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我说。
“早，今天不去公司了？”她问道。
“最近都不去了，公司没什么问题。”
她点点头，眉头因为一直戴不上的手表而皱着，我放下茶杯犹豫着问道“要我帮你吗？”
她抬头道“什么？”反应过来后又说“哦，这个不用。”
看她眉头越蹙越紧，还是走过去接过她的手腕帮她戴好手表。
“今天怎么想起戴手表了，之前没见你戴过。”
“因为今天穿的适合戴手表。”她低头看我卡好表带后收回了手道“谢谢。”
灰色马甲和同色系的阔腿裤，唇钉也换了深蓝色的。
“你很喜欢饰品？”
“挺喜欢的，搭衣服不带饰品总觉得少了什么。”
“这就是你送我耳钉的原因喽。”我自问自答道。
她思索了一下说“其实也不是，是用来抵房租的。”
我笑着说“那够你住到下辈子了。”
她边换鞋边说道“倒也够不上多久，看着好看就买来送给你了。”
“只是因为好看才送给我的吗。”连我自己都没注意说出的话里指向明显。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主要是觉得你会喜欢，虽然你可能不带耳钉，但是送你耳钉的人应该没有吧。”
无论你送我什么，都会成为第一个送的人。我在心里回答道。
“今天换我等你啊，雨儿。”
“那就晚上见，焰焰。”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我眼睛一亮，稳了稳神又确认了一遍刚刚她的声音，怎么一下子还会举一反三了都，搞得我接受起来倒是措手不及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感叹，自己现在和毛头小子也没两样，还没说什么呢就一惊一乍的。
下午我找了两件趁手的工具去前边院子里修植物，其实是为了去等她。我随便修了几颗本来就被打理好的花花草草，看着旁边的月季开的不错，也摘了几朵进屋找了个花瓶放着。
接着又出来百无聊赖的修剪了一会，在我除掉最后一株杂草时雨儿的声音传了过来，听起来像是在和家里聊天，貌似不太愉快。
大部分都是她用简单的语气词在回答，我还在踌躇要不要出去陪她就听到她有点哭腔的反驳，我立马丢了剪子跑到她面前用嘴型问“你还好吗？”
她挂了电话对我说“没事。”轻的像空气。
我仔细看了看她的表情，没有要哭的意思，还是她以前那副淡淡的样子，反而让我觉得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绕开我往前走，我走上前和她并肩，想开口说些什么，又想搂住她的肩安慰她，可终究被她有点防御的状态弄得不知道干什么好。
和她一起上楼后我伸手拉了拉她的画架说“我先给你放着？”
或许是真的累了，她说“好。”
放好她的绘画用品后，我想陪一会她，又不知道用什么理由留住她，焦头烂额之际瞥见雨儿望了两眼茶几上的花，顺势开口“这花是今天在院子里折的，你喜欢明天我再去摘几支。”
“没有，我是觉得你好像很少在家里放花。”
感觉她的心情似乎可能是好了一点，我拿出一枝花走过去递给她说“是，不过以后我应该要多养几株，起码你看到会开心一点。”
她接过我的花低头看了一会，“谢谢。”
“不用谢谢，坐着我给你洗点水果吃。”
切好放在她面前后，我叉了一块水蜜桃给她，随口说“别想了，家里的事就随他去吧。”
她接过叉子开口“家里没什么，只是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我不解问道。
“奇怪我还能坐在这吃东西。”她边咬下水果边说。
“什么意思。”
她并未向我解释原因，而是讲了一个自己的故事。
“小时候我爸妈都在外边工作，有一次我的几个亲戚和表哥表姐要去逛街，我爷爷觉得我性子闷就说把我也带去吧，还给了我十块钱害怕我走丢了没钱坐公交车回家。我顺理成章的跟着她们去了，在后面也不说话就默默的配她们一家一家店的看，走到一家服装店的时候，我停留在最里面多看了一会，再一转头就发现只剩下了我，我为了不被店员看出害怕和窘迫，只是慢慢走了出去，紧紧握住荷包里的十块钱，不停的告诉自己，没关系不用怕，大不了自己回家嘛。然后就看到了走出十米的她们，她们没有发现我不在了，我拼命的跑了过去，假装没有离开过，忍耐着砰砰的心跳，十米的距离我仿佛跑了五百米那么累又那么长。之后回家这件事我没和任何人说起过，只是对家里人包括爸妈就再也不怎么亲近，甚至怨恨。”
我无法对她说出的这件事里的任何一个人做出评价，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是呆呆的看着她不露声色的脸，想象如果那时我在，就可以牵起她的手，带她回家，告诉她不必坚强，我会陪着你。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说“后来再发生的好多事情，我都不怨任何一个人，因为大家都没有错也不可能时时关注一个不爱说话的小孩，但是哪怕我如今已经完全脱离了曾经，那些事也成了烙在我身上永远不会愈合却隐形的伤口，时不时会痛，会让我丧失生活的动力，让我推开所有身边的人，回到那个当初被抛弃的小孩。”
我从来没有听过她说这么多话，也从来没有如此希望她不用说，也希望她从没承受过这些。
“那现在还痛吗，和家里通电话有没有影响到你。”我小心又焦急的询问。
“不痛，我奇怪的就是居然什么事都没有。”她看着桌面，眼神涣散的发着呆。
苍白的安慰在此刻对于她或是对于我，都太无力也太敷衍。
“你看，你已经强大到可以和一个陌生人说这件事了，小时候的雨儿或许也在为你欢呼，说出来那就试着把它放在这儿，如果很难放下的话就带着小雨儿好好过属于你自己，无需坚强可以放声大哭的人生吧，不用恐惧那些伤口，你永远都拥有你自己，再不济，还有我这--。”
话没说完察觉到她未回过神，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再次抬头时对上我的眼睛，眼睛明亮依旧，但之前那面透明的玻璃似乎突然消失了。
“谢谢你，不仅是对那番话，或许是因为你每天都和我说话聊天让我没一直想东想西的，我才没和以前一样陷在情绪里头。”
她眼角弯弯的，嘴角也微微向上，摄人心魂。
我假装开玩笑道”你别说了，再说我要开心晕了。“说罢我们俩便笑了起来。
“好夸张啊你。”她的笑容的幅度不再因为说话而变小，虎牙明晃晃的展露在外。
“好了，一起过去我给你做点吃的。”我拿上水果，推着她的肩走向厨房，把她放在吧台对面坐定。
扫了眼冰箱里的存货，开口问“鸡腿还是牛排？”
“鸡腿吧。”
“蛋羹还是炒蛋？”
“鸡蛋羹。”
“西兰花还是芦笋？”
“都不要，做那些就可以了，做太多吃不掉还要洗很多碗。”
“行，你吃点水果，马上就好。”
我掂量了一下，还是留下了西兰花，之前和她一起吃饭时发现她其实挺爱吃这道菜的。
我系好围裙开了火，随着叮得一声，她走进来帮我取鸡蛋羹，见我还是下水焯了西兰花。
“怎么还是做了西兰花？”
“刚好我也饿了，做了我俩一起吃完不浪费。”
“哦好。”她把鸡蛋羹放在吧台上后又过来在我身旁打开橱柜拿了碗碟。
我看着她又扬起了嘴角。
“来帮我浇个料汁，我煎个牛排，你先吃。”
刚刚的托词一语成谶，现在还真有点饿了。
在等牛排熟的间隙，我习惯性扭头看过去，看她没动筷子也在望着我，就对她说“快点吃，不然冷了。”
“没事，等你。”她似是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沉静，可我和她都明白，此刻她是轻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