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

    陆夫人姜宜的住处锦仪堂前面种着一小片葵花,在骄阳下挺立着,热烈而又明艳。

    “葵花是我母亲喜欢的花,父亲便亲自在锦仪堂的院子里头种了一些,母亲有时出来走走,看着这些花,心情也能好些。”

    陆岁淮偏头,温声同甘黎道。

    “陆大人与夫人真是伉俪情深。”

    看着明媚夺目的葵花,甘黎轻声感慨道。

    她虽只来了景国公府一日,便不难看出陆衍与夫人姜宜情笃。

    姜宜身子弱,不照看府中之事,静心在后院养着身子,景国公府里又并无偏房妾室可以帮着料理,府内之事便由陆衍亲自过问。

    慢慢走近锦仪堂,甘黎的目光却顺着地上的葵花望向了最右边的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看起来与意韵雅致的锦仪堂格格不入,有些陈旧的门上还上着一把锁。

    “你喜欢山茶花?”

    看着甘黎乌发上缀着的清丽的山茶花簪,陆岁淮问她。

    “嗯,是挺喜欢的。”

    思绪被他的声音拉回,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应道。

    锦仪堂正屋雕着祥云的门敞开了半扇。

    守在门口的年长婢女看到了陆岁淮,笑着迎道:“公子来了?快进来吧,夫人正准备用午膳呢。”

    陆岁淮冲婢女笑了一下,带着甘黎走了进去。

    姜宜衣着简单,梳着家常的发髻,身形消瘦,面容虽因身子损耗的问题显得有些许憔悴,但仍能看出年轻时候的气韵。

    她坐在紫檀八仙桌下的楠木椅子上,看到陆岁淮进来,平静的神色添了一抹欢喜。

    “母亲。”陆岁淮行了一礼。

    “甘黎见过陆夫人。”甘黎也福了福身子。

    “母亲,这是甘黎。”见姜宜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甘黎,陆岁淮同她介绍道,“我以前在逾明书院交的朋友,同您说过的。”

    姜宜点了点头:“好,淮儿,还有甘姑娘,你们都坐吧,待会儿正好一同用膳。”

    两人坐下后,陆岁淮正准备告诉姜宜,甘黎来府上住并教陆沅读书的事情,不料她却先一步开了口。

    “淮儿,我知道你想和我说什么。”姜宜轻声笑道,“昨日晚上你父亲过来,已经同我说过甘姑娘的事情了,你安排的很是妥当。”

    “甘姑娘可有什么喜欢的菜肴?”姜宜的目光转向了甘黎,“我好吩咐府上的厨子再添上几道菜。”

    “夫人,不用麻烦的。”甘黎忙道。

    “甘姑娘是国公府的客人,也是淮儿的朋友,沅儿的老师,今日还来锦仪堂看望我,自是要好好招待一下的。”姜宜声音温和道。

    “母亲,她喜欢吃糖醋小排。”陆岁淮在旁边适时的补充道。

    甘黎没有反驳,只是在心里暗暗惊叹这人的记忆力。

    自己以前在书院好像是无意中提到过喜欢吃糖醋小排,但陆岁淮竟然还记得这个。

    姜宜转头跟身后的婢女低声吩咐添了菜,又回过头冲甘黎笑道:“我记得甘姑娘,淮儿从前在书院听学时,就常常跟我提到你。”

    想起那时候在逾明书院和陆岁淮吵架的日子,甘黎觉得不堪回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以点头应和着。

    “后来甘姑娘走了,淮儿还时常记挂着……”

    姜宜还想再说两句,却被陆岁淮打断:“母亲,您还是别总是说以前的事情了,不如同甘黎说说小沅的事情,她今后可是小沅的老师呢。”

    恰巧菜肴在此时被婢女端了上来,是几道清爽可口的家常菜,荷藕豆腐、蜜丝南瓜、清拌鸭丝、笋鲜木耳、银耳燕窝羹,还有特意为甘黎添的糖醋小排。

    三人一同用了午膳。

    陆岁淮和甘黎陪姜宜聊着天,说些外头有意思的事情来哄姜宜高兴。

    姜宜也同甘黎说了一些关于陆沅的事情。

    陆沅是她与陆衍的老来女,她为了生下陆沅也是不容易,夫妻俩很是宠着这个女儿,毕竟是来之不易,故而在很多小事上都顺着她,平日里疏于了管教,也不好去管。

    陆沅用小伎俩接连吓走了几位教书先生时,陆衍也想着要好好给她一个教训,但她一哭闹撒娇,他们就不忍责罚了。

    姜宜倒是希望,甘黎日后能够帮衬着自己与陆衍好好管教一下这个顽劣成性的女儿。

    直到用完午膳,姜宜要午睡了,陆岁淮和甘黎才从锦仪堂退了出去。

    “甘黎,我母亲之前和你说的话,你千万别误会。”

    出了锦仪堂,陆岁淮声音闷闷的,同甘黎说道。

    “什么?”

    甘黎怔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姜宜用膳前同自己说的那句话。

    “不打紧的。”甘黎只是一笑而过,“没有误会,我知道夫人是同我开玩笑的。”

    陆岁淮静默了片刻,道:“你以后若是无聊,也可以让丹南带着在府上随便逛逛。”

    “整个府上,都可以逛吗?”甘黎试探道。

    见陆岁淮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她解释道:“不知道府上有没有什么禁区?或者是不方便去的地方?”

    “没有。”陆岁淮舒展了神色,“若真有什么不能去的地方,也拦不住以前的我和现在的小沅啊。”

    想起锦仪堂右侧那个上了锁的陈旧房间,甘黎迟疑了一会儿,斟酌着用词,还是开口问道:“方才去见陆夫人的时候,我看到锦仪堂旁边有个上了锁的房间,那房间陈色也与锦仪堂不太符合,感觉有些奇怪。”

    刚说完这话,她就有些后悔了。

    自己与陆岁淮重逢不过一天,她才刚住进景国公府,便问东问西,说这些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只怕会引起陆岁淮的怀疑。

    她正想说一句“应该是我想多了”,便听见陆岁淮的声音:“我知道了,你是说那个房间啊。”

    “那个房间我小时候也觉得奇怪。”他笑着解释道,“我小时候有一次见没上锁,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偷偷溜了进去,里面倒没什么不寻常的,就是我母亲在里头搁置了一些旧物品而已。”

    旧物品?甘黎心中仍是有些疑虑,但面上仍是含笑点了点头:“是这样啊。”

    “对了,今日下午寻宴应该会来府上看我母亲。”陆岁淮忽然想起了这个,问她道,“你想见她吗?”

    “寻宴?”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甘黎心中一时又惊又喜,声音难掩激动,“自然是要见的!”

    “好,那我下午见了她同她说一声,让她来棠月阁找你。”陆岁淮应道。

    二人口中的“寻宴”便是甘黎少时的手帕交姜寻宴,也是陆岁淮的表妹。

    姜寻宴是礼部尚书姜晔的嫡女,而姜晔是姜宜的弟弟。

    甘黎与姜寻宴不仅是逾明书院的同窗朋友,更是幼时便结交的闺中密友。

    她是家中独女,并无兄弟姐妹,但姜寻宴知她懂她,胜似她的姐妹。

    因着那年的家中变故,她与姜寻宴一别数年,心中也甚是思念。

    下午在棠月阁,这两个久别重逢的密友一见面就忍不住拥在了一起,过了好一会,两人才稍稍平静下来。

    “阿黎。”姜寻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心疼道,“你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头,瘦了这么多。”

    “都过去了。”甘黎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姜寻宴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愿再提及往事让她再伤心难过,擦了擦眼泪,岔开话题道:“听表哥说,你们昨日意外碰上了,他带你回了景国公府。”

    “对,我也没有想到会碰上他。”甘黎垂下了眼帘。

    “我觉得表哥对你挺好的。”姜寻宴打趣道,“我们在书院那会儿,虽然你们俩总是针锋相对的,看起来有吵不完的架,但是那时候我就觉得表哥其实对你挺特殊的。”

    见甘黎不语,她又靠近了甘黎,低声道:“我怀疑表哥以前在书院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寻宴,这话可不能胡说。”甘黎轻轻推了姜寻宴一把,正色道。

    “阿黎,我不是在跟你说笑。”姜寻宴也正经起来,“你难道不觉得表哥对你很好吗?”

    “你也知道陆岁淮这个人一向重情重义,他帮我,也只不过是因为不忍见旧日同窗落魄。”甘黎摇头道,“陆岁淮不可能喜欢我的。”

    “为什么?”姜寻宴蹙眉,问她道。

    为什么?

    甘黎没有说话,思绪却不知怎的回到了曾经在逾明书院的时候。

    那日下了学,陆岁淮与穆明衡走在前头有说有笑,她走在后面,却忽然在两人的谈论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岁淮,你整日和甘黎吵架,莫非喜欢她?”穆明衡揶揄道。

    “怎么可能!”陆岁淮急道,“她骄纵任性,我怎会喜欢她?”

    见穆明衡不信,陆岁淮的声音更急了,迫切地同他解释道:“真的!我喜欢谁也不可能喜欢甘黎啊!”

    这话落在甘黎耳里,自是被气得不轻。

    她说不清让她生气的是陆岁淮说她骄纵任性,还是他否认喜欢自己时语气里的唯恐避之不及。

    反正,她就是很生气。

    本想绕道而行,但又实在气不过,认为自己丢了脸面。

    “陆岁淮!”她快步走上前去,喊住了前面的少年,“你幼稚、莽撞,还目无尊长,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谁稀罕你的喜欢?”

    前面的两个人回过头,看到她皆是一愣。

    看到陆岁淮错愕的目光,甘黎觉得自己更丢人了。

    本来就是不稀罕他的喜欢,但这么说出来,总感觉自己的反应也太大了。

    但若是现在临阵逃脱,与她甘黎素来傲气的性子也太不相符了。

    于是,她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快步绕过他们走了过去。

    时隔五年,经历了那些事情,她的傲气早已被磨平,但若是让她现在来将这件事情告诉姜寻宴,她还是觉得难堪。

    她说不出口。

    “总之,陆岁淮就是不可能喜欢我的。”甘黎不想继续下去这个让她心烦的话题了,“对了,你的医术现在学的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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