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总是吸引人，舒郁站在文学院楼下，抬头看着树叶半红半黄的老树，停下了脚步。

    树叶的破碎声终于引起舒郁的注意，她伸手按住被风拂动的头发，循声望去。

    是同专业的老师曲少擎，总喜欢挑刺的老头儿，尤其爱挑舒郁的老师李里的错。

    “舒老师不愧是李院长的学生，还挺有闲情雅致，这个时间了，不去上课，反而在这里看落叶？”

    曲少擎步子迈得很大，看见舒郁，开口就阴阳怪气。

    “如果没课，这个时间不去看看李里吗？”

    舒郁目光灼灼地盯着曲少擎，忍不住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曲院长看来一点也没把咱们专业的严谨学到心里。”

    “你还不知道吗？”曲少擎惊讶道，“李里出差时间延长，就是因为他在外地不舒服进医院了，回来没顾上休息就来了学校，你们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

    舒郁确实不知道，李里向来工作繁忙，大家早就习惯了他随时消失的情况，只以为出差临时有事耽搁。

    顾不得其他，舒郁送走曲少擎，三两步往院长办公室走。

    走了一半就看见脚下生风的李里，他的面色也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师徒俩对上视线，舒郁还没来得及开口，李里就截住她的话：“别听老曲瞎说，我好得很。”

    舒郁将信将疑，李里却不给她继续观察的机会，又交代了几句就径直离开。

    已经是上课时间，舒郁慢悠悠往回走，和学生擦肩而过时，听见学生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线。

    “s市的票抢到了吗？湛抒清年前只有四场演唱会了，不看完我怎么好放心过年？”

    “可拉倒吧，上次宋一弛来路演你也是这么说的……”

    舒郁的思绪又忍不住飘到几天前。

    湛抒清的问题最终也还是没等到她的回答，因为被“不熟的宋一弛”打断了。

    电话那头的宋一弛叽叽喳喳，跟湛抒清所谓的“不熟”相去甚远，熟稔的语气反而像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刚好听见的舒郁体贴地没拆穿，看湛抒清交到了朋友反而有些欣慰。

    以前的湛抒清并不是个愿意主动交朋友的人，从二人相识起就被动地进入她的社交圈。直到他突然转学，舒郁也没见过他主动去和人交朋友。

    湛抒清是个算得上是孤僻的小孩，他刚搬来时习惯独来独往，如果不是舒郁伸出手，他们大概就是见面连点头之交都不会有的邻居。

    他们能玩到一起，最开始是因为舒郁“捡”到了忘记带钥匙的小可怜，在酷暑难耐的夏日里差点被晒成人干。

    从那以后，他们莫名其妙成了朋友，舒郁带他认识小区里的其他小朋友，湛抒清跟在舒郁身后做她的小弟。

    湛抒清纵然情绪稳定性格平和，也并不是个能容忍所有人都在他面前叽叽喳喳的好脾气。

    像宋一弛这样从电话接通就没给湛抒清任何说话机会还不被挂断电话的，已经算是湛抒清的朋友。

    大概是宋一弛太过活泼，和电视上的形象不太相符，跟那天突然戏瘾大发扮演盲人的模样也不太相同，舒郁有些恍惚。

    湛抒清的态度总是太过自然，让她忘记了对方已经不是从前自己那个独一无二的朋友。

    那个问题的答案也因为舒郁的心不在焉无疾而终。

    她点开手机，两人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几天前。

    “师姐在想什么？怎么这几天状态都不太好？”方畔溪趴在桌子上，看着时不时瞟一眼手机的舒郁，有些奇怪。

    “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方畔溪往舒郁旁边凑了凑。

    “没有的事。”舒郁表情淡定，思绪重新回到面前的报告上，问道，“李导最近有什么不对吗？”

    方畔溪思索片刻，摇头：“和平时一样一分钟恨不得分三瓣用。”

    舒郁放下心，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转身交代道：“我去上课了，你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班里的孩子们已经连上了两节古代文学，一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其中格外与众不同的就是抢到湛抒清演唱会门票的司佳。

    “湛抒清yyds，家人们，谁懂啊，我恨不得住在奥体中心，他真的太蛊了。”

    平时听见这个话题就炸毛的钟概此时却淡定得让人心生疑惑。他一甩头发，露出笑容：“是啊，湛老师真的很蛊。”

    “现场看更蛊。”司佳伸手拿出演唱会应援物，分给几个没能去成的同学，“我专门问发物料的姐妹多要了几分，这次没能去，下次总有机会。”

    钟概却拒绝了司佳的好意，犹豫了半天，还是反手掏出了一张薄薄的照片，是湛抒清的签名照。

    前后两排发出爆鸣，几乎要冲破房顶。

    “你从哪弄来的东西？湛抒清平时都不给人签名。”

    “该不会是你自己模仿签的吧？”

    舒郁静静听了一会儿，眼看钟概就要被集体暗杀，忍不住敲了敲教室的门：“同学们，准备上课了。”

    托钟概的福，班上的小孩为了赶紧上完课，都格外积极，生怕舒郁拖堂一般，连回答问题的猎杀时刻都格外积极。

    一下课，钟概被晃得快要口吐白沫，急急忙忙道：“家人意外拿到的。”

    舒郁失笑，回了办公室。

    不过是两节课的功夫，舒郁手机里就积攒了好几条未读消息。

    其中最心急的就是游翩然，舒郁刚回复一个问号，就接到了这人火急火燎打来的电话。

    “有时间来一趟吗？我们这边文案谈不拢，需要一个专业人士帮忙。”

    游翩然的公司在CBD，距离a大有20分钟的车程。舒郁到时，在他们公司门口看见了好久不见的老同学俞时。

    俞时准确来说算得上是湛抒清转学前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作为同样被湛抒清抛弃的倒霉蛋，俞时和舒郁又一直都是同学，始终保持着联系。后来俞时跟谷茫来了同一家公司，交集更为频繁。

    他正站在风口，自手里弥漫开来的烟雾被吹得张牙舞爪。

    看见舒郁，他才抬手掐了烟，笑眯眯地往前走了两步：“游总让我代表我司前来欢迎领导莅临指导。”

    出问题的文案刚好是俞时所在的游戏部门，他们在争分夺秒做3A游戏，大背景之下，总会有各种思维的碰撞。

    不过俞时并不负责文案策划，而是开发。

    “这是我们的文案，姚波，叫他老姚就可以。”俞时朝着不远处的男人扬了扬下巴。

    “我知道的，”舒郁也不跟俞时客气，笑道，“俞总可能忘了，你们游戏一开始就邀请我了，所以我跟老姚算是旧相识了。”

    俞时揉揉脑袋，叹了口气：“最近好忙，上次那谁说一起吃饭，到现在也没能安排上，择日不如撞日，你问问谷茫和他有没有时间？”

    -

    被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无声震动，苏繁探头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忍不住露出一个促狭的笑，问一旁的小陶：“最近跟着他，见到小青梅了吗？”

    小陶摇头：“神神秘秘的，只要跟小青梅有关的事情就藏着掖着。”

    “你老板年纪不小了，这些年一直忙事业，现在这样感觉还挺符合清纯人设。”苏繁拍了拍他的肩，“我先走一步，让他不要只顾谈恋爱忘了工作。”

    湛抒清正忙着跟老师练舞，出来时被体贴小陶递上手机的同时，看见他极为八卦的眼神。

    低头扫了一眼手机，明白过来：“少八卦，多注意表情管理。”

    上次的见面以气氛古怪收尾，湛抒清想了好几天，也没想明白舒郁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

    宋一弛就算不怎么靠谱，至少声音听起来是个男的。所以湛抒清左思右想，只能怀疑她是不是在吃醋，因为他有了新的朋友。

    上面跳动着的是个群，里面的人一目了然，谷茫已经和俞时你来我往发了99+的消息，反而是舒郁，只一开始说了事情就消失了。

    湛抒清耐心地翻到最上面，看见了舒郁发出的邀约。

    【S：我忙完了，今天有空。】

    【谷茫：那正好，干脆来吃我们公司食堂吧，吃过的都说好。】

    【俞时：大可不必，湛抒清看有什么地方比较适合聚餐，等舒郁忙完了我们一起过去。】

    湛抒清和俞时联系上一后，两人都没时间见面，偶尔也聊几句，对于彼此的近况很熟悉。

    他又确认了三人的位置，交代小陶在附近找了家评价不低的私房菜馆。

    手机屏幕被不停地按亮又熄灭，湛抒清紧紧盯着不断跳出来的头像，却没有一次属于舒郁。

    直到街上霓虹灯亮起，月亮高悬于天空，那个头像才总算出现。

    【舒郁：忙完了，我今天开了车，你们呢？】

    湛抒清快速回复了个数字，手指在车窗旁敲了敲，看着不远处繁华的大楼，深沉道：“不早了，小陶你辛苦了，就先回去吧。”

    小陶看了一眼繁华的街景，狐疑道：“你在这里下车？认真的？是想帮狗仔冲业绩？”

    “我跟朋友一起去吃饭有罪吗？”湛抒清解开安全带，义正词严道，“总不能为此牺牲我的正常生活吧？”

    小陶揉了揉太阳穴，想起苏繁的叮咛，有气无力地交代：“记得别喝酒，早点回家。”

    湛抒清应下，戴好帽子口罩，毫不留情地下了车，身形渐渐融入到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