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确

    闻此,甘黎神色凝住,面色也微变,似乎是未曾料及傅子策竟会同自己说这样的话语。

    她望着他,眸子中带了些许未掩住的错愕,然他抿着唇,一言不发,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但比起他的后一句,她此刻只觉得他的前一句更为紧要。

    因着自己方才为陆岁淮分辨了几句,盼着傅子策能重做考虑,他大概是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

    认识傅子策也有将近五年了,她并非不了解他的秉性。

    凡是他做出的决定,旁人再怎么劝说也是无用。

    如果一味地强行劝说,非但无法劝住他,反倒会为自己惹上一身火。

    可自己刚刚还是没有沉住气。

    傅子策对陆岁淮动了杀意,她平日里再怎么稳重,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丝毫不急。

    但就是这么一急,乱了她的心神,在行事上却更加容易出差错。

    陆岁淮眼下于傅子策而言,就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引燃的火药,傅子策又怎会对他手下留情?

    傅子策行事一向谨慎,对皇位又势在必得,即使没有她在其中,他也定然会去用其他的法子对陆岁淮下手。

    到了那个时候,她如若还想着要去护住陆岁淮的性命,恐怕是难上加难。

    与其如此,她倒不如先将此事应下来。

    这样一来,既消了傅子策对自己的疑虑,也能为她与陆岁淮拖延时间,好让她有更多的时间为此想出更好的对策。

    况且,她也不是不知道,傅子策向来痛恨手下之人脱离他的掌控。

    这几年里,她也多少见识过他的手段,她暂时还不想让自己也沦落至那般下场。

    “殿下明鉴,属下对殿下绝无二心!”甘黎惶恐起身,跪至地上,“属下方才并非是替那陆公子解释,而是为殿下您着想。但属下思虑到底不比殿下周全,适才所言实乃僭越,是属下之失,还望殿下恕罪。”

    她说完此话,傅子策仍是不语,她低头跪在地上,尚不敢抬头望他,亦不知他是否信了自己这番说辞。

    于是,她又道:“属下定会按殿下所安排的行事,竭尽所能助殿下达至心愿,还请殿下放心。”

    许是她的言辞恳切打动了他,他终于有了反应,神色也松缓下来。

    “阿黎,我信你,你定然不会令我失望的。”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拉她起身,“还跪着作何?起来吧。”

    “谢殿下。”她闻言也松了一口气,用手轻轻拂去衣裙上沾上的灰尘。

    “待我坐上那个位置,便封你为妃。”半晌后,傅子策轻声道。

    甘黎对他忽如其来的这句话感到有些困惑,颦眉询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阿黎,我从来都知晓你对我的心意。”他的声音温润,一如那年深冬在扬州宅院,“让你去亲近陆岁淮,委屈你了,但你知道,我这也是无奈之举……”

    她神色微怔,曾几何时,她都不懂自己对傅子策究竟是何心意。

    那年在月上梢,在那个房间里,她也做好了即将受辱的准备。

    可是最绝望的时候,傅子策来了,他救了她,那一刻他便宛如她的救命稻草。

    他是京城里宛如谪仙般不染尘埃的二殿下,也是帮了她许多的恩人和主上,她心里头一半是感激,一半是钦慕。

    后来认识到了他更真实的模样,心中便多了些许畏惧。

    但她也知道他的抱负和难处,看着他私下总是紧锁着眉头,她也想着做些能让他开心一些。

    所以,在他来润青坊的时候,她常常会为他准备一些简单的小点心,会说些有趣的事情来让他高兴。

    云盼姐私底下悄悄和她说,她这个样子,八成就是喜欢上殿下了。

    可是她心里明白,倘若是真心爱慕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做到同其他人一起分享这个人的。

    就同她的父亲一般,从未纳过妾室偏房,府上仅她母亲这一位发妻。

    而傅子策贵为皇子,日后定会娶一位家世显贵的千金小姐为妻。

    她清楚这一点,却不对此介意伤怀,倒是真心实意地盼着他能与今后的妻子相濡以沫。

    既然如此,她这还能算作是喜欢殿下吗?她对云盼姐说的话半信半疑,左右她也不懂何为喜欢。

    直至与陆岁淮重逢,她才发觉,原来一个人的情绪可以因另一个人而泛起巨大的波动。

    她会为了陆岁淮的一句话而出神许久,会为了他对她的好而窃喜,也会为了他不来找她而心烦意乱,还会为了他被陛下赐婚而感到难受。

    是了,傅子策娶妻,她可以坦然祝福,可换做是陆岁淮,她虽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不舒坦。

    陆岁淮虽然是推了陛下的赐婚,可他日后仍是会有其他合适的婚事,终归是会与旁人娶妻生子。

    她每每想起此,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般难受,又酸又涩。

    原来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竟然会是这个样子的……

    “阿黎?”见甘黎垂着眸,迟迟不开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傅子策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甘黎低低叹了口气,心知傅子策应该是误会了自己倾慕于他,可现如今自己既然已经明确了心意,那么有些话还是要同他说清楚的。

    “殿下,您昔日在扬州救了属下,这些年来,属下心中一直对您感激不尽,但属下自知身份,不敢肖想殿下,也从未对殿下生出过半分亵渎之意。”

    她抬起眼帘,双眸望向傅子策,小心地同他解释道。

    “殿下与钟家小姐新婚在即,属下也是真心为殿下高兴,还愿殿下今后能与钟小姐琴瑟和鸣,白首齐眉。”

    傅子策默然了片刻。

    过去的几年,甘黎一直在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对他好,他全看在眼里。

    难道她以为,给他做些小点心,说几句乐子话,就能讨他欢心了?也太天真!

    傅子策对此一向是不屑一顾的。

    但她能喜欢上他,也在他的筹思范围之内。

    在他决定好要用甘黎来对付陆岁淮时,便也曾思虑过,假如日后让她接近陆岁淮时,她对陆岁淮动了心,那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这个人,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不过,若是自己能提前占据她心中的位置,不就好了?

    他对自己向来都很有信心,尤其是面对着这么一个家中前不久遭了巨大变故的柔弱孤女,而去月上梢找她时碰巧就撞上了那个时候,简直是天助他也。

    只要再对她好些,让她觉得她在自己心中是不一样的,她可不就会满心都是自己了?

    而事态的发展也一如他所料。

    他本该在送云盼进宫之时,也将甘黎送至陆岁淮身边的。

    可他却犹豫了,他一贯是看不上她那些登不上台面的小心思的,但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留恋她带来的那些温暖,他竟有些舍不得了。

    这一拖就是一年,陆岁淮上了朝后,越发得皇帝的青眼,他也更加坐不住了。

    他是要谋皇位的人,怎能为儿女情长所累?

    待自己称帝后,就封甘黎为妃,傅子策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自然是不可能立她为后的,他要细细择选一位出身于他最为有益的女子为妻,当他的翊王妃,也做他未来的皇后。

    但以甘黎方才所言,她似是不愿。

    他望了她良久,却也未能从她的神色中观出,她说那些话,是因为真的不喜欢自己,还是因他即将娶妻,心怀芥蒂,才故意如此。

    但不管甘黎介意与否,他都必然是要迎娶宣业侯府的小姐进翊王府的。

    他对甘黎有点好感,这是不假,可与他的筹谋相比,孰重孰轻,他还能分得清。

    更何况,等到他登上了帝位,就算她对自己无意又如何?

    只不过是把人留在自己的身边,这又有何难?

    这么想着,傅子策眉目中的阴霾散去,目光落在了她发间缀着的山茶花簪上。

    他心中不免多了些许得意。

    日日戴着自己送的簪子,还说是不喜欢自己?果然是口是心非。

    察觉到他目光的转移,甘黎从发间摘下了那根山茶花簪。

    虽说这根簪子也只是用来防身的武器,但民间男子送女子发簪毕竟是有些含义的。

    “殿下,属下把发簪还给您。”她把簪子递了过去。

    傅子策看着那花簪,却没有伸手去接。

    送出去的东西被还回来,甘黎此举无异于是在打他的脸!

    “还是戴上吧,阿黎,你忘了我将这个给你时,是如何说的了吗?”他忍下心中的不快,平静道,“不过是个武器而已,若是心中坦荡,戴着又有何妨?而且,这个武器今后指不定能帮上你的忙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再坚持下去,倒是显得她不够坦荡了。

    何况,这本就只是一个武器。

    见甘黎重新把山茶花簪戴了回去,傅子策满意地笑了笑:“那待我坐上了那个位置,便替甘昱大人翻案。”

    “属下在此谢过殿下。”她赶忙起身行礼谢道。

    其实甘黎心里清楚,傅子策先前说要许她妃位,现在又说要为她父亲平反,都不过是想用她的手去除掉陆岁淮这个心腹大患罢了。

    提前许下她一点好处,也好让她能够死心塌地地为他做事。

    门外忽然传来了叩门的声响,两声过后,傅子策沉声道:“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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