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永驻

    城中建筑有些许精灵的风格,又不是精灵式的。地势平缓向上,低矮的房屋便自低向高,延伸到山丘最顶端。这里没有堡垒、城墙,却立起一座座巨树似的高塔,长长的缆线系在塔与塔之间,时有飞鸟在上面落脚。

    巡逻队为安卡理梅指了一个方向——直向丘顶的方向。

    安卡理梅眯着眼向上看去,那山顶也立着一座高塔,众塔之顶的缆线汇聚于此。

    丘顶必是要害之地,她想,或许就是那位劳瑞恩的住处?

    她不自觉加快脚步。

    她走过民居,那里欢声笑语,人人穿着干净简朴的衣服。

    有一群拿着画板的少年人被老师带领着坐在路边,像是努门诺尔的绘画大师一样,认真地对着街巷写生。

    她走过工坊,窗里可见一位体格纤细的女工匠,她正指挥学徒把材料放入容器,而后轻轻拨动起什么机关,一支巨大的铁臂就从房顶降下。

    她走过一座高塔的底部,看到这些塔不是造成了树的样子,而就是与巨树嵌合为一。银灰色的树皮与白色的塔身以特别的结构融到了一起。

    她走过一片整齐的建筑,年轻人穿行其中,讨论声热烈。忽而,里面一阵铃声响起,一群穿着统一白衣服的男女冲出来,他们手捧各色的花束,脸上的笑容中隐有兴奋,涌入通向丘顶的道路。

    安卡理梅和他们同路,不少人偷偷打量她瞩目的面庞,还低声与同伴议论。安卡理梅泰然自若,她只是转了转眼神,便对这些人的反应有所掌握,他们只是新奇,没有到警惕、怀疑,她并不理会他们。

    越向丘顶去,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大多没有拿花。人声嘈杂中,安卡理梅对所谓的仪式并无头绪,她混在手捧花束的白衣人群中,和他们一起慢慢上行。

    最终,他们步入丘顶高塔下的一个广场。

    这片广场上的建筑更为庄严。但微风吹过路旁的花树,散下一阵落英缤纷,在这样的场景里,安卡理梅觉得这里其实也并不严肃。

    广场一角立着一个没有字的石碑,碑前架着一个用植物编成的人像。

    那像看上去是个女子,一手拿着器皿,一手拿着书籍。

    观察周围人的神情,安卡理梅推测这个女子像就是仪式的对象。白衣人群自发地围着女子像站立,将花束放在地上,其他人则自觉退到外围。

    安卡理梅还站在白衣人群中,倒让引得几个年轻人侧目,不过所有人都像在专注地等着什么,没人提醒她。

    所以……是等什么呢?

    正想着,刹那间,安卡理梅竟听到风声静了。

    空气中弥散着一种难言的气息,连带着她的感知都变得奇怪起来。

    接着,阳光变得眩目了,一片极亮的光和极暗的影,夺走了安卡理梅的视力。

    光与影中,路的尽头,走来一个女子。

    她金眸似火,红衣白袍。

    如日月陨落,砸向人间。

    安卡理梅隔着人山人海,怔怔地看着她。

    她向众人微微颔首,慢慢走近了。

    她肤色如月光,半温半冷,面容的轮廓不属于中土的任何一处土地,神情也不能在任何一个凡人的脸上可以见到。

    她金眸中的目光极深极静,凝视在无字石碑前的女子像上,最终,她俯身垂首,将手中白花放到女子像的脚上。

    她低首时,众人一齐举起双手,触向低下的眉心。

    而安卡理梅一动不动,始终抬着头。

    她看着她。

    于是,那双灼人的金眸似有所感知,以沉稳而克制的动态轻轻抬起,转向了她这边。

    她看着她。

    一时间,沉默蔓延在她美丽的脸庞。而后,她喊出了属于努门诺尔王储的名字。

    也许她早在二十二年前,就在与努门诺尔国王的通讯中,得知了这个名字。

    也许她那双眼睛,才是“最明亮的华光”。

    “……安卡理梅?”她喊得很轻。

    那最后一个音收起时,安卡理梅看到她微微扬起唇。

    此时,风吹花落,片片粉瓣拂过她的乌发和红衣,还有她的笑。

    安卡理梅觉得那唇角的弧度似一道软鞭,毫不容情,又含情脉脉地抽在自己的唇舌。

    然后,四肢百骸,都觉得痛痒。

    “劳瑞恩一定会喜欢你的。”

    父亲常说的话突然响在耳畔。

    安卡理梅对上那双金眸,心中既清醒又恍惚。

    ——不,恐怕不是,父亲。

    在上翼城接待了安卡理梅一段时日,秦月琅觉得她比她父亲更像一个君主。

    阿勒达瑞安的志向从来不在于统治,他热爱海洋和航行,更热爱探索未知,成为国王后不改本性,如今还在中土更远的海岸开拓,补全努门诺尔人的海图,也为她和吉尔-加拉德带来更多关于东方黑暗的消息。

    安卡理梅却是真正有统治者天分的孩子。她才二十二岁,对努门诺尔王室四百多年的寿命来说,还十分年轻,但她已洞察敏锐、深于城府。

    她时刻观察、求知若渴,不放过任何一个可利用的地方,她习惯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有这样的君主,努门诺尔一定会走向鼎盛,会是遏制崛起黑暗的重要力量,秦月琅为了至尊魔戒而来,知道索隆力量受制的局势对自己有利,因此她没有任何与努门诺尔敌对的理由。

    但她时常思考,为什么努门诺尔后来在地图上消失了?

    少年储君大步跨过砖上的地画,将一篮子红葡萄捧到秦月琅面前。

    “女士,南方葡萄园的产出。”

    秦月琅接过沉甸甸的果篮,安卡理梅八面玲珑,加之上翼城风气包容,她的身份也被保护得很好,短短时间她已经在城中混得很熟了。

    安卡理梅用流水洗净了手,拿起一颗葡萄剥起来,她手指纤长,动作灵巧,不一会儿就剥成了一个。

    她个子还比秦月琅高一些,一手拈着去了皮的葡萄,摆到秦月琅眼底,倒显得有些危险。

    秦月琅睨了她一眼:“安卡理梅,你父亲的舰队已抵达泷德戴尔,你再不去港口,国王陛下或许要亲自来拜访我了。”

    “……您不愿意见他?”安卡理梅弯了弯眼睛,自己把葡萄吃了,“女士,您知道我向父亲不告而别是为什么吗?”

    像安卡理梅这样独断的人,无非就是父女矛盾了。

    秦月琅却不便说出口,她答:“我并不清楚。”

    安卡理梅看着她,轻舔着唇,残留的汁水令唇色艳丽:“可您一定知道,努门诺尔女子婚育,比这座城中的女子艰难太多,我无意为自己找麻烦,但我的身体终会衰竭,王座需要一个继承人……您青春永驻,不会有这样的烦恼,我很羡慕。”

    安卡理梅没有直言,秦月琅却猜到她是被逼婚了。

    她思考片刻,道:“你早已分析了利弊,知道哪条路对自己最有利,若是还不够情愿——要看你想不想把‘情愿’和‘不情愿’也算在利弊之中,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她的话入木三分,说中了安卡理梅的心理。

    不过安卡理梅倒没生出忌惮,只觉得那双金眸中的色彩太真实,一点也不像那些为名利习惯撒谎的议员们,一点也不弄虚作假。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什么要伪装的,也毫不在意被谁觊觎。

    “我说这里的人怎么这么聪明。”安卡理梅一笑,“您确实是个好老师。”

    秦月琅看着安卡理梅还要继续拿葡萄的动作,不觉得安卡理梅会是个好学生,她摇着头制止了王储的手,将果篮放入冰水池中。

    “您不吃?”安卡理梅目光紧跟着她,“很甜的。”

    秦月琅道:“得留着酿酒,为了和精灵的生意。”

    说者无意,安卡理梅却想到了面前人的一些私人关系,她目光稍沉。秦月琅正拿起巾帕擦拭双手,玉色上的水珠便被拂去了,安卡理梅留意到她光洁的、不戴一物的双手,想要开口。

    这时,一道高挑的影子步入帘下,尖耳朵轻轻划过帘幕的白色经纬,其中的石珠划过剑鞘,传出金石之声。

    是持剑的歌兰默瑞尔。

    她单手抬起剑,剑柄轻抵眉心,抬头时轻飘飘瞥了一眼安卡理梅,才对秦月琅说:“议会提请圣示。”

    在动人面庞的极细微之处,安卡理梅神情中泄露出一分沉冷。

    ——真是挑了个好时候。

    “失陪。”

    秦月琅颔首对安卡理梅示意,看着这位年轻王储颇像她父亲的蓝眼睛,还是叮嘱了句。

    “不过,安卡理梅,你还是尽快去港口吧。”

    说完,她放下巾帕,走到歌兰默瑞尔身边。

    安卡理梅突然出声:“……女士?”

    秦月琅停住脚步,神情上是十足的耐心,她等待安卡理梅的下文。

    而安卡理梅问:“您喜欢我吗?”

    几天后,安卡理梅终于离开上翼城,歌兰默瑞尔私下对秦月琅说:“我感觉……那王储看你的眼神,有点奇怪。”

    “安卡理梅这样的人,当然会时刻衡量人的轻重。”秦月琅看歌兰默瑞尔还是神情纠结,“除此之外,怎么奇怪?”

    “……你不觉得她问你是否喜欢她就已经够奇怪了吗?”

    “只是确认我的态度?”

    因此,那时秦月琅回答安卡理梅的是:作为圣主,她会对她友爱亲善,而作为伊熙琳·劳瑞恩,会对她怀有欣赏。

    她以为自己的回答不会出错。

    “总之,很难说,我也只是感觉……”歌兰默瑞尔揉了揉眉心,“要不你发信让林顿的执政官立刻过来一趟,我对比一下?”

    秦月琅蹙眉,她不明白歌兰默瑞尔的意思,觉得她可能是感觉到安卡理梅是个危险人物,才有了各种奇怪的怀疑。

    所以她也没有真发信让埃尔隆德到上翼城。

    ——毕竟那不是什么方便的事情。

    森林部落联盟的飞速发展,与河对岸的林顿、河上游的埃瑞吉安交往越发多起来。自然,人们也渐渐意识到他们圣主在精灵中的身份,也即在森林最艰难时期,圣主取信于精灵的凭证。

    尽管圣主是近于信仰的精神权威,无人会质疑她的决定,但民众总会担忧圣主被异族夺走。有些被上翼城的教育培养得十分理性的批评家们,则认为圣主不应接受精灵形式的联姻,这样只会让联盟精灵化的势头更盛。

    为了圣主与精灵的关系,森林中隐有异声。

    歌兰默瑞尔总建议秦月琅尽早解除婚约,特别在联盟发展起来后,几乎每隔几年就要催一次。

    无奈,秦月琅出于对更高意志的提防,不能听从歌兰默瑞尔的建议。

    她意识到自己会被造物主伊露维塔与众维拉影响,甚至会到迷失的地步,被自己心中幻象所蛊惑。

    或许这也是祂们想看到的。

    至于伊露维塔想让她与阿尔达生命结合的奇怪想法……

    她别无方法应对,最好的方法就是拖延。

    她应当承认,在这方面,或许因为精灵与阿尔达世界等同的生命长度,他们要明智、克制许多,利于她用拖延的方法搪塞伊露维塔。而且,埃尔隆德命运精妙,这意味着造物主可能最后舍不得任她胡乱操纵,换另外的人选……

    当然,这都是她自己的臆测。

    实际上,她怀疑埃尔隆德根本不会和她解除婚约。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