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陆暮知此前也在府中过过夜，但两人一直都是分房而睡，未曾有过逾越之举。

    刚成婚之时还不易察觉，时间久了难免被旁人知道，落人口舌。如今已经成婚一月有余，哪怕是用相敬如宾来解释分房，恐怕也是解释不通的。

    陆府中都是跟了许久的下人，自然忠心耿耿不会多言，但如今到了外头，便全然不一样了。

    首辅名声在外，哪怕有意隐瞒身份也迟早会被有心之人认出，若是发现首辅与妻子不同住，又不知会作出怎样一番文章来。

    尽管现在这些都只是乱想，但白霜月觉得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留在客栈陪娘子？”陆暮知听到白霜月的问话，有些惊讶地扬起一边眉头，随后笑道，“为夫在这客栈可就只订了一间房，这一张房也只有这一张床......娘子当真想让我陪？”

    最后一句话语气压低，带着些含糊的暧昧。虽然白霜月已经知道陆暮知用这样语气说话的含义，但如今正事要紧，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夫君若是不和我住在一起，被旁人知道了，指不定又要说什么闲言碎语，我这只是为大局考虑，夫君可千万别多想。”

    “娘子还真是让为夫好生伤心啊。”陆暮知叹了口气，故作悲伤地蹙起了眉，道，“本来以为是娘子邀请我留宿，没想到只是为了大局考虑，什么时候娘子能考虑考虑为夫，让为夫多想？”

    白霜月正欲反驳，便看到布置行囊的小厮已经将一切打理妥帖。等小厮们出去后，她轻轻关上门，小声对陆暮知道：“我这不正是替夫君考虑吗？外头不同府内，若是还让旁人发现我们二人分开，定会惹来麻烦。”

    她斟酌片刻，有些磕巴的想要安抚陆暮知道：“而且……而且我也并非只是为了这事才想要夫君留宿……”

    虽然最初的想法的确是怕为外人道，但白霜月自然也是有私心的。

    成婚以来，她与陆暮知能够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现在好不容易有单独相处的机会，白霜月也希望陆暮知能留下来。

    “那娘子还能是因为什么事情，想要为夫留宿？”陆暮知敏锐，早已猜出了白霜月的心思，但他却故意继续问道，“莫非只是娘子一个人住害怕？”

    “才不是。”白霜月见陆暮知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便知道今日她不说出原因，这件事便过不去了。

    她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道：“奴家明明第一句话就说了是想要夫君陪我，夫君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戏弄奴家？”

    听到白霜月的回答，陆暮知的表情舒展开来，言语间都蕴藏着笑意：“为夫可没有戏弄娘子，只是想听到娘子的亲口回答罢了。”

    如是说着，他忽然又眯起了眼睛，上前几步，朝着白霜月靠近了些，俯首贴到她耳边道：“不过娘子知道，邀请夫君同住意味着什么吗？”

    陆暮知温热的气息吹拂着白霜月耳廓，有些痒，又有些烫，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更是几乎要将她点燃。

    白霜月忍不住上旁边挪动一步，避开陆暮知的气息，嘴硬道：“不知道，夫君想说什么？。”

    这么多日下来，她也算了解陆暮知为人，他虽然喜欢将她逗得面红耳热以戏弄她，但实则事事恪守规矩，从未有过任何令人不适的举动。

    在白霜月亲自开口同意之前，陆暮知定然不会有逾矩的行为发生。

    “既然娘子不知道，今晚还想我留下来吗？”陆暮知轻轻笑着，又问了一遍。

    白霜月只觉这人总在莫名的地方执着，她看过去一眼，半是疑问半是肯定地说：“自然是希望的，但若是夫君有事的话，肯定要以事情为重。”

    “娘子都这么说了，那么其余的都不重要了。”陆暮知满意地拍了拍手，“我今晚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定会留下来陪娘子的。”

    “……”

    白霜月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真的国事繁重到难以脱身，正想开口问问，客房门突然被敲响，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二位客官，午饭做好了，需要现在给您送进房间吗？”

    白霜月看了陆暮知一眼，对方朝她扬了扬头，示意由她来决定。

    她想到下午还要急着去布施，便回应道：“送进来吧。”

    “得嘞！”打开房门后，三个领着饭盒的店小二鱼贯而入，麻利的将茶几上的茶杯收起，打开饭盒开始往上端盘子。

    对话突然被打断，白霜月心中暗道上完菜后定要再仔细询问陆暮知一番，但当她的视线触碰到那些精致的菜肴时，不争气的肚子发出的咕噜声让她将这些事忘得一干二净。

    店小二每端上一盘菜，都会介绍菜名，主菜是西湖醋鱼、盐水鸭和清蒸粉蟹狮子头，主食为无骨鱼羹，饭后甜点还有桂花糕及桂花红枣糯米酒，每道菜的分量都不是很多，恰恰好够两人填饱肚子。

    “这些都是江南名菜，我特地叮嘱过厨房菜品多些菜品少些分量，这样也可以多尝尝不同的菜。”店小二走后，陆暮知关上门，看着白霜月一眨不眨盯着满桌菜品、几乎要望眼欲穿的模样，笑道，“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夫人不必如此拘谨，吃吧。”

    白霜月饿得前胸贴后脊，听到陆暮知的话，也顾不上什么矜持，直接坐到茶几内侧，夹了一筷子盐水鸭塞到嘴里。

    鸭肉细腻嫩滑，鲜香多汁，只是一口便满嘴生津，唇齿留香。

    白霜月一边夹菜一边喝鱼羹，将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还忍不住称赞道：“早已听闻江南这边的菜不只是精致，更是色香味俱全，如今还真是见识到了。”

    一小碗鱼羹进肚子后，终于有了几分饱腹感的白霜月神智回归，抬头看去，便见陆暮知坐在自己对面，正挽着袖口，慢条斯理地将一小片鱼肉塞进口中。

    他举止如此优雅，衬得白霜月像是个粗鄙无礼的乡野村妇，初次进城便胡吃海塞一样。

    白霜月看了看自己碗里的残羹，有些尴尬地握拳咳嗽一声，问道：“夫君不饿吗？”

    “是有一些饿。”陆暮知又喝了一口鱼羹，放下勺子，答道，“只是从前在朝中政务繁忙，早已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不常觉得饿得狠。”

    这还是陆暮知首次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白霜月想到他为了谣言在宫中奔波未归的几日，想必也是如此不眠不餐，最后还连夜赶回来见她。

    想到这里，白霜月心中又生出些许愧疚之意，只是一直道歉也于事无补，她便伸筷子夹了几片鱼肉和盐水鸭，放进陆暮知的碗里：“不按时吃饭可不行，身体要紧，夫君一会儿还有公事，现在多吃点免得等会儿饿。”

    陆暮知的视线停留在白霜月替他夹菜的忙碌身影上，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他放下筷子：“娘子是在关心我？”

    “很难看出来吗？”白霜月又替陆暮知添了一碗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有点嗔怪道，“也就是你平日里常常不在府中，若是在府中，我定得看着你一日三餐按时吃，省的你天天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端起方才添的羹，尝了一口，陆暮知笑道：“打是亲骂是爱，娘子这样说，为夫可真高兴。”

    “我这哪里是骂了。”白霜月“哼”了一声，忍不住阴阳道，“奴家哪敢骂名冠京城的首辅大人，更别提打了，根本打不过。”

    这句话她捏个嗓子说出来，细声细气分外搞笑，惹得陆暮知直接笑出了声，又喝了几口粥强压下笑意，这才继续道：“若是娘子想，也可以打为夫，为夫不会还手的。”

    “……咳。”

    眼见着这对话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白霜月咳嗽一声，决定就此打住：“奴家没打人这种癖好，夫君多吃些，吃完我们该出发了。”

    陆暮知没有强人所难，而是顺着白霜月的话，紧接着喝了几口羹，只觉眼前的食物吃起来比方才香了许多。

    一顿饭毕，一桌的饭菜都已见底，两人找店小二讨了壶茶，一边品茶一边浅尝着桂花糕。

    桂花糕香甜软糯，吃起来都会让人心情变好。白霜月和陆暮知闲聊着江南美景和美食，不知不觉忘却了时间，直到房门被敲响，才骤然想起下午还有事情要做。

    推门而入的是析言，她依旧是往日那一身凌厉的打扮，腰间悬着一柄长剑，抱拳道：“首辅大人，夫人，时辰快到，应当出发前往布施了。”

    见到来人，白霜月有几分惊喜，起身上前亲切地握住了析言的手：“今日是你去陪我布施？”

    “不止我，还会有随从的其他仆人。”析言看这白霜月，微笑道，“我本不来此，只是大人说夫人对我比较熟悉，来陪伴夫人最为合适，才让我今日前来。”

    “原来如此。”白霜月回头看向陆暮知，感激道，“多谢夫君。”

    “夫妻之间，何必言谢。”陆暮知放下茶杯，“既然来了，那正是出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