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

    越临近婚期,努门诺尔的天气越加糟糕。

    成片乌云常压在岛中央的圣山之顶,再不见碧空万里的晴朗。沿海地区更是风雨如晦,巨浪滔天,经验丰富的水手都不敢出港。

    王宫庭院深处,重重殿门紧锁,如镜的砖石折射着明亮的灯光,帘幕后也有灯光,将两道身影交错地投在幕上,其中人语模糊。

    一位语气锋芒不露,另一位声音清冷,似琴弦振动,诱人倾听。

    “今天大鹰对我开口了,祂们劝我离开努门诺尔。”

    一声轻笑。

    “你怎么回答的?”

    “既然维拉对我有话说,祂们应该更……”那澈静的声音陡然一停。

    幕上立刻投出一柄长影。

    藏在阴影里的人惊叫出声:“母亲!是我!”

    “哗——”的一声,帘幕被一股巨力掀起,努门诺尔女王一步踏出,不容窥探的脸色中竟隐有憎恶,高喝:“谁放你进来的?”

    她剑势迅疾,稳稳地指向自己的儿子,阿纳瑞安颤抖地低下身子,不敢抬头。

    “我向女官长请示过,但事情紧急……”

    而他的母亲冷笑着,剑上寒芒毫不留情:“事情再紧急,这是你能进的地方?”

    阿纳瑞安无可辩驳,他颤抖地抬起视线,看到一只小巧的、女人的手从帘幕后伸出来,按在母亲的肩头,母亲手中的剑才慢慢放下。

    此时,露台外的风穿堂而过,帘幕微掀,只有一张沉在浓浓夜色中的侧脸,似被光明勾勒,圣洁如神明。

    阿纳瑞安无端生出一种刻骨之仇,他开始明白,原来光明与黑暗,圣洁和邪恶,也可以那么接近。

    ——圣主是她最狂妄的尊称,妖后是她最美丽的骂名。

    糟糕天气掀起恐慌,民怨一旦生出,关于“妖后”的言论也越传越远。即便如此,婚期还是一日日地接近了。

    婚礼前夕,来自林顿的埃尔达使者们穿过环绕努门诺尔而起的风暴,抵达罗门娜港口。

    隆隆的雷声后,暴雨如注,雨珠打在宽阔道路上,一片水花激烈。

    一个精灵追向前方冒雨前行的灰发女精灵:“米斯拉斯大人,米斯拉斯大人——!”

    女精灵回过头,脚步不停,褐色的眼睛中满是怒意:“别说什么大道理,伊熙琳是我的挚友,我要提前去看她,恕不能顾及陛下了!”

    精灵道:“那新郎是国王塔美尼尔,绝不是伊熙琳·劳瑞恩。”

    米斯拉斯身影微滞,但她甩过头去,直直看向前路:“伊熙琳想换什么名字,我就叫她什么名字,她要是不想要,那就不要好了!”

    说着,她的身影冲入雨幕深处,再也追不上了。

    不止罗门娜天气恶劣,努门诺尔王都阿美尼洛斯也是如此。沉云盖在宏伟城池的上空,空中隐隐雷声阵阵,黑影盘旋,仿佛有大鹰在乌云中穿梭。

    女王塔尔-安卡理梅在王宫中接见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林顿的商贸官……米斯拉斯,你怎么脱离了使者团?”

    米斯拉斯微微俯身:“吉尔-加拉德陛下有意让使者团在婚礼当日制造骚乱,乘乱带伊熙琳回到中土。因为我和伊熙琳的关系,再具体的计划我无法知情。”

    安卡理梅的眼神冷了一刻,手指点了点王座上的宝石,又恢复了平淡姿态:“看来你对伊熙琳比对吉尔-加拉德忠心。”

    “因为我已有太多出色的同族向吉尔-加拉德陛下报以忠诚,而伊熙琳在这方面举步维艰,一如最优秀的子女们不愿意对她友爱、将她尊敬,总试图得到她、占有她——您不就是其中一例吗?”

    米斯拉斯自若地对上安卡理梅的睨视。

    “无论如何,女王陛下,我的诚意已经到了,请让我见一见我的挚友。”

    “不巧。”安卡理梅顿了顿,神色稍沉,“今天王宫访客太多,我的新郎去接待维拉的使者了。”

    夜色似一张沉重的网,罩住了王都上下。空中铅云低垂,几乎就压在王宫的高塔上,云层中满是闪电和风暴的气息,任何一个埃尔达都能联想到,这是维拉之君——曼威的怒火。

    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城墙之顶,他身上斗篷织纹奇特,具有隐蔽的功效,巡逻的卫兵竟都没有发现他,他向下观察着王宫地形和守备分布,灰眸中一片静色。

    “哦,埃雅仁迪尔和埃尔汶之子。”

    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

    埃尔隆德下意识退到一边,姿态警戒,他的眼前凭空出现了个灰袍少年。这个少年的面容和衣袍上满是圣光,在夜色中如亮起一盏耀眼的灯,下面严阵以待的士兵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对埃尔隆德微笑,用昆雅语说:“你父母在维林诺很挂念你啊,尤其知道你喜欢上那个远方贵客后。”

    埃尔隆德一时不知该关注“维林诺的父母”,还是“远方贵客”。

    “伊尔玛瑞*恐怕是劝不动她了,实际上,我觉得她既然能藐视数位大能者的警告,任何劝说都是无用的。”灰袍少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埃尔隆德慎重地问:“您是大能者的使者?”

    “我是欧罗林,侍奉曼威,被派来和她说明祂们的意见,主要是劝她不要和女人结婚——对了,你是要把她带走是吧?”

    少年的语气平易,神态还带着活泼,但那饱含智慧的深邃眼睛却能看透世上所有的玄奥。

    埃尔隆德不语,可少年肯定地点点头,道:“可惜,你的能力不足以违逆她的意愿。”

    这说法让埃尔隆德想要解释:“我并不是要……”

    “别紧张,大能者以为贵客不同于阿尔达的一切,勉强一点也可以接受——至于这说法是从哪里来的,你大可以猜想一下。”灰袍少年轻轻拍了一下手,一道明光便落到他身上,“好了,我借给你了一点力量。”

    “抓住时机,埃尔隆德。”

    当他反应过来时,少年已消失了。

    这座王宫承载了埃尔洛斯一脉光辉的历史,也埋藏了许多悲伤与不平。

    这个夜晚,王宫的气氛尤其不安,士兵紧攥长矛,侍者步履匆匆,还有身份重要的臣子在女官的带领下来往宫道上。

    最平静的地方,是王宫最深的庭院。室内灯光晦暗,几声推拉柜子的声音后,轻和的脚步声来到镜子前,一只手持着银亮的剪刀,一只手将乌黑的长发握起。

    镜中无疑是位君主。

    一身王袍鲜红似火,是努门诺尔国王的样式,长斗篷上的羽翼纹则代表森林的尊崇,这装束已是华贵,额间还佩有一枚光彩无匹的钻石。

    钻石冷如寒星,与沉冷的金眸相映衬,长眉被轻轻修描,微扬在眉骨,半是舒展,半是凌厉,因脸色苍白,抹了一线唇红,不够丰润的唇便显更淡薄。

    要问还可以做什么为镜中君主再添一点雌雄莫辨的威仪,一定是将垂腰的长发剪断。

    剪刀被“咔”地打开,迎向缕缕黑发。

    手背却突然一暖。

    秦月琅手一抖,几缕发就划入刀缝,飘落下来。

    镜中出现了另一个身影,来者站在她身后,一身黑色斗篷,露出一张如沐星光的面容,他轻握着她拿剪刀的手,指间的一轮银色折入她眼底。

    他抬起灰眸,在镜中与她对视。

    ——嗯?

    秦月琅没有抓住自己本能的警惕,她困惑地扣起手指,剪刀“啪”地一声合起。

    “埃尔隆德大人,使者名单上没有您的名字,而且,这里是安卡理梅布防最严密的地方……您是怎么进来的?”

    埃尔隆德将她手中的剪刀抽走了。

    “大人?”

    他退入黑暗时,秦月琅点亮了烛台,看到他只是将剪刀放在桌子上。

    “伊熙琳,你会跟我离开努门诺尔吗?”

    他的眼睛对着火光,眸中清澈的静水就仿佛要燃烧起来。

    秦月琅沉默了一会儿:“这不是我能考虑的,埃尔隆德大人。”

    “为什么?”他问,“安卡理梅难道没有逼迫你吗?努门诺尔受维拉警告,现在的局势利于你脱身。”

    她慢慢摇头:“无论安卡理梅之前如何对我,现在我和她已经做了约定。我失信于努门诺尔国王,就是将森林联盟推入险境。”

    “安卡理梅让你屈从了。”他再度向她走近。

    “您不必这么理解。”秦月琅向后退了一步,“安卡理梅只是让我知道,在阿尔达我有太多不能领会、也不能掌握的东西,包括她的偏执,包括维拉对我的威慑……也包括您对我的感情。”

    埃尔隆德的脚步一停,他望着她明烈而平静眼神,听到她继续说:“我找不到一一平衡之法,只能让它们平衡彼此……但我不会让这些伤害到您的。”

    真是一份无情的优待。

    埃尔隆德想。

    现在她毫无警惕,也许就是欧罗林所指的时机——

    正在他抬起手时,殿外传来突兀的一声:“洛歌万斯多国王陛下!”

    秦月琅迅速盖灭了烛火,急行向正门,一个披甲的女官匆忙对她行礼,神色中克制着惊惶:“洛歌万斯多国王陛下!王宫中潜入了刺客,陛下已经派出亲卫追击,请您不要离开庭院!”

    秦月琅顿了片刻:“只是刺客?”

    女官面色一白,庭院外已响起一阵士兵整齐的脚步,她又对秦月琅嘱咐了一句“不要离开庭院”,便匆匆离去。

    秦月琅转向殿内,半精灵站在黑暗中,周身却有隐约的幽光,他问:“王宫已经混乱,你处境危险,还是不走吗?”

    “大人,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她摸向颈间,将一枚光芒夺目的戒指扯出来,“不过……我得去保护米斯拉斯的安全,还有,顺便送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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