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赤星乙,狼狈又愤怒。
他本来是在宇文淦——
那位锦国王储、宇文瀚亲哥哥的王府上蹲守着,眼看着今日便大有可能探得告神剑的踪迹,结果突然全身一阵剧痛,接着,身上便突然出现了一条条的肿痕。
李成言那个白痴,又受伤了!
若是一般的伤,赤星乙自是不会舍得前功尽弃。可他拉开衣衫扫了一眼便知,这小子明摆着是被人用绳子全身五花大绑着束了起来,甚至看腕上的痕迹,吊起来的可能性极大。
这还蹲个屁啊!
赤星乙只得忍着疼痛,立时从王府的屋瓦上跃了出去,随手在路边找了个人强买了匹马,接着,便一路循着玉丹的联结狂奔到了湖边。
还未到湖边,他耳后的毛发便立了起来。
赤星乙一阵无语,这李成言真是个人才!
前有破风岭遇到自己,后有荒山中遇到恚魂,现在又莫名其妙在这箬湖,不知道惹了些什么厉害的鬼东西。
他是个妖魔鬼怪收纳福袋吗?
马匹到了迷雾边缘便再也不肯前行,赤星乙只得下马奔行。
这雾对他倒是无碍,但架不住李成言搞得他身上痛啊!
脚腕的痛真是要了命了!
跌跌撞撞地走了半晌,忽地听到人声——
赤星乙立时将气全撒在了宇文冶身上:“看不出来这雾是云魅所布的吗?赤手空拳张着个嘴大喊,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云魅?”宇文冶听也未听过这名字。
看着他如同智障的眼神,赤星乙咬了咬牙:“你们人类真是见识短浅,别问,别说话!”
他鄙夷地扫了一眼宇文冶:“还有,你捏个清皎咒语有屁用啊,让云魅老远便把你这个送上门的看个清清楚楚?除魔咒语会不会?我丑话说在前面,等会儿我肯定是先救李成言,若是没有余力,我是不会管你死活的!”
这表哥脾气虽坏,但人倒挺耿直的。
宇文冶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赤星乙瞥了他一眼,这人想来是不受重视惯了,也好,还会听话,倒也不算全然累赘。
念头刚落,宇文冶低声问道:“除魔咒语……有哪些?”
赤星乙气得身上的疼痛都加重了几分。
废物!
怎么一天到晚净遇到些废物!
他沉吟一番,伸出手臂,将手腕上的伤口挤出些血来,抹在宇文冶的眉心:“除魔法术不会,御步法术可会?等会儿若是你能帮得上的,便帮着扛人,帮不上,溜快点行不行?”
宇文冶点点头:“神行咒会的。”
这一路行来,赤星乙感觉身上的伤似乎并未加重,但他不但不觉得轻松,反而感到恐惧。
云魅喜食人魂魄,但为着不被怨魂反噬,向来三魂七魄总会留下一二,且来无影去无踪,鲜少会动手伤人躯壳——
但他却将李成言掳走,还缚了起来……
除非,它认定了这躯壳可以为它所用。
换句话说,这云魅多半要将李成言制成尸衣……
云魅倒是没有恚魂那般凶恶,但看着眼前的浓烟大雾,赤星乙叹了一口气。
如此强的念力,又能将一个大活人制成尸衣的,自然不是寻常的小鬼小魅。
老子是造了什么孽!
当初怎么就把借魂玉丹喂给李成言了啊!
这段时间碰到的恶鬼、劣魂、疯人,比他妈前几百年加起来的都丰富多彩了!
赤星乙只得引着宇文冶小心翼翼地前行着。
玉丹的指引越来越强,赤星乙凝神开了妖瞳,看清前方影影绰绰一个巨大的高塔,立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看来,正是那里了!
赤星乙最擅长的是逃命,其次是妖魅人心的咒术。
要说打架杀人,他虽也不差,但只能算个资质平平。
好在他已经活了一千多年,凭着这千岁的经验,倒也混得个大部分人都打不过的水准。
可他现下,丝毫不敢托大。
毕竟,能遮天盖地的云魅,可不是寻常之物。
而且,面前那高塔,如果他未猜错的话……
赤星乙又狠心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凝了颗汤团大小的血珠在手。
云魅虽强,但好在他的血可克水系万物,赤星乙凝神聚气地缓步上前,走到了那高塔面前。
宇文冶一直被大雾所蔽,一路行来目不能视,此刻,突然感觉到面前出现了个巨物。
这是什么?
他伸头仔细看去,瞬时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竖立了起来。
这座塔由无数的蛇尸缠绕而成,而所有的蛇尸均张嘴向外,眼珠泛着煞白的光芒,集聚着死不瞑目的恐惧。
这诡异的巨塔,瞬间吞噬了宇文冶头一路强撑的勇气。
还好,赤星乙立时捂住了他的嘴——
鬼魅无形,但对人音是极为敏感的。
赤星乙心下琢磨,想来这箬海便是此云魅的盘踞之地。
这李成言真够霉的,好端端到这里干什么?
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有如此大的一个恶灵塔——
赤星乙眯起双眼,朝上方望去。
果不其然,李成言正是被四肢紧缚在塔顶之上。
赤星乙用脚趾头也能想到,百里佑言应是同李成言一同出来的,但现下她人呢?
想到那女人平日里对李成言那副老母鸡护崽一样的德性,赤星乙心下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百里佑言不会已经被那云魅弄死,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吧?
算了,救一个人,总比救两个人轻松点……
赤星乙深吸一口气,在宇文冶肩膀上捏了一把,示意他自己将要行动。
接着,便向那恶灵塔上攀爬起来。
他是妖怪,倒不似人那般惧怕蛇尸,但这塔黏黏腻腻的,关键那些蛇尸实在是丑得令人作呕,赤星乙一边往塔上飞快地攀爬,一边在心里不停地骂娘。
他知晓,云魅虽唤了这满湖的雾瘴出来,但现下是正午时分,是它们鬼魅力量最弱之时。
自己若不抓紧时间将李成言救了下来,待得日头晏了,那云魅只怕立时便要将李成言制成尸衣——
成了尸衣,便是阎王在世,也回天乏力了。
赤星乙一边爬,身上因李成言受伤而生出的那些伤口不断有血液渗出。
他顾不得这些伤口,反正他的血也正好与云魅相克,只顾着手足不停地在这些恶心的蛇尸上攀爬着。
不多阵,待他终于触到李成言的脚跟之时,他的身上已披上一层血糊的盔甲。
这塔实在太过滑腻,若是丢了双手,赤星乙便要立时往下滑去。
他只得一手插在塔中,一手甩出头先凝成的那颗血珠淋在李成言身上,接着以术法将缚住李成言手腕的蛇尸绳索割断后,立时半边身子手脚并用,将倒下的李成言拦腰抱住。
然后,再割断了李成言脚上的蛇尸束缚,单手抱着李成言,便斜倚着这滑溜溜的蛇尸塔往下滑。
似乎一切都还算顺利……
眼见一眨眼已降了一半的高度,赤星乙心下正要松一口气,忽地,眼前出现了一团巨大的灰雾。
他立时将李成言护在胸口,而那灰雾瞬息间便笼上了他的头脸——
赤星乙只得伸了搭在塔上的那只手用以格挡。
虽说那云魅一触及他身上的血液便立时缩了回去,但赤星乙也失了平衡,立时从塔腰向下跌了下去。
一只硕大的梅花鹿驮着李成言降在了地上,仓皇触地的四肢,瞬时发出了“咔嚓”声。
赤星乙顾不得锥心之痛,对着面前目瞪口呆的宇文冶大喊了一句:“带他走!”
宇文冶还愣在原地,赤星乙又怒吼了一声:“走!”
还好,宇文冶立时回过神来,将毫无知觉的李成言接起,负在背上,一个神行咒,便拼了命地向前奔走。
他本学艺不算精,又在这雾气中看不大清楚前路,纯凭着一腔孤勇在往前冲。
其实差不多刚走了十丈,他的咒术便全然失效了,但他拼劲力气只往前奔着,也不知跑了多久,忽地发现眼前已经没有了迷雾,仍不敢松懈地再前行了一截,方才停了下来。
宇文冶将李成言轻轻放下,坐下来将他置在膝盖上,两眼一直望着远处的雾团,心中百念丛生——
刚才那鹿是……
赤星乙?
李成言怎会有一个妖怪表哥?
那妖怪表哥怎么多日不见,今日又忽然出现在此处?
他能否赢了那什么云魅?
云魅是什么?
还有……
百里佑言又在何处?
这些问题交织在宇文冶脑海里,搅得他头昏脑涨。
他抱着李成言,胡思乱想了足有一个时辰,突然,看见远处的雾气骤然散去了!
宇文冶深怕是自己过于紧张出现了幻觉,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定神看向前方——
湖光水色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先前如牛乳般浓烈的白雾,一瞬间竟然全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宇文冶心下雀跃起来,这是不是说明,赤星乙胜了那云魅?
虽说这可能极大,但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只用目光搜寻着湖边的身影。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面前仍是一片寂静。
在宇文冶即将等得发疯之际,他突然看见湖边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画面——
一个小小的身影,拖着一个大大的人影在艰难地前行……
宇文冶定睛分辨了一番,是——
百里佑言在拖着赤星乙!
他立时背起李成言往前跑去。
因想着开始赤星乙不让他出声,谨慎起见,他一路并未发出呼喊声。
而当百里佑言看见他的身影后,立时露出了十分急切的表情:“成言!成言可还好?”
看见宇文冶背上的李成言后,百里佑言立时将手中的赤星乙抛下,上前抱住李成言:“弟弟!弟弟!你醒醒!”
她颤颤巍巍地将手搭上李成言的手腕,正要寻脉之时,躺在地上的赤星乙费劲地说道:“大姐……你是不是太现实了些?放心,老子没死,他也没事……你把他弄过来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