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酒过三巡，今晚托季彦南的福，虽仍有不少人找沈之凝互换名片和敬酒，因着她身边有男伴陪同，大多都是客气礼貌的商业互捧，沈母也一直相携丈夫游离于推杯换盏间，心领神会地没带她一起。

    视线不经意定格在不远处，钟意端着酒杯在阵阵觥筹交错中显得游刃有余，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他也早已不再是贫寒言轻的少年。

    季彦南贴心地递上一杯冻柠茶，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眉宇微皱，“蓝钻的事那钟意到底几个意思？折腾半天最后还是送给了伯母。”

    沈之凝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季彦南抿了口杯中红酒，试探问道，“你们……认识？”

    “前男友。”

    果然，种种零散的片段拼凑起来，在这一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季彦南心下一沉，“他以前绿过你？”

    沈之凝被问得有些莫名，“没有啊，怎么？”

    “那就是对你余情未了。”

    一口茶水哽呛在喉，沈之凝轻咳，“别乱说。”

    “既没对不起你，也没商务合作，如此大费周章送礼，那就只有这一种解释。”季彦南语气笃定，“他想引起你的注意。”

    沈之凝只觉一阵耳热，繁闷的酒会变得无趣，放下玻璃杯拍了拍季彦南的肩，“好啦别脑补了，我出去透透气。”

    “陪你一起？”

    沈之凝挥手谢绝了他的好意，她想一个人静静。

    视线追随她隐没在门口，季彦南将杯中甘露一饮而尽，但愿是自己多想了。

    季氏公馆的后花园宛若一处小型的世外桃源，顺着布满蔷薇紫藤的阶梯而下，杜鹃、山茶、茉莉等十余种花卉沁香脾人，不远处的山石背后流水潺潺。沈之凝慵懒地漫步在鹅卵石小道，静心体会大自然的盎然生机，这里可比人声鼎沸的前厅惬意放松多了。

    “你轻点！捏疼人家了。”

    “是嘛，那晚上你不是更受不了？”

    “讨厌了啦！嘘，小点声。”

    “小妖精，一会非吃了你不可。”

    ……

    所有的舒心与美好尽数戛然而止在前方乱入的娇媚调情中，男人猥琐油腻的声音似曾相识，虽然周边光线黯淡，看体态身形十有八九是老王总，沈之凝一时真是进退两难。进吧必定会六目相对彼此尴尬，退吧她的高跟鞋肯定会有动静，原地隐形吧又不知这两人要腻歪多久，横竖她就不该选这条小道。正当犹豫纠结之际，手机好巧不巧发出了微信提示音。

    “有人来了！”许是心虚，女人飞速扭身站到一旁整理凌乱的妆发，毕竟老王总夫人母老虎的威名远扬在外。

    老王总似乎对不速之客的打扰颇为不满，“有人怎么了？放心，今天家里那位没来，再说谁敢不卖我老王个面儿！”说着还真往声音源头的方向走来，准备一探究竟。

    沈之凝也是头一次撞见这档子事，竟慌神地怔愣在原地。男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电光火石间，一阵清新的柑橘木质香袭来，她被卷入一对坚实的臂弯。

    本能的想挣开桎梏，蹙眉抬头，映入眼帘是钟意的脸，像飘零的浮萍终于找到依靠，沈之凝不由松了口气。示意她噤声，两人隐入假山旁成荫的竹林之中，老王总本也不是真想刨根找人，行至附近粗略扫视一圈没见着什么动静便返回作罢，搂着女人骂骂咧咧走远了。

    “人走了，沈小姐打算贴到什么时候？”

    沈之凝此刻还维持着方才双手贴肩的暧昧姿势，闻言双眸微眯，玩味反问，“怎么，钟总不给贴？”

    钟意别过脸，推开她，“你对谁都这么主动？”

    嘁，自讨没趣。沈之凝今天为了搭配小礼服特意把卷发盘起，刚刚一番折腾本就松垮的发卡有些摇摇欲坠，她索性取下头发的禁锢，打算用发圈随意扎起来。昏暖的灯影之下，垂顺倾泻的亮莹卷发在女主人的举手拨弄间弥着浅浅幽香，揉抚、绕圈、结绳，整个动作慵懒随性，当事人撩人却不自知，旁人却早已心绪翩飞，影像重叠，仿佛回到了数年前那一帧帧温柔似水的心动瞬间。

    喉结不觉紧了几分，晚风倏然，吹醒了理智。钟意恢复了一贯的淡漠神情，语带讥诮，“沈小姐不是和男伴如胶似漆，怎么中途临阵独自离席到此？”

    嚯，这话说的！难道她就不能有点个人自由了？正待怼回去，思及眼前这位“甲方爸爸”尚未加回的微信以及不久前新鲜到账的转账补贴，沈之凝咬咬牙，忍了。随即亮起职业假笑，“钟总说笑了，要不是我出来走走，哪能这么凑巧的跟您来上一段‘英雄救美’，这可不就是缘分天注定嘛！”

    钟意不置可否，“不巧，这里是停车场的必经之路。”顿了顿，又道，“商场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只是不想多事。”

    沈之凝反应过来他意指老王总，的确商界风水轮流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由感慨，“我知道那货好色，就是没想到在这种公开场合都敢玩这么开。哎，可见十个男人九个花，总之刚才的事呢还是谢谢我们钟总了。”思及方才的话，“诶对，你刚说什么来着，停车场？这就……走了吗？”

    钟意不觉好笑，“沈小姐是希望我继续陪你散步？”

    倏地红了脸，“我不是这个意思。”

    钟意正色道，“晚上我还有个越洋会议，二老在兴头也不便扫兴，烦请沈小姐替我转达歉意。张特助还在，有事可以找他，告辞。”

    横竖散步的心情是没有了，正待原路折回，男人清冽的嗓音在身后传来，“我是好人。”沈之凝的脚步一滞，再回首，身后已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掷地有声全然是她的幻觉。

    好人？重逢以来他确是不计前嫌地帮了自己很多次，就连当初天价拍走的艳彩蓝钻今日亦甘心奉上，她开始看不透也摸不透这个男人。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可以肯定的是迄今为止他的所作所为，确实可以担得一声好人。只是今日这份不菲的贺礼，文颖难道就没有意见？

    沈之凝烦躁地轻揉眉心，罢了，那就祝好人一生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