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强大。

    我早知道你很强，从每年你成绩单上全科的O就能看得出来。但第一次正面你的强大还要数三年级的那一次。

    那天晚上我被几个别院的女孩子骗去了禁林，她们说你在哪儿等我，我便去了——后来你质问我为什么不仔细用脑子想想再过去，我说我用脑子想了，夜探禁林是你能干出来的事情，把你气得半死。哈哈，那还是我第一次在你脸上见到这么精彩的表情呢。后面你说有事情你都会亲自向我传达，不要随便听信别人的，可惜这个“亲自”是有时限的。

    先不谈以后，继续说回那件事……唉，怎么我一说回年轻时的事情，连自己的语气都变了。总有一种往事不可追矣之感。

    夜闯禁林还真不是谁都能闯的，我在里面遇到了好几只八眼巨蛛，一路被追着跑，所有能想得到的魔咒都用了，还是没法把他们击退。

    跑到后面，方向感迷失了，步子乱了，就不慎摔倒，腿上被尖锐的树枝割破长长一条。

    哎，这是你救我的第二次了。

    明明赶来的时候在用力喘着气，你还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节奏，让自己看上去尽可能从容、有条不紊。你挡在我身前朝它们一连串发出几道恶咒，转身冷冷地垂眼看我，没等我问你怎么来了便率先发难。

    “你怎么这么蠢。”

    我本来是笑着的，因为你在意我、特地赶来救我而笑。

    结果你说：“到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看来我就不该来救你。”

    ……那我能怎么办嘛，真心的笑容是怎么挡都挡不住的。不然你教教我该怎么掩饰笑意，不过说起来，还真少见你笑的样子。

    算了，还是不向你请教了，说不准是梅林知道你不喜言笑，所以早早就把你的笑容笑意转到我的身上了。

    我以为你会给我来一个速速愈合，好叫我早点结束腿上流血刺痛之苦。但你没有。（真想记仇，但我不敢）

    你走到我面前撩起巫师袍一角蹲下，抬手按了按我脚上那道巨长丑陋的伤痕，问我痛吗？

    我被痛得龇牙咧嘴，求你快帮我愈合。

    谁曾想你居然只是冷笑了声，跟我说：“痛就受着，长长教训。”

    ……好嘛。

    不过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就让我在那里“受着”的，我的汤姆是不会不管我的。

    还记得那天晚上，禁林里雾气弥漫，四周一片漆黑，你用了一个“荧光闪烁”，让我帮你拿着魔杖，随后打横抱起我。

    月光被纵横的枝桠屏蔽在外，晦暗的深林只有我们，你在抱着我，慢慢地往回走，路上我们什么话都没说。

    回去的路不算长，却好像走了一个世纪，你不知道，我的心里一直在想：

    再慢点，再久点，就让我们这样走到世界尽头。

    ……抱歉Lord，我是不是废话太多了。

    可能真的是人老了，难免絮叨。今日再不将想说的话说完，也不知道明日还有没有机会了。

    写到此处时，你骤然感觉脸上一片冰凉，原来眼泪不知在什么时候落下来、又冷却了。莫非所有事情只要加上时间的魔法，就总有催人泪下的力量？

    你也不知道。

    垂下眼睛，你看了看你的右手——此刻已经抖得更厉害了，疼痛从你的手腕、手肘蔓延到了上臂处，整条手臂都在叫嚣着疼痛。你抿了抿唇，用力捏了自己一把，在疼痛中继续往下写。

    6、

    浪漫。

    用这个词语来形容您真是不可思议，大多数人提起Lord Voldemort，第一反应都是不近人情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想想，见过浪漫的Lord的人只有我，也很不错。

    三年级那年的暑假我们回了一趟伍氏孤儿院，那段时间麻瓜世界的战争打得如火如荼的，孤儿院里好多人都被送走了，或是自愿参军。不过科尔夫人还在。

    呀，小时候科尔夫人对我们可严厉了呢，但是当时她看着我们牵着手一起进去，竟然给了我们一个祝福。

    “战乱年代鲜少能见真情，希望你们可以永远牵着手走下去。”

    真好。

    ……不过我有多久没有牵过您的手，再次漫步在伦敦街头了呢？

    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事情了。

    明明写这封信的初衷只是让我重新拾回继续爱您的决心的。

    离开的时候路边有个女孩儿在卖花，她的年纪就和我差不多大，如果我没有魔法天赋、无法和你一起去霍格沃茨读书的话，说不定也是和她一样，用破旧的篮子提着随便什么东西，怯生生地蹲在街角，期盼路过的行人可以从自己手中买下些什么，好活过新的一天吧？

    见我一直在盯着那个卖花姑娘，你问我是不是想要，我说从小到大，还没有人给我送过花呢。

    你把她篮子里的花都买下了，有玫瑰，有百合，也有雏菊，都很漂亮，我很喜欢。

    回去后我就把它们摆在了我宿舍的桌子上，一直到枯萎都没有丢。

    你知道后还跟我说没必要，可以每天都送我新的呢。

    在那以后，每天清晨去到礼堂后，你都会提前从斯莱特林的长桌过来，在我经常吃饭的座位上放下一枝花。

    花瓣上还带着晨间的露珠。

    那段日子可真好呀。

    虽然自毕业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收过鲜花了，但那段日子我会永远珍藏在心里，直到死亡也不会忘却的。

    但偶尔我还是忍不住会去想，如果那个“以后”、“每天”的期限是永久就好了。

    ……不过您放心，我懂得知足，不会太贪心的。有上学那几年时光的陪伴与美好，已经很不错了。

    My lord。

    7、

    ……我好怕我要坚持不下去了，Lord。

    手好疼。

    身体好疼。

    心里也好疼。

    不知道死亡会不会疼。

    五年级的时候，您在我的左手手臂内侧出烙下了黑魔印记。不久我发现斯莱特林追随您的人手上都有这个。

    毕业两年后您让我去杀一个人，那是我第一次去杀人。

    我那时可怕得很呢，是什么让我能够坚定地攥住魔杖，对着别的巫师念出索命咒呢？是爱情吧。

    ……您后来越来越不屑一顾的爱情。

    还记得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还记得他，一个叫做布朗的巫师……麻瓜种。

    当他的血液溅到我脸上时，我被吓到魔杖都掉在了地上，整个人不断发抖，失魂落魄。您将我抱在怀里，吻着我的额头，用手不断抚摸我的头发，跟我说：“做得很棒，艾琳娜，你是为了我而战斗的，不要害怕。别颤抖，我在这里……不要为了别的人哭。”

    我记得我颤着声问你，还会有下次吗？

    你沉默了半晌回我：会。

    但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四十岁时您让我去清剿一个家族，那是我最后一次杀人。

    那时您忙得很，忙着扩张势力、学习新的黑魔法、引诱更多的怪物，您早已不再时时刻刻陪伴在我身边，我也早已因杀人而深感麻木。贝拉特里克斯成为了您身边最新的得力助手，我被新人渐渐推到离您越来越远的位置。

    那次是去清剿反抗您的麦金农一家，我在下手的时候犹豫了，只要了麦金农先生的命，紧接着，就是被潜伏在周围的凤凰社巫师抓到现行，右手被废，身负重伤，拖着一口气回到了您身边。

    ……哈，我还记得您当时大发雷霆的样子。

    你说：艾琳，你从不让我失望。但这次我很难不去想，到底是因为你已年老而无力执行任务了，还是因为心怀慈悲，故意留手？

    有人起哄说：自然是因为艾琳娜留手了吧？邓布利多年纪也不小，也不见他出手失败过。

    你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奇迹发生。

    你派了另一个人过去，那同样是一名女性食死徒，比我大一岁。她不到一天往返，成功带回了他们的尸体。

    你……您坐在主座，问我有没有什么要反驳的、

    我无言以对。是我……在动手时犹豫了不假。

    那是您第一次对我用钻心剜骨作为惩罚。

    却不是最后一次。

    在浑身疼痛至痉挛的时候，我听到我的血管寸寸爆裂的声音、听到窗外雷霆轰然作响、听到满堂食死徒的哄然大笑、听到您没有停顿离开的脚步声、听到我的心脏破碎的声音。

    我倒在血泊中努力捕捉您的背影，您没有回头。

    您说对我失望透顶。

    8、

    那天晚上我整夜失眠，心里不断盘问自己一个问题：我还爱您吗？

    答案是爱。

    麻瓜的一辈子那么短，我已经陪您走过了半个世纪，算是麻瓜的半辈子。

    但我们是巫师，巫师的寿命比麻瓜要长，而您在追求永生。

    我还能继续爱您吗？

    我还有勇气爱您吗？

    您能给我个答案吗？

    那时候我的手疾已经初现端倪，是在我发觉我施展不出魔法的时候发现的——手抖得厉害，我没办法和我的魔杖产生共鸣了。

    后来去问医生才知道，先是腕部受伤、然后被凤凰社巫师围攻、不知在什么时候中了诅咒、又造了一回钻心剜骨。症状重上加重，错过了最佳治疗的时间，医生能做的只有暂缓痛苦，无法根治。

    我说不用了。

    爱情本就要夹杂痛苦，可能是年轻的时候早早透支了我这辈子的甜，所以后半辈子就只能饮苦度过吧？

    9、

    您带回了一个小姑娘。

    安琪拉，天使的名字，天使的样貌，也有天使的性格。

    在所有食死徒都在讥讽挖苦我的时候，只有她愿意对我释放纯洁真实的笑容，见我双手不便，有时也会帮我拎东西，或者施一些简单的魔咒。

    真不可思议，时隔那么多年，我又重新在您的目光中看到温情，虽然是对着那个小姑娘，不是对着我的。

    但这多少能够让我感到安慰——残忍无情的伏地魔心里不是只有一片能够冰冻所有人的荒原，他也有温度，也有偶尔的人情味。

    这挺好的……

    ……我们之间，或许本来就不合适吧？从最开始就是。

    伍氏孤儿院里，我的目光向来短浅，只顾得上用眼前雪织成寒冬被，顾不到以后的无数个隆冬。

    分院仪式上，您去了斯莱特林，我在赫奇帕奇，我们性格不同，最开始要走的路也不同。

    上学的时候，您那么优秀，如夜空皎月，让所有人瞻仰、追随，而我只是遥遥地吊着车位，只敢用目光捕捉您。

    我常常看着您便深感自卑，多亏了您后来的庇护，好让我在无尽的绝望中暂得喘息。

    如今的样子……很好。

    我重新回到了本该在的位置，在食死徒大堂内、距离您最远的地方，朝您卑躬屈膝，献上忠诚。

    您是我的主人，我生命的主宰者。

    能够在数十年后再次看到您与一个足够美好的小姑娘坠入爱河。

    ……作为仆人，我深深为您感到高兴。

    10、

    抱歉，My Lord，我可能也要食言了。

    ……我好像找不到继续爱您的勇气了。

    但幸好，我还能许诺我这条命仍属于您。

    我可以随时为了您而赴死，只要您需要。

    您忠诚的

    艾琳娜

    手好疼，心也好疼。在落款写好之后，你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抓住这支笔了。

    真不可思议，你居然写了这么长的一张纸。

    写完之后，信纸上早已斑驳着泪痕，泪迹已在漫长时间里干去，留下如波浪一样崎岖不平的痕迹。

    ……好在这封信虽说是以Lord为抬头，却未必要真正送出去。你深深地叹了口气，决定去壁炉那儿把这已然无用的信纸烧掉。

    初衷就是重新找回深爱Lord的理由，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只忠实地做好他的仆人。

    那么这封信也没意义了。

    “艾琳娜，你这是在做什么？”

    正当你准备将信纸投入壁炉，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在你愣神的那一刻，手上的信纸倏地被人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