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胎

    【建设路猪肉馆】餐厅外人群熙攘,餐馆里却静得出奇。

    方才赌赢的喜悦一扫而光,夏江花坐在老板对面,疑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能雇佣我呢?难道就是因为我是个农村人?”

    “不全是这个理由,”老板叹了口气,“实话跟你讲,我们这个餐厅是我爷爷传下来的,三代都是家庭买卖,不雇外人,一来是这卤肉有秘方,二来是不需要那么多人手。”

    说完,他又善解人意地补充道:“刚才这两斤的卤肉,我可以送给你,也是值不少钱的。”

    “不是这个道理!”夏江花直视着他的脸,丝毫不想退让,“老板,做人要愿赌服输,你刚才赌输了,就得兑现承诺啊。”

    老板两手一摊,“那我也没办法了,我们家管事的是我老婆,她肯定不会雇你的。”

    “那你就不该答应我的赌注。”夏江花脸色苍白地站起身,不欲与他多争论。

    老板自知理亏,想把刚才打赌用的卤肉给她带上,但夏江花拒绝了。

    老板放下卤肉,没好气地说道:“这猪肘子你们家里应该一年也吃不上一顿,我现在白给你,你竟然不要,唉,有时间在这里和我赌气,不如多找几家高档餐厅应聘去。”

    这话里话外的嘲讽让夏江花站住了,转身回怼他道:“实话和你说了吧,我不是非要赚打工,赚这几个小钱,我只是想找个机会,观察你的店铺是否值得合作和投资。可惜你不讲诚信,所以我也万万不敢和你合作了。”

    “你一个农村妇女,凭什么和我谈合作?”老板冷笑一声,“你这样的人我也不是没见过,农村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非跑来城里做什么富贵梦,结果不都是成了失足妇女,混吃等死么。”

    夏江花被他彻底惹怒了,也学着他的样子冷笑道:“ 那我也奉劝你一句,久赌必输,赌狗没有好下场,”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柜台上的玉雀,“那雀王保不了你,只会让你倾家荡产。”

    说罢,她不欲与卤肉店老板再争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

    不负夏江花的信任,红巾女人果然按时出现在了约定的地点捎她回家。

    红巾女人名叫周素清,夏江花便叫她周姐,一路上,两个人聊了一些村里村外的事,关系也更加熟络。

    周素清在得知她刚成寡妇,要养育一家老小之后,对她更加同情,表示有什么麻烦事可以来找自己。还表示自己每周三都会进城送猪,只要夏江花想进城,就去路口等她,搭她的车一块进城,两个人做赶路搭子,也可以让进城的路途没那么无聊。

    回村的时间比进城过得还快,一转眼夏江花就到了家里院子的大门口。

    进城的三个任务都算顺利完成了,夏江花心里开心,对婆婆和几个儿子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婆婆虽有些不满她出去一天没干活,但是看她难得露出笑脸,还是个守寡的孕妇,也不敢多说什么。

    晚上,一家人坐在大厅剥花生的时候,夏江花主动打开了话匣子,和婆婆儿子们说起自己在城里的所见所闻,可婆婆和老大却一点也不感兴趣,婆婆还有意无意地提醒夏江花不要好高骛远,安心在村里干活养家才是正道。

    夏虫不可语冰,夏江花见到他们的态度,就没把自己要进城创业的打算说出口。

    更何况,通过今天在城里打赌的经历,她意识自己之前的想法并不是很成熟。

    照夏江花本来的计划,她是想用赔款金作为本钱,去和生意好的餐馆合作,开一家分店来赚钱,也就是九十年代国内还没有普及的【加盟店】概念。结果卤肉店老板的轻蔑态度让她明白,只有一点本钱的自己还不够和城里的餐厅合作。

    因此,去城里创业的想法,她还需要做长远的规划。

    接下来的几天是秋收季的尾声,夏江花和家人们每天忙得停不住脚,只有在晚上休息前才有时间想想创业的事。

    就这样忙活农务,转眼就到了丈夫三七的那天,夏江花看着外面天气很好,就叫着老大和老三搬出凳子在院子里晒太阳,心里却料想着舅舅舅妈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上一世,夏江花在嫁人之后只见过舅舅两面,第一面就是丈夫三七这天,他们以日子过不下去为由来刺探叶家虚实,得知叶家里没有多少钱后,还借走了好多粮食,夏江花看舅母哭得伤心,包了好多新剥好的玉米给他们带走了。

    而第二面却是十年之后,三宝结婚需要筹钱,夏江花一个人去舅舅舅母家借钱,却换来舅母的一通寒碜奚落,还说把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断绝干净。

    想起这些,夏江花即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也觉得隐隐发冷,她起身活动了一下,往大门外一看,果然看见舅舅舅母两个人的身影。

    夏江花吩咐老大老三把凳子搬进屋子里,只是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等着他们慢慢走来。

    不出所料,舅母一走进院门就摆出一副悲伤欲绝的表情,大声哀叹道:“我苦命的外甥女唉,怎么就遇到这事了呢。”

    “哎呦,”夏江花躲过她扑上来的拥抱,虚虚搀扶舅母道:“舅妈,这都十多年没见了,什么风把您和舅舅吹来了?”

    听见她的话,舅母的脸上掠过一丝难堪,忙说道:“哎呦,这不是事情多么,前段时间听见叶钢出了事,我和你舅舅立刻就想来的,可是我这腿给摔了一下,才拖到了现在。”

    舅舅在一旁连忙点头:“唉,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出了这些事故呢。”

    夏江花看不惯他们虚与委蛇的样子,硬着头皮冷冷应付道:“是啊,太意外了。”

    舅母见她没有迎自己进屋的意思,直接道:“江花,有水么,舅妈走了一上午了,嗓子要冒火了。”

    夏江花扭头喊道:“老大,舀两碗水给你舅姥和舅姥爷。”

    舅舅和舅妈对视了一下,舅妈试探道:“那个江花啊,要不咱们进屋聊聊去?”

    “有什么要紧事非要进屋说啊?”夏江花一边让老大把水递给舅舅舅母,一边笑着说道:“外面太阳多好啊,咱们就在外面聊呗,刚好还能去去晦气。”

    舅舅夫妻俩没想到她会是这般疏远的态度,再次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尴尬地开口道:“江花,那个,最近我们家川,就是你表哥夏江川的大儿子,今年考上大学了,要去念大学哩。”

    夏江花佯装惊喜,“哎呀,那真是件大喜事,恭喜呀。”

    舅舅和舅母笑了笑,继续道:“但是呢,家里今年又要买一批机器和新的果树,实在是有点紧张。”

    “所以我和你舅舅就想来问问你,能不能借点钱,等明年果树能结果我们就把钱还回来。”舅母说着握住了夏江花的胳膊,“江花,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咱们可是关系最亲的亲人了。”

    “这话不对吧,”夏江花轻轻从她的手里抽出自己胳膊,依旧是一副笑脸,“舅舅,舅妈,自打我爸妈去世,您两位除了在我出嫁那天露个脸之外,再也没和我们来往过,怎么能算得上最亲呢?”

    “……”舅妈楞了一下,“我们也是忙……”

    “忙归忙,半个月前我男人去世,您和舅舅也没来看过,就更别提我表哥了,现在我连他长什么样子我都记不清了,怎么能说借钱就来借钱呢?”

    舅母刚想辩解,只见夏江花婆婆拎着一袋子猪草从外面回来。

    见到众人,婆婆先是招呼道:“哎,这不是夏老弟和弟妹吗,好多年都没见了啊!”然后她就走到夏江花面前,责问道:“江花,你舅舅来咱家了,怎么不带他们进屋歇会儿?”

    夏江花直言道:“妈,我舅舅舅妈是来咱们家借钱的。”

    一听到“借钱”,婆婆的笑脸也凝固了,为难地说道:“老弟,弟妹,我儿子刚死,你们就来我们家借钱吗?”

    舅母悻悻笑道:“亲家母大姐,我们也是急用钱,一时周转不开,所以才来借的。”

    “那也不是这个道理!”婆婆皱眉回道,接着又和夏江花交换了一下目光,“而且我们也确实没钱啊!”

    舅舅低声道:“我们都听人说了,你们和村长签了谅解书,赔了好多钱……”

    婆婆气得瞪大了眼睛:“……这钱是我儿子的命换来的!你们平时不来往就算了,一见到有赔钱就来蹭钱,你们……你们还要不要点脸呐?”

    “你骂人算啥呢?”舅母也是个不让人的性格,红着脸争辩道:“我们今天是和自己的外甥女借钱,关你屁事啊?”

    说完,她直接越过婆婆,再次拉着夏江花的手,说道:“都说娘家舅大,江花,今天舅妈腆着一张老脸来求你了,你借还是不借?”

    夏江花想都没想,“不借。”

    婆婆直接笑出声。

    舅妈舅舅被她的态度震惊到了,舅妈气得发抖,但是仍然不想放弃,便拉着她继续质问道:“你这孩子心肠咋这么狠毒,难道咱们一点情分都不讲了么?”

    “咱们有什么情分,”夏江花直接挣脱她的手,“当年我家里出事,你们急匆匆把我嫁出去,不就是怕我分外婆的家产吗?而且这十几年里,你们有关心过我一回么,既然平时都没什么往来,我现在又为什么非要借你钱?”

    “你!”舅舅被她说中了心事,也气得涨红了脸,舅母再也无所顾忌,直接说道:“难怪有人说你克完双亲克男人,你这样没有人情的人,迟早要克死全家人才罢休!”

    “那您也不用怕,”夏江花也不忍让,直接回怼道:“反正你也不算是我家人,我也克不着你。”

    “是啊,”舅母气极反笑,大声说道:“夏江花,你就这样吧,啊,我等着给你们全家送终!”

    “你说什么”夏江花盯着她,缓缓问道:“你竟然敢诅咒我儿子?”

    “就咒你儿子怎么了?”舅母扬着脸,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笑:“我告诉你,你儿子不得好死。”

    此话一出,连一旁的舅舅也有些心虚,婆婆刚要帮夏江花回怼舅母几句,只见夏江花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倒了。

    婆婆连忙扶住了她:“江花,你咋了?”

    夏江花捂着肚子,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她艰难地和婆婆说道:“妈……我被她咒的肚子好疼。”

    “都怪你!”婆婆一边扶着儿媳一边谴责舅母道:“她还怀着孩子,你就这样咒她,你这嘴怎么这么毒!”

    舅舅舅母两个人惊得说不出话。

    “大宝!”婆婆连忙朝屋子里喊道:“快扶你妈进屋!”说完,她先让大宝把夏江花扶到屋子里,然后自己拽着舅母也跟着进来了。

    夏江花躺在炕上,知道是提前吃好的药起效了,她忍不住流下几滴泪水,有几分是为了没有机会来到人间的老四,而更多的悲伤是想起上辈子的自己,如何被不孝子连累,只觉得悲从中来,感慨良多。

    等大夫来的时候,婆婆一直抓着舅母不放,不依不饶地指责他们,而舅母和舅舅生怕自己闯祸,也一味地辩解,夏江花不想理会他们的纷扰,只是静静等着大夫来家里宣判结果。

    众人本以为夏江花在屋子里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可结果村大夫过来看过之后,直接说孩子保不住了。

    “都怪你们两个!”婆婆直接撒泼:“你们害死了我孙儿的命!你们赔命来!”

    “这……”舅舅舅母两个人借钱不成,反而闯下大祸,畏畏缩缩道:“我们真的不知道她怀孕,更不是存心要咒……”

    “不管是不是存心的,反正你把我孙子咒没了!”婆婆不依不饶,“人命关天,你们打算怎么办!”

    “妈……”躺在炕上的夏江花轻声制止了婆婆。

    上一世,虽然舅舅舅母不讲人情,但始终也没有害过自己,这次借着他们借钱争吵的由头把老四打掉,既然已经得手,夏江花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哎,”婆婆走到了她身边,耐心问道:“江花,你说说咱咋办。”

    夏江花勉强撑起身子坐起来,缓缓说道:“让他们走,从此以后,【断绝亲戚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这是上辈子舅母对夏江花说的原话,如今她也一字不差地还给了舅舅舅母。

    “江花……”婆婆有些不甘心,“咱就这样让他们走吗?”

    夏江花不想多言,只是点点头,就躺了回去。

    “……”婆婆虽然有些生气,但还是尊重了夏江花的决定,经过之前的一系列事情,她对儿媳的态度也逐渐产生了一些变化,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也会先询问儿媳的想法。

    舅舅舅母一听她不愿计较,自然心里高兴,忙不迭表示以后不会再来了,接着两个人就在婆婆的冷眼下灰溜溜离开了屋子。

    小屋里满是血腥气味,婆婆在一旁呜呜地哭着,夏江花闭上眼,忍着滑胎带来的剧痛,在心里默默和老四说了句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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