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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血成泉(三十六)

    天曙星尽,东方渐白。

    萧炽立在殿中,静寂地看着棺椁。

    卢璎的尸身被萧裕的煞气保存得极好,只是肤色比寻常人苍白了几分,仿佛不过生了一场大病,在这方寸之间恬静休养。

    唯一的缺憾之处,是左手小臂的腕部。

    那处伤痕血痂密密麻麻,不知被谁以利器反复刺划,皮肉发白绽开,隐约可见深处的人骨,似乎是被人剖开经脉,作取血之用。

    萧炽神色愈冷,他从怀中取出那条陈旧的发带,仔细地一圈一圈缠上卢璎的手腕,而后独自合上了棺椁。

    陆令遥见萧炽收敛好棺椁中的尸骨,在案前摆好香篆,她翻手成决,低声默念了几句往生咒。

    袅袅青烟升起,厉鬼剥骨而出,卢璎恨怨终消,化作澄清的魂魄,无知无觉地随风而去。

    她身无宿孽,用不了多久就能再入轮回,长成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自此一生顺遂,长乐无忧。

    萧炽若有所觉,转头回望。

    不远处的清泉枯竭,泉中蒸腾出一片清淡的血雾,如丹霞轻虹,归于红日后,散漫天地间。

    他仰首静立,目送飞红远去。

    斯人已逝,无未了之缘,无未尽之事,萧裕死散于天地之间,萧炽也早已不是萧炽。

    他们不谋而合地瞒下了血煞的真相。

    只因卢璎还有来生。

    ——

    铜盆一只,旋烧香纸,香灰溢满重添,火光灭了又明。

    “笃笃——”殿外传来清晰的叩门声响。

    陆令遥循声望去,只见楚澄怀中抱着个约莫数寸长的木匣,慢慢踱进殿来。

    “这是什么?”陆令遥奇道。

    楚澄将木匣放到案上,看了萧炽一眼,踌躇片刻道:“是荥阳长公主,要我转交给萧仙君的东西,我也不知是什么。”

    陆令遥接过来掂了掂,只觉入手颇沉,待萧炽点头后,她拉开锁扣,险些被里头的东西晃花了眼。

    是满满一匣子真金雕琢、形态各异的压胜钱。

    陆令遥莞尔一笑,对萧炽道:“看来殿下还记得,你幼时拿压岁银子赶她走的事呢。”

    萧炽情绪不高,也并不伸手去接木匣,他仿佛不知疲倦似的,一张接着一张,源源不断地往铜盆中丢下黄纸冥钱。

    “替我谢过她,”萧炽站起身,半边侧脸被青焰明火映照,仿佛染上一股难言的苍白,“这些东西我已用不到了,就交给紫苑和问松,让他们安稳富足地度过余生罢。”

    陆令遥自是赞同,她将木匣收起,问道:“长公主殿下走了吗?”

    楚澄点点头,“今日一早便走了,陛下虽依着公主的意思褫夺了她的身份,抄了公主府的家财,却怎么也不肯同意她入寺为尼,本都要在宫中为她修佛堂了......”

    楚澄顿了顿,无声地叹气道:“却没想到荥阳长公主见此事僵持不下,竟......竟自己握剪铰了头发,陛下无奈,只好随她去了。”

    “此后求得心境安宁,未必算是坏事。”陆令遥沉吟片刻,见殿外明月西沉,和声道:“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罢,这些日子变故颇多,想必师妹也累着了。”

    楚澄道了告辞,福礼要走,行至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几步,“陆师姐,我险些忘了,方才行宫中来了位和悦可亲的夫人,说是要寻您。”

    “夫人?她可有说她是谁?”陆令遥不解问道。

    楚澄有些不确定,模棱两可地猜测,“并未。不过她衣饰寻常,也没缀法诀,但面容不怒自威,怀中还抱着一只有灵息的幼虎,似乎......似乎是位神仙!”

    陆令遥眼前一亮,“是江姐姐,定是乔芸一事有定论了!”

    ——

    陆令遥难得有些迫不及待,当下便登云化烟,直朝寝殿而去。

    甫一落地,还未待看清人在何处,迎面袭来一鞭猛风,陆令遥飞身侧避,空手抓住甩来的“长鞭”,狠狠往地上一掼。

    “嗷嗷......嘤......”方才还威风凛凛、龇出獠牙的大虎,此刻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呜呜咽咽,庞大的身躯恹恹缩小,化作幼崽模样,??三步两爪地滚回江夫人脚下。它睁大无辜的兽眼,轻车熟路地扮起可怜来。

    陆令遥:......

    她抓到那条毛茸茸的长尾时就知道不对,奈何多年降妖除魔练成的反应,身子比脑子动得还快,攻势既出,刹那之间根本收不回来。

    陆令遥眨眨眼,歉疚地对小老虎一笑。

    小虎却不领情,两爪揣在胸前,“哼唧”一声撇过头去。

    “好了,”江夫人面上无奈,出来调停,“这小禽兽顽劣,见了神仙就想扑,上回吓到了土地神,我关了它许久也没拧回性子,待我回了闽地再行调教。”

    她拎起小老虎的后颈肉,将它放到膝上,笑道:“阿遥可莫要同它计较。”

    陆令遥有些心虚,她将才那一狠摔,不知拽下了多少虎毛,只怕它尾巴都要秃上一块,看来下次再见,得给它带些肉脯,好生哄哄才是。

    她悄无声息地靠近,眼尖手快地摁住它,将它蓬松的大耳好一番乱揉,又来回撸了撸它的脊背,小老虎呼噜了两声,终于不给她脸色瞧了。

    陆令遥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下,斟了杯浓茶,笑吟吟地递给江夫人,“江姐姐这时找我,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江夫人接过杯来,却并未喝,只环在手中,似乎在思索应当如何开口。

    “是有个好消息。”江夫人思及那事,眼中不免多了几分温柔的笑意。

    陆令遥握住她的手,语气三分雀跃道:“江姐姐快说!”

    江夫人轻轻回握,“你那日托我为乔姑娘渡煞转生,此事......没能成。”

    陆令遥笑意一僵,杏子般的圆眼茫茫然地愣住,“啊?”

    她这人一贯性情狡黠,极难见到这幅呆呆的模样,江夫人看得稀奇,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急什么,既是个好消息,总不会叫乔姑娘吃了亏去。”

    江夫人饮了口茶,感叹道:“我那日依你所言,设阵渡化乔姑娘,没曾想她竟想以魂殉阵,将转生之机换给桥头镇和沙湾村那些惨死的冤魂。”

    陆令遥眉尖微蹙,“可那些人为娄家父子所害,魂魄不全,如何转生?”

    江夫人喟叹一声,“是了,那些残留魂魄大多都是乔姑娘的故旧乡邻。他们应是心中感念她,众多愿力之下,渡化阵竟威力大增,不但残魂得以往生,殉阵的乔姑娘还立地悟道,登临成仙。”

    江夫人自己便是为救村民乡亲,不惜以身饲虎而成仙,殉道而得大道,她最为熟悉不过,也难免心生感慨。

    陆令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江姐姐是说,乔芸她成仙了?”

    江夫人笑着点头,“是啊,不但登仙,还是她生前最为喜爱的金银一道,归入香火鼎盛的财神爷门下。虽地位上不是独掌一界的仙君,可比起你我啊,这日子不知好过了多少呢。”

    “最起码香火一事,是再不必愁了。”她打趣道。

    陆令遥托着下巴,好生羡慕,“那我以后,岂不是又多了一个打牙祭的地方。”

    江夫人假作气恼地在她手背上一打,笑骂道:“瞧你这点针尖儿大的出息。”

    膝上的老虎翻了个身,见无人搭理它,不甘寂寞地四处乱挠,江夫人一把箍住它的尾巴,这才老实几分,让人腾出说话的机会。

    “不仅如此,”江夫人继续道,“你猜上清那些刁钻的老头儿怎么罚的娄晟?”

    “怎么罚的?”陆令遥凑近几分。

    “他不是想做千年不死的神君么?不是毁了乔芸那双灵巧雕琢的手么?”江夫人本还想卖关子,却被陆令遥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盯得再也受不住。

    “他其实算不得神仙,上清费了些力气为他的神魂续了千年的命,将其附在凡人锤金镂银的錾子上,只要乔姑娘不收回刑罚——”

    “他就要弥日累夜、永不停歇地受这千锤百凿之苦!”

    陆令遥好似心有余悸的摁住心口,“如此说来,上清还算对我网开一面了。”

    江夫人没好气地瞪她,“你那算什么错,同这种禽兽比什么!”

    小老虎闻言,不满地龇出牙来。

    陆令遥笑着挠了挠它的下巴,“此禽兽非彼禽兽,小禽兽可别乱生气呀。”

    江夫人无奈,“你真是,一贯爱逗弄这些毛乎乎的玩意儿。”

    陆令遥笑而不语,她心情颇好,又被小老虎分走了心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她拎起老虎一只爪子,疑惑问道:“娄晟算是罪有应得了,那娄焘呢?”

    江夫人渐渐收起面上的笑意。

    “只暂停神职,禁闭于羲和殿,待再行探查。”

    陆令遥逗虎的手一顿,神色顷刻沉了下来。

    “为什么?”她冷冷问道。

    “太羲神君历劫遭害一事,还有闽地一村一镇的凡人性命,皆是他所为,证据确凿,上清怎能对他如此轻拿轻放?”

    “阿遥,冷静些,”江夫人按住她的剑,软声劝道:“上清只说要再查,并未说要放过他。至于那些证据,在我入境之时,就突然不知所踪了。若不是乔姑娘成了仙,只怕连娄晟也只是个驱逐下界的结果。”

    “江姐姐的意思是,你带去的凭据,是在上清丢的?”

    江夫人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陆令遥面上渐渐浮出一抹冷笑,“看来娄焘攀上的神仙,来头当真不小,在上清境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毁尸灭迹。”

    江夫人深知她的秉性,语带担忧地告诫道:“上清既然拘了娄焘,便不会再让他作恶......阿遥,你身上还有罪仙印,万事先想三分,莫要胡来。”

    陆令遥安抚地朝她一笑,“我知道的,江姐姐莫要担心我,先回殿中去罢。”

    江夫人有些犹疑,她慢腾腾地起身,还未召来祥云□□。突然被陆令遥出声叫住。

    “江姐姐!”

    江夫人回头。

    陆令遥逆着烛灯,面容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出清浅的笑容。

    “江姐姐当年以身殉道,了绝闽地虎患,可若......若许下的神誓无用,满山老虎不肯应诺,江姐姐......可会后悔?”

    江夫人垂眸摸了摸虎须,没有片刻犹豫。

    “不会。”

    “我殉身成神,可救百人千人,可若神誓没用,我也不算枉送了性命。”

    江夫人的心神仿佛回到了那一日。

    崇山峻岭,恶虎环绕,英气勃勃的少女于绝境之中,要与恶虎立下神誓,若吃不尽她的躯体,便不可再伤闽地一人。

    而她的身后,还护着两个山间嬉戏的垂髫稚童。

    江夫人脚下祥云生风,神光涌动,勇敢无畏的少女已是庇佑一方、受人尊崇的神祇。

    但她的答案从未变过。

    江夫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救数人是道,救一人也是道——”

    “我循我道,挫骨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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