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刀法极快,密集且毫无破绽。几个回合下来,昭宁完全落在了下风。
她奋力拉开两人的距离,趁着机会凝聚灵力。
轻风横于胸前,透露出丝丝寒光,一道纯净烈火自她的手心出燃起,轻风通体裹上了一层琉璃净火。
水天一色之间,只见一团燃烧的红影对上一个镀上金色光芒的影子。
两刀相撞,威力直接劈开一道波澜,水面震动,流动的擎天水柱开始移动。
昭宁突觉脑后有风,回头一看,一道旋转的水墙铺天盖地地压过来,将至头顶。昭宁连忙拼尽全力,以刀砍出,火红的光芒汇聚刀刃劈向水柱,庞大的水柱霎时间炸开。
昭宁以手于面前凝聚一道屏障,挡住崩来的波澜,右手腕轻轻一转,手中的轻风向后挑去,身子堪堪后退几步。
但是对面的刀极快,取之无穷的力量直接劈开昭宁手中的刀,金光刀影一晃之间,昭宁左胳膊已经见了血。
鲜血自胳膊上淌下流入水面,融于水面。昭宁继续与对面的人纠缠之间,脚底的水面已经鲜红。
疼痛疲惫感涌了上来,可对面甚至不能称之为人的人却是有着无穷的力量般,不知疲倦加上毫无破绽的刀法,活生生是要耗死秦昭宁。
昭宁沉下心来,借着小段空隙,用使出木系的术法——她的治疗能力差,一时半会竟不能止住血,只得用将木枝藤蔓生于胳膊的血口处,纤细的藤蔓很快自血肉中长出缠住伤口处止了血流。
昭宁自诩刀法为世上数一数二者,如今遇了敌手心底难免生出几分躁郁来。
但这躁郁也伴随着兴奋,她很久没有这般打过了。
昭宁善快攻,爆发力强,刀法快狠。唯有一缺点,师父常常提起:刀法不够沉稳,操之过急而难以长耗。
令她头疼的是:现在对面这个人使得刀法恰恰对上了她的缺点,她从来没见过如此沉稳的刀法,不急切地取她性命,而是稳打稳地找准漏洞进攻。
两人流星步般冲击,昭宁不能这般再耗下去了。周身的灵力运转起来,琉璃净火熊熊燃烧着冲向对面。
而让她想不到的是:万千水柱也随之向她袭来。
原来如此!
昭宁顿悟,对面之人御水,它非人,而是取之于水的力量幻化而成。
“万木春——”
千万条藤蔓自水底而起,错综相连的藤蔓纠缠一起形成了一道万丈高的璧抵挡住即将湮没她的擎天水柱。
然而不过片刻,水势越来越高,藤蔓到了极限根本抵挡不住。
这本就是水域,水的力量无穷无竭。
而她——她偏偏不能御水!
昭宁的能量来自于本身修为和灵海运转,区区凡人之身怎么能比得上来自自然的无穷力量。
“万物有灵,听万物之声,而御万物之力。”
霎时间昭宁耳边回响起师父的声音来。
听万物——
书上有言:万物有所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滔天的水柱逐渐凝聚在一起,昭宁只看见庞大的白色水墙幻化成为了一把锋利的刀,寒意漫天而来,水成了冰,而这把及天的冰刀泛着寒光,势如破竹地割开了坚韧地藤蔓。
闪烁着白光的刀刃对着昭宁的额头,以不容抵挡的趋势逐渐落下来。
此刻,天地间显出一片怪异的场景。
青天白日的雪花落下,水天一色之间,一把能劈开一座高巍的山的冰刀,以它锋利的刀刃缓缓落下,只为波澜壮阔下一显得十分渺小的身影。
刀刃下的女子一袭扎眼的红衣,脚底是染红了的水面。她缓缓闭上了眼,仿佛准备以一副虔诚的姿态献祭给这把惊天动地的刀。
昭宁眉眼间的点滴雪花很快融化,那道通过刀面折射的光线投射至昭宁眉心处,带来片刻温热。
青天白日,纵然大雪落下,太阳依旧穿过了云层,以它的光亮照耀整片大地。
水域除开水,取之不尽的还有这无形的阳光。
五行之道,取之五行:金木水火土。吾之道,含于心,而源于万物之灵。
道法自然,天人共处,此之谓:逍遥游。
远方的暮气沉沉的钟声再次响起,沉闷老态的声音蓦地激荡起昭宁灵海一片滚烫。
灼烧感传递全身,昭宁以灵识看到自己的灵海竟灼烧起来,沸腾的大海成了燃料,琉璃净火铺满了整个海面,净火越烧越旺,火焰冲天。
很快,净火由炽热的红变得虚邈,一股隐隐的青焰升起,越来越旺,青焰很快覆盖住了红焰,冲破天际——
昭宁猛地一睁眼,只见,她周身裹了一层气势嚣张青焰。
透着寒光的刀刃落至眉眼处,昭宁微微抬眼,一道冲天的火焰攀附上正把大刀,她利落地挥动手中的轻风,脚尖点地而起,跃至半空,而轻风直接劈开刀面。
昭宁连使十几道刀,于半空中,斩碎这及天的冰刀,冰刀越到泛着红光的刀,径直地碎为万千冰锥落了下来。
灵海的灼热感使得秦昭宁越发兴奋起来,不顾迎面而来的冰锥划伤脸颊,连同身上被划破的大小不一的伤口。身体上的疼痛感成为了一种催化剂,催化着她灵海的沸腾。
秦昭宁步如流星,径直闯过万千冰锥,刀指迎面而来的持刀人。
这一次,两刀相接,昭宁全然没了疲惫感。
你攻我守,我守你攻地打了好几个来合。
手中的轻风已经发出轻微的震鸣声,秦昭宁却并无急躁。纵然灵海滚烫,心中却沉寂了下来。
对面的人刀法极为巧妙,甚至可以称得上狡诈。
昭宁后退片刻,身上又被砍了一刀。
反正迟早是会受些伤的,昭宁想。
她提刀挥过去。
与对面之刃交接片刻,手中的刀蓦然放手,似力气不足被对面的刀刃给震落,秦昭宁,左手凝聚了一道枯藤,堪堪缠住对面的刀刃,但也只是片刻的纠缠时机。
对面的刀刃爆发出金色的光芒立刻劈开枯藤,顶着青焰,划破秦昭宁的手掌,与此同时,昭宁抓出这一时机:微微侧身前进,方才脱落的轻风发出精锐的爆鸣声,插向对面人的胸口处。昭宁抓住刀把,用了十足的力气,将轻风狠狠地插了进去。
没有血液流出,对面的人戛然而止,身躯巍然不动,刹那间,他化作了万千的碎片。真火通过轻风点燃了万千金色的碎片。瞬间,碎片化为灰烬。
“结束了。”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昭宁的灵海重归沉寂,一颗压抑着的心却无规则地跳动起来。
身外是水天一色,万籁俱寂。身内却是意识混乱,眼前一片模糊。
这是离开这儿的征兆吗?照前面来说:她应该是要脱离这里。
怎的身体毫无变化,只觉得意识在抽离。
秦昭宁眼前变得十分模糊起来,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灵识在抽离自己的本体。
昭宁瞪大了双目,强迫自己保持着清醒,然而,等她再次能看清楚眼前一切时,自己的灵识已经脱离。
眼前,是一片深渊,不!她正处于深渊之中。
无边的大火烧烬了整个世界,秦昭宁只觉得自己处在一片混沌之中。
尽管大火遍野,这里依然暮气沉沉,毫无生机,黑暗的天空不再是天,而是一片浩瀚死寂的宇。底面除开荒凉的枯石,什么也没有。
怪异的火自石缝中燃烧提示着秦昭宁:这里不再是神域。
死无葬身之地——昭宁一时间想到了这个词。
很快四下异动起来,无尽的火焰仿佛要吞噬昭宁的灵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昭宁望向头顶,头顶只有无尽的黑。
可恰恰是这无尽的黑让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秦昭宁从来没有这般感悟到自身的渺小脆弱。
那黑夜像一双凝望的眼,来自生死之外的东西正凝视着千万年来第一个到访此地的生命。
“昭宁,昭宁——”
穆南风的声音传来,秦昭宁却迷了眼,全然不顾意识之外的东西,痴痴地伸出手,想去拨开眼前的迷雾。
她就快看到了!那双枯寂的眼——来自长夜。
业火焚烬天下,万物归于混沌。
“秦昭宁——”
“醒来!”
醒来——昭宁猛地心悸,眼前一晃,明亮的光线射入眼帘。
秦昭宁猛吸了口气,濒死般清醒过来。
上官盈替她拍了拍后背,为她顺气。
“你没事吧?”
“方才我们出来便见你立于原地仿佛失去了神智般。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事。”昭宁说话颇有些无力,她已经虚脱,身上数不清的伤口产生的疼痛感让她终于体会到真实感。
秦昭宁向前望去:刺眼的夕阳让她半眯着眼。
只见:飞阁流丹,仙台高筑,檐牙高啄,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仙气环绕,仙鹤奔走于天。霞光万道,落日绯红悬挂于不远之处。
“走吧。”
三人都受了不少伤,但唯有昭宁看上去最为狼狈,神情也厌厌的,昭宁高束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她懒得打理,扯断发带就让头发这般散着。
上官盈替她止住了还在流血的伤口,和穆南风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前行。
很快没走几步,身后便陆续来了几个人。皆是模样狼狈,严重的甚至走不动路,须得同行的人背着。
“马上就出去了,小叶子,你可别睡着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昭宁停住脚步,往后看去。
一个大汉正背着一羸弱的少年赶过来,这大汉便是进邱山前与昭宁说话的那位。大汉身上满是伤,勉强能走动。可他后背上的少年却是奄奄一息,瞧着是快没了。
昭宁低头,腰间的乾坤袋还在。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白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来,递给上官盈。
“把这个给后面的人。”昭宁声音虚弱,“能续命几个时辰。”
上官盈点点头,朝后走去。
“这是我同伴给的药,能续命几个时辰。让他服下,出去之后便快些去找医师吧。”
“谢谢,谢谢。”
身后感谢的声音传来,昭宁已经回了头。
前方便是出口了。
神域大殿的门是由两根百丈高的石柱构成。门前的一块巨大萤石正散发着茕茕芒光。
也就到这儿了!走过前方的枯桥便是出口。
神域浩大壮观,可惜人不得进入参观。
——
邱山外:
已经有好几人从境内出来,在明台上齐齐地站着,只等前方的帝王发话。
百薮王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镜,兴趣盎然:“此三人皆非寻常之能,想来是能获得邱门宝物。”
——
秦昭宁说道:“苦桥只能单独过,过了苦桥,若萤石上出现东西,便拿了先出去吧。”
穆南风在前方便先上了桥,苦萝蔓编织的桥面刹那间散发出金色的光芒来。
穆南风很快行至萤石前,只见萤石上出现一道光束,一套黑色的盔甲便出现在眼前。穆南风笑了笑,回头看向桥对岸的昭宁和上官盈。
昭宁点了点头,示意她出结界。穆南风便取了盔甲径直走出结界。
接下来是上官盈,上官盈行至萤石前,萤石上出现了一本古书。
最后是秦昭宁,昭宁依旧神情倦怠,仿佛下一秒便要倒地不起。走在苦桥上,她垂眸望去,云层底下是无际的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