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若柏踏着轻快的步伐,往山谷走去,那是出山的路。路过山洞时,被洞中的王九渊瞧见,被叫住了:“若柏,你要出去吗?“
刘若柏微微扬起头,声音里带着骄傲:“对,我要出山了!”
王九渊道:“今日我要开堂讲课了,你不如听了我的课再出山?”
刘若柏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要出去看看!”
王九渊思忖片刻,道:“事上炼,也是必经之路。”
刘若柏没太懂,只是非常豪气地向王九渊行抱拳礼:“王驿长,江湖再见!”
刘青山拿着字条,慌慌张张跑到了阿嫩家,指着字条给阿嫩看:“你看!你看!怎么办!?”
阿嫩一脸懵逼:“我看不懂阿!”
刘青山声音都高了八度:“我们的儿子走啦!要去很远的地方啦!”
阿嫩发出了海豚音:“娘阿!太危险啦!快追回来!”
阿胖舅舅在追赶刘若柏的路上,累瘫了,大口喘着气。姜郎此刻像一只小猎豹般轻松超越了他。
“等等!”阿胖叫住了姜郎,“回,回来!”,姜郎又乖乖跑回他身边。
阿胖把弓箭解下,递给了姜郎,气喘吁吁道:“我跑不动了,你沿着这条路出山,就是我带你们走过的,”他又喘了两口气,道:“你哥胆小,不会去走其它路的。”
姜郎接过弓箭道:“嗯,我知道。”
话音一落他便如离弦之箭消失在路的尽头。
阿胖跪地,对着路边一座贴有纸钱的木桥祈祷:“求保爷保佑,保佑姜郎和若柏不要遇到老虎,一定不要遇到老虎。。。。。。”
“哎哟!”
姜郎和刘若柏在山路的拐角迎面撞上,双双弹开。
刘若柏一边问一边不安地看向身后:“是你阿,你怎么来啦?”
姜郎答道:“阿娘叫我来追你阿。”
刘若柏看身后并无动静,安心了,便问道:“追我干嘛?”
姜郎答:“你不是要去世界吗?”
刘若柏骂道:“呸呸呸,去世你个头,我是去看世界!”
姜郎感到疑惑:“哥,这头是回村,那头才是世界。”
刘若柏糊弄道:“我。。。走错路啦。。。幸亏你来啦,我这就走。。。”于是他转身朝世界走去。
姜郎站在原地目送他。
刘若柏回头,发现姜郎还在原地,便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你不是来拦我的吗?”
姜郎认真道:“我来送你的。”
刘若柏来气了:“为什么?!你巴不得我走吗?!”
姜郎忽然有些难过,道:“我想来见你一面,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我就追来了。阿莫说,男人,想什么就做什么,不用说。你想走就走吧。”
刘若柏笑道:“哦,你现在不听阿娘的话啦,改听阿莫的话啦。”
姜郎又认真道:“我觉得阿莫说的对。”
刘若柏揶揄道:“你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姜郎问:“媳妇是什么?”
“是母老虎。”
“蛤?”
看着姜郎一脸懵逼的样子,刘若柏感觉自己总算扳回了一局。
忽然,姜郎那呆愣的眼神机警起来,迅速弯弓搭箭,转身面向不远处的灌木丛。刘若柏赶紧拔出砍刀,和姜郎面朝同一方向。
“那东西果然追来啦,不会是老虎吧?”刘若柏的声音在颤抖。
“不怕,是野猪。”姜郎在打猎时堪称鹰眼,刘若柏十二分信任他。
“哦,那放一箭把它吓走就行啦。”刘若柏松了一口气。
姜郎眼睛微微放光:“不,我要打下它,送给我的女人。”
想到昨夜的阿莫,姜郎的心就有些荡漾,一荡手就不稳了。箭已离弦,野猪中箭后一声惨叫,未中要害,随即逃脱。
猎人姜郎没有片刻犹豫,狂奔追击,刘若柏也紧随其后。刘若柏并不想要那只野猪,只是害怕姜郎出事的那种本能,驱使他在山间狂奔,从小到大,回回如此。
野猪往山的高处奔去,一路留下血迹,它跨过了山间一条奔腾的河流,它的血融入河中,在断崖处随瀑布倾泻而下,跌入一潭碧水之中。
潭中,伫立着一位白衣公子,像一尊玉雕,在这青山绿水间十分跳脱,彷佛下一秒他就要飞升成仙。
“从未见过如此纯澈的水,能将我的手洗干净吧?”崔皓尘半个身子浸在潭水之中,出神地望着自己已经泡得发白的双手。
忽然之间,他又看到这双手满是鲜血,他赶紧将手浸入水中,血散开,将整片水潭都染红了,他在惊恐之中,踉跄地爬上了岸。他取出怀中的玉箫,吹起了一支来自中原的安魂曲。巨大的水声淹没了箫声,他仍虔诚地吹着,那旋律渐渐安抚了他,眼前的恐怖幻像才慢慢消散。
姜郎追踪到河岸边,停留片刻,目光穿过河面,发现对岸的血迹,便选择靠近瀑布那头的浅滩渡河。
刘若柏随后赶到,朝着在水中奔跑的姜郎喊道:“不要过去啦!危险!”
瀑布水声太大,姜郎头也没回,刘若柏只好硬着头皮跟上了去。
姜郎跑进了深山密林之中的高地,忽然停下,躲到一颗大树后,朝正向他跑来的刘若柏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刘若柏赶紧蹲下,伏低身体慢慢靠近姜郎,等看清大树下那条路上的情形,他的脸刷一下白了——比老虎更可怕的山匪出现了。 幼时随大人们躲避山匪,刘若柏透过大人挡在他眼前的指缝,看见了男人如牲口一般被屠戮,女人和孩子绝望而恐惧的恸哭,
这个场景,成了他多年的梦魇。
这一次,彷佛那个噩梦的后续。一伙山匪,满脸横肉的匪首生骑着一匹没有马鞍的马,其余的几匹马驮着染着血的粮食,二十来人,向山的深处行进。
待队伍走近时,兄弟俩看清了山匪的战利品中,还有两个女人:一个是越溪少妇,眼睛红肿,满脸满身的血污,怀里抱着正酣睡的婴儿;另一个是汉族少女,虽穿着青色汉族男装,但娇小的身形和白皙的肤色,出卖了她。
青衣少女默默环顾四周,没顾及脚下,被树藤绊了一跤。
随即,一个独臂山匪的鞭子抽了过来,青衣少女惨叫了一声。
姜郎冲冠一怒,弯弓搭箭,刘若柏立刻压下,阻止了他。
独臂山匪吼道:“给老子起来!走快点!”
匪首吼道:“闭嘴,小心招来那些蛮子!”
刘若柏轻声说:“不要冲动,我们打不过他们。”
姜郎的声音难掩悲愤:“山匪杀过我们的族人,抢过我们的女人,我也要见一个杀一个!”
刘若柏想起了在埋葬被山匪残杀的族人时,骆溪男人们的誓言响彻山谷。他忽然有了勇气,道:“我们跟踪他们,找到他们的窝,然后通知越溪人,一起杀了他们。”
姜郎道:“好!”
兄弟俩悄悄跟了上去,没跟几步,队伍尾部的独眼山匪似有所察觉,停下脚步,兄弟俩吓得赶紧又分别窜到两棵不怎么大的树后,刘若柏身形稍宽,衣摆都露了出来。在山匪即将转头的一瞬,越溪少妇怀里的婴儿哭了起来,匪首冷冷的声音传来:“独眼,把这小的弄掉。”
独眼有些不情愿道:“这种断子绝孙的活总是要我干!这次到二狗啦!”
匪首显然有些着急赶路,懒得发威,便对他身边的山匪道:“二狗,去。”
二狗一边往少妇身边走去一边骂道:“他娘的,穷讲究!”
二狗伸手要抓少妇怀里的婴儿,少妇即便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意识到了危险,拼命后退。二狗一脚踹翻少妇,夺过婴儿,举过头顶,作势要摔下,姜郎的箭对准了他。
“不要!”青衣少女竟蹦起来拖住了二狗的手臂。
“孩子只是饿了,让他吃奶他就不哭啦!”少女直视山匪的眼睛继续说:“带回去养大,是个劳力,杀了岂不可惜!”二狗犹疑了,看了看匪首,匪首点头,二狗便把哇哇大哭的孩子放下,交给少女。
少女把孩子还给惊恐中的母亲,比划了一下,示意她喂奶。少妇赶紧解开衣襟,孩子吃到了奶,立刻停止了哭泣。这一刻,少女,姜郎,还有刘若柏,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也在这个时候,匪首多看了那母亲一眼,看到了她胸前雪白的一隅,像狗见着肉,走不动道了。
匪首翻身下马,径直朝那少妇走去,扯着她往林子里去。
余下的山匪默契地□□了一阵,青衣少女感觉到了侵略性的眼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她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二狗见状立马拖着她往另一侧密林里去,冲其余山匪喊道:“我先来!你们抓阄啊!”
“悠着点!别把她搞死啦!难得有这么好的货色!”独臂山匪吼道。
姜郎和刘若柏对视了一眼,一人朝一边快步跟去。
猎人姜郎上线,趁那禽□□念都在食物之上时,从那禽兽后方靠近,弯弓搭箭,一箭封喉,那禽兽只闷哼一声,便倒下。
二狗撕扯着青衣少女的衣服,恐惧令少女无法思考,只得拼尽体力反抗,但力量悬殊,少女被压制,眼里尽是愤恨。刘若柏也像过去和族人一起打猎时一般,慢慢靠近那畜牲,但这一次,没有合围,只有刘若柏一人。
畜牲正欲扯掉少女的肚兜之时,少女绝望的眼睛里出现了刘若柏的倒影,砍刀反射的光如暗夜中的一道白光,但是那一刻,刘若柏犹豫了:这是个人,不是猎物。一念之差,他转动了一下砍刀,用刀背猛击了那畜牲的后脑勺。他本以为这一下那畜生至少能晕过去,奈何那畜生皮糙肉厚,只是吃痛恍惚了一下。青衣少女在此时趁机奋力挣脱了那畜生,躲到刘若柏身后。那畜生转而拔刀相向,刘若柏这下不敢再心软,挥刀砍过去,那畜生只侧身一躲,顺势抓住刘若柏的手,夺过砍刀。
刘若柏傻眼了。
“就你这窝囊废,还想英雄救美,找死!”二狗双手挥舞着砍刀逼近。
“跑!”刘若柏拔腿就跑,那少女却矗立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二狗,像是等着那畜生靠近。
“哟,舍不得爷啦,过来让爷香。。。啊!”二狗一声惨叫,扔下刀,捂住了双眼。
那青衣少女在那畜生离得足够近的时候,朝他眼睛猛撒一小袋药粉,同时闭眼,转身,拉起慢半拍的刘若柏狂奔而去。
姜郎和那帮山匪,都听到了二狗的惨叫。姜郎赶紧用越溪语对那少妇说:“你快跑!我要去救我哥。”
少妇冲他转眼便要消失背影道谢,然后抱着孩子转身离去。
姜郎远远地瞧见那青衣少女牵着他哥朝他狂奔而来,后面紧跟着那伙山匪,还有山匪呼啸而来的箭矢。眼见一支箭差点射中了他哥,幸而那青衣少女跑得极快,拉着他哥躲过了这一箭。姜郎屏息放箭,正中山匪的一个弓箭手,再一箭,又灭了一个弓箭手。
刘若柏回头见姜郎还未跟上,便甩开了青衣少女的手,停下脚步转身喊道:“姜郎快过来!”少女也停下等着他们。姜郎见山匪越来越近,只得放弃射箭,和他们一起往云上村的方向逃命。
瀑布之上,三个生于山野的年轻人在设法逃命。瀑布之下,一个生于皇都的年轻人在设法送命。他在水边,抱起一块大石头,感觉不太合适,便放下,抱起另一块,摇摇头放下,复又抱起之前那块。
“你们再过来我就跳下去!”青衣少女冲山匪们喊道。
“弟兄们别动了!别让到嘴的肉飞啦!”独臂山匪喊道。
山匪们已经将三个年轻人逼到了瀑布边缘,刘若柏和姜郎挡在青衣少女身前,姜郎的箭囊已经空了。双方僵持着。
刘若柏往身后一看,腿又发软了,姜郎扶住了他。
“小美人,你莫要想不开,快过来,爷疼你!”一个山匪□□着。
“快闭嘴!这妞是我的!”独眼山匪冲那□□的山匪吼道,转而和颜悦色对青衣少女说:“跟着爷肯定比跟着那蛮子和那穷小子好啊!你可小心点,莫滑下去咯!”
青衣少女看看身后不可测的瀑布,又看看刘若柏和姜郎,随即转而冲山匪们喊道:“我跟你们走,但要放了他们!”
独眼山匪满口答应:“好好好!你快过来!我放了他们!”
刘若柏忙拉住少女,道:“别过去,你过去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
少女轻声说:“我自有办法,你们只管逃命。”
少女转而冲独眼山匪喊道:“我怎知你们会不会骗我。你们先放了这两位大哥,让他们走远,我再过来!”
独眼山匪喊道:“我又怎知你会不会骗我?!”
“对啊,他们走远了,你跳下去,我们岂不亏啦!”另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傻的山匪喊道。
也不那么傻的姜郎反应过来,道:“对啊,我们走远了,你跳下去怎么办。我们不走,拼了!”
刘若柏望着那少女视死如归的神情,勇气上头,道:“大不了一起死!拼了!”
青衣少女转身望着瀑布之下,眼神笃定起来:“才不要死在这帮畜生手里!要死也要死得干干净净!”话音一落,她纵身一跃。
“不要啊!”
刘若柏飞身出去抓住了她的脚踝,然后与她随瀑布之水一起疑似银河落九天。
水潭之中,崔皓尘抱着他精心挑选的大石头,沉入水中。他闭上双眼,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宁静,他只想停留在这宁静之中,永远停留。忽然,他感到这宁静被什么重物凿穿,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对年轻的男女,虽都昏迷,男人仍紧紧抓着女人的脚踝。
崔皓尘心内不禁感叹:“想不到还有一对殉情的鸳鸯伴我走这黄泉路,不算寂寞了。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吾辈啊。。。。。。哇!哪来的蛮子!”
崔皓尘正欲安心闭眼,姜郎出现在他眼前,跟他打着手语,神情焦急,指着刘若柏和青衣少女,示意他一起救人。崔皓尘未作他想,放开了石头,随他一起游向那对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