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还是不要问了吧”和“不如一探究竟”的念头之间纠结许久，犹豫再三，白霜月还是选择了后者。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无非是她实在好奇这里的村民为何会对陆暮知有“魔头”的印象。

    虽在嫁给陆暮知之前，白霜月也从旁人的闲言碎语中以为他是个诡计多端无恶不作的狠角色，但从未想过此类传言竟然能传到穷乡僻壤中，范围广到竟连小孩子都知道。

    她分外疑惑，陆暮知在广罗大众的眼中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白霜月将腰弯到视线刚好与小孩平齐，问道。

    那小男孩又咬了一口包子，嘴角流油含糊不清道：“我叫齐圆，小名叫汤圆。”

    “小汤圆？”白霜月心道这名字还挺可爱，微微笑了，随后又问，“小汤圆，你妈妈跟你说的那个大魔头，你知道是谁吗？”

    小男孩很努力的看着天空回忆了一阵，最后摇了摇头：“不记得惹，但是既然是魔头，那肯定是长得青面獠牙，凶神恶煞，奇丑无比……”

    “咳咳……”一旁那男孩的奶奶才刚凑过来听了一句，就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猛地一把将孙子拽过来，“快别说了！”

    那小男孩不知所措地看着奶奶，又看向白霜月，随后小声道：“对不起，姐姐……”

    “没事……”白霜月忙摆摆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说下一句话，那老太就忽然结巴着道歉道：“不……不好意思夫人，小孩子童言无忌，说错了话，还希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老太眼神闪烁，看起来十分紧张，还一直把小男孩朝自己这边拽着，生怕一松手孙子就会被白霜月抢走似的。

    白霜月看他们那慌乱的样子，也大概猜到了究竟是个怎么回事，语气温和道：“奶奶，别紧张，我只是想了解一下究竟怎么回事，不会干什么的。”

    老太依旧紧紧拉着她的孙子，眼神警惕，含糊着道：“没……没什么……”

    见从她口中问不出什么答案，白霜月决定以进为退，道：“今日我随夫君前来布施，也是为了了解在外民情，如今夫君不在，我正好有机会来问问。”

    看着老太将信将疑的眼神，白霜月继续道：“今日布施，正是夫君让我前来，足见我的夫君向来为人温和善良，而如今四处却有关于他暴戾的传言，甚至发展到了孩子口中的大魔头，我只是想了解一下究竟是何人在谣传此事？”

    说完这句话，她不禁也为自己捏了把汗。

    若是陆暮知知道自己被她形容成“温和善良”，恐怕要笑弯了腰。

    老太思考许久，拽着小男孩的手慢慢松了些，迟疑地问道：“这些东西说了，不会掉脑袋吧？”

    “怎么可能？”白霜月笑了，“如今四海太平，秩序严明，哪有随随便便就掉脑袋的事？岂不是胡作非为。”

    见老太似乎为之动容，白霜月趁胜继续道：“今天您告诉我这些，也是提醒我们有哪些不足，皇上最体恤民心，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那老太似乎被说动了，叹了口气，随后道：“夫人，我看你面相是个纯良之人，首辅今日又亲自前来救灾，想必你们夫妻二人是为国为民的好官，真不知道那些传言是怎么回事。”

    “那些传言最开始是从何处传来？”白霜月问道，“我夫君此前未到过江南，为何会有如此传言传出？”

    “我也不知道。”老太摇了摇头，“前几天有个从城里回来的年轻人说，今日首辅要来，首辅大人很凶残，碰到他说错了话是要砍头剥皮的……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小孩子们玩闹间就给传成了大魔头……”

    老太停顿片刻，又看向白霜月：“只是我见夫人如此心地善良，想必首辅也不会是恶毒之人，那些成语传来的谣言的人可真是其心可诛啊！”

    “谣言是城里传来的？”白霜月捕捉到了话中的关键信息，“那几日城中是有谁在吗，为何会传出如此的谣言？”

    “那几日，好像有几个朝廷的官员下来查看灾情……”老太说着，忽然顿了一下，随后慢吞吞道，“我……我不记得名字了……”

    听到这里，白霜月心中了然。

    果然还是朝廷之中的纷争给传到了民间，能在几日之内将谣言传的如此之广，定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

    而倘若让这谣言继续传播下去，让民众都笃定陆暮知是一个滥杀无辜的恶官，到时候那些传谣的官员便可以以此次江南济灾期间陆暮知不得民心为由参上他一本，再阐述他“恶行”，到时候陆暮知面对的压力非同小可。

    想到这里，白霜月心中也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应当替陆暮知做些什么。

    “奶奶，您放心，那些传言都不是真实的。”白霜月柔声对老太道，“想必也是其他人对夫君有些误解，才会这样说，我和夫君以后定会更加谨言慎行，以免再产生这样的误会。”

    她这话说的中庸，并没有完全反驳传谣之人，放而将其以一个误会化解，弱化了自己谣言中蛮不讲理的形象，也会让人听起来更舒服。

    那老太果然松了一口，喃喃道：“看来真的是误会，我以后一定好好说说他们几个，去了趟城里回来就胡言乱语，污蔑首辅大人……”

    “如果可以的话，奶奶能帮我们澄清一下吗？”白霜月继续温柔地笑道，“夫君在外救灾，我也不希望这样的谣言会影响到他，伤了夫君的心。”

    那老太急忙点头：“你放心，我会和村里人说的。”

    得到老太肯定的答复，白霜月轻松了许多，又和对方闲言了几句家长里短，随后起身又和另外几个村民聊了聊。

    从闲聊的语气中，白霜月可以感受到这些村民对他们的印象都不错，那些传言应当能不攻自破，这才终于定下心来。

    日头慢慢爬到了西山，天边的晚霞烧得如火一般红。白霜月刚刚和最后一个村民聊完，看向西边的天，感叹道：“如此美的晚霞，看来日后都会是好日子。”

    “但愿今后都能风调雨顺。”一直默默跟在她身边的析言也道，“唯有无灾无险才能国泰民安，我们平常办事也能轻松一些。”

    说罢，她和白霜月相视一笑。

    等到给村民们布施完了晚餐，白霜月准备动身回去。

    村民们围绕在他返程的马车边七嘴八舌说着感谢的话，她与对方挥手告别，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窗帘。

    马车的轱辘声响起，白霜月随着车身颠簸，过了意识许久才慢慢回笼。

    她很快就要回到归园，见到陆暮知了。只是陆暮知虽答应了今日要回来，却不知何时才归。

    白霜月微微撩开窗帘，看着窗外的日色越来越暗，直至太阳完全没入天气尽头，窗外的的亮光从点点萤火到昏黄烛光，马车停下，终于到了城中。

    回到客房，白霜月吃了些糕点，便坐在窗边边看着窗外风景边品茶。

    江南繁华，哪怕已到傍晚，窗外的阔路依旧是车水马龙，除了各类摊点，也有不少贩夫走卒提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贩卖，有提灯、有织帽，也有一些糖葫芦类的小零嘴。

    这窗边视野极好，白霜月看着楼下来往的行人，不知不觉看入了迷。

    此番欢声笑语的繁华，颇有几分令白霜月向往的人间烟火色。

    “娘子在看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白霜月骤然回头，撞上陆暮知带着笑意的深邃眸子。

    似乎自从两人相处时日多了后，陆暮知眼底那长期以来骇人的阴云便淡了许多，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柔和了。

    白霜月对他的突然到来有些惊喜，忙起身迎上去问道：“夫君回来了？”

    “怎么，我回来娘子很惊讶？”陆暮知走到茶几边，拿起方才白霜月喝了一半的茶杯，悠悠抿了一口，随后才道，“今日之事已经完毕，便回来了，想来不算太晚，还有时间陪娘子说说话。”

    白霜月见陆暮知眼底似乎有些淡淡的红血丝，应当是前几天没有睡好，想到他今日又在灾区呆了一天必然累了，关心道：“夫君要不要早些沐浴歇息，明日还有公事要办，身体也很重要。”

    陆暮知早已料到白霜月会这样说，并不诧异，但反驳道：“若是为夫只是为了睡觉，那便不会回来。”

    “……那夫君回来是为了什么？”白霜月面颊爬上微微红霞，明知故问的。

    “虽然是因为答应娘子的事，一定要做到。”陆暮知答到，偏头朝着白霜月凑近了些，沉声道，“为夫想着娘子，早早回来，娘子没有什么奖励吗？”

    “又是奖励。”白霜月这次不上套了，夺回他手中的茶杯放回去，哼道，“奴家在这里苦等夫君这么久，夫君应该给奴家一个奖励才对吧。”

    “哦？娘子还真是料事如神。”陆暮知依旧笑着，忽然拉起白霜月的手。

    “我此次回来，确实有一个奖励给娘子。”

    “啊？”白霜月愣住了。

    “既然已经到了江南，自然应当四处逛逛。”陆暮知笑道，“如今正是良夜，不知娘子肯否赏脸，同我结伴游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