,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而俞未晚就像当初的黑衣人一样,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追着。等到那人步伐渐渐慢下,她就随手摘下几片叶子,在冯有道身上刮出几道深深浅浅但不致命的口子。

    俞未晚头一次觉得,人的惨叫声,也能那么悦耳。

    在冯有道隐隐能看到巍峨的城门口,觉得有希望活下去的时候,一片沾血的叶子从他的左胸穿出。他愣了愣,低头看向那喷射而出的血,随即慌忙地用手想要去堵住,却整个人一歪,倒在地上,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气声。

    紧接着,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身影,那身影即将要越过他。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抓住了那人的脚踝。

    “是,是谁出卖了我?我,死也要死个明白。”

    “出卖?”被他抓住脚踝的人笑了笑,他看着那人俯视着他,一脸冷漠地笑道,“你觉得呢?”

    冯有道脑海中顿时闪过好几个人的名字,他一一说出口,却被俞未晚逐一否定,最终只剩下了一个在心底深处的名字。

    “敢情是沈长老啊,呵呵呵呵,那人腰上挂着的牌子我还以为我看错了,难怪,难怪听说前些时候魔族在追杀他,原来是这个原因。叛徒,怪物,死了也活该!呸!”

    俞未晚听得津津有味,这狗咬狗的戏码,总不过时。

    她见这人嘴里吐出的话越发腌臜,便踢了几脚打断了他。

    “你说的沈长老我不太了解,不过呢,人家愿意回头是岸,总比你这个渣滓强多了。”

    “你——”

    “忘了告诉你,”俞未晚莞尔一笑,“也不是沈长老哦!”

    冯有道不可置信,他的眼睛越来越迷离,但他犹撑着一口气,“不,不是他的话,那我怎么可能暴露?!”

    “啊,你告诉我啊!到底是谁?!”

    他的语气声嘶力竭,但他抓脚踝的手却越来越无力。

    俞未晚轻轻松松就挣开了他的桎梏,只余下身后的人越来越弱的声音。

    “是谁,到底是谁害我……”

    “死有余辜!”

    这几个字从俞未晚的口中说出,又随风散去。她整了整衣裳,拂去表面的草木灰尘,又将左臂胳膊上的丧事麻布绑紧了些,然后朝着不远处巍峨的城墙走去。

    树影婆娑,朔风阵起。

    她才行了几步,脸上却寒霜渐起,下垂的手拂过半人高的草丛,顺了几片绿叶在手心握紧,俞未晚陡然转身立定,视线越过温热的尸体往远处延展。

    “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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