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的天爷,快救救孩子!”
苏莹莹的尖叫声响彻天际,芊芊反应迅速,大步上前将人扶至内屋,匆匆忙忙瞥了一眼,好在未见落红。
小厮知晓事态严重,立马去请府内大夫。
宁锦在外紧促眉头等待,她只是不想再与其纠缠,让她知难而退,并没有要害她的意思,可世间之事就是如此无常,从不依着想法变幻。
一番动静惊动了甘乾院,大夫进入没多久,柳老夫人便带着数名丫鬟小厮浩浩荡荡赶来。
“好你个毒妇给我等着,竟敢害我孙儿,我要你偿命!”柳老夫人满面阴婺,恶狠狠撂下话就往内室走。
宁锦伸手将人拦住:“太夫说莹娘不可见风,母亲不若在外等候片刻。”
柳老夫人戾气横生,用力将宁锦推得退后两步:“滚开!”
遂不管不顾地往里冲。
大夫隔着纱帘细细把脉,苏莹莹身子康健,虽受了惊吓,并没有何不妥。
他执笔开具一副安神养胎的方子,正写到一半,被闯入的柳老夫人打断:“莹娘,孙儿可安好?!”
苏莹莹一脸忐忑地瞧着大夫,肚里的孩子可是她现下以及下半辈子唯一的倚仗,费尽心思方才得来,万万出不得差错。
大夫在府内任职多年,早已摸透二人脾性,摸了摸胡子道:“老夫人宽心,胎儿并无大碍,只是娘子积郁甚深,若长此以往,怕对胎儿不利。”
柳老夫人布满褶子的脸微动,神情莫测,令人看不出内心所想。
苏莹莹内心惶恐,“大夫怕是诊错了,我日日不愁吃穿,何来郁结?”
大夫与下人识趣退下,柳老夫人沉默片刻,踱步至床榻旁,沉声:“苏家又要银子了?”
她十岁被生父卖入风尘,与苏家并不亲近,曾在嫁入柳宅那几年收到过苏家人的信件,因记恨生父,从未予过回应。
“没用的东西,怎如此不识大体?我虽向来护着你,可你若护不住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用活在这世上。”
柳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倒终究盼着抱孙儿,顿了顿又道:“用我的名义去库房支些银两用,外头那个商户女再有说法,让她来寻我便是。”
苏莹莹掩饰不住嘴角上扬,今日来便是为了从宁锦这儿搜刮点银两,虽然虚惊一场,险些赔上孩子的命,好在目的算是打到。
遂恭敬道:“是莹娘不孝,累得姨母担忧,这就回甘乾院安心养胎,决不再乱跑。”
宁锦在屋外等得焦虑,见二人一前一后自屏风后走出,心头松了一口气,亦同时准备好二人的发难。
苏莹莹客气开口:“今日叨扰姐姐了,我与孩子皆无大碍。”
柳老夫人皱紧眉头,冷声道:“莹娘初孕,正是娇弱的时候,你这做主母的非但不关怀半分,还恶意陷害,犯七出之条。信不信我柳家一封休书将你赶出去?!”
宁锦敛眉,向芊芊使了个眼色,芊芊不情不愿地自怀内掏出一沓黄纸递了过去。
“这是我能拿出的所有体己钱,给妹妹拿去补补身子。”
柳老夫人这番话与宁锦所料不差,苏莹莹今日来无非是为了钱财。
方才之事确是她冒进,苏莹莹怀有身孕,任何意外都会牵扯到无辜胎儿,好在胎儿无虞,补偿些也是应当的。
未料苏莹莹摇了摇头拒绝:“是我自己不小心,姐姐不必如此。”
说完携同柳老夫人,头也不回地出了紫婺院。
芊芊后怕地碰着心口,愣愣道:“她们二人莫不是吃错药,竟没有死咬住纠缠一番,就这么走了?”
宁锦抿唇默然片刻,虽有疑惑却也无暇多想,携同芊芊一起去往蔡京河畔采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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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春的凉风吹乱落花,吹得小河两岸的柳树飘荡晃动,隔着层层木林吹动窗扇。
三日匆匆而过,很快便到柳奴即将去往江北的前一日。
宁锦在盐铺一整日心神不宁,捧着账本发呆,手边的热茶换了数盏,杯杯凉透都未喝上一口。
李怀荃路过窗边瞧见这一幕,不由好笑,“什么人事如此精妙?勾得账本狂魔弃了账本走神。”
宁锦蓦地回神,有种心事被人拆穿的窘迫感,俏脸染上淡淡红晕,嗔怪道:“怀荃哥哥惯会取笑人,竟叫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李怀荃眼神微暗,内心翻江倒海一般汹涌 。
二人相识于年幼,虽不是朝夕相对,可宁锦的脾性他了如指掌,这般模样显然是遇上难以解决的事情,心有所虑。
柳无许近日在朝堂之上顺风顺水,盐帮会也准备得井井有条,并无不妥,唯一会烦扰她的,便是与柳宅那些魑魅魍魉有关之事。
难道是苏莹莹有孕,令她不好受?
“莹娘可还记得,当年九曲桥上的白莲疏玉图?”
宁锦随着他的话陷入回忆,同时杏眸微亮:“自然记得,那副图我以金周宣装裱,现下还在淮南宁宅留存。”
母亲刚过世那一年,她足三月不出门,日日寡欢以泪洗面。
方自远洋回来的李怀荃心疼不已,将海外搜罗的舶来品悉数送到她面前也难博得一笑。
眼看小小的女娃儿日渐消瘦,李怀荃带她去了淮南最有名的夫子庙,并重金包下整座庙,在风景秀美的九曲桥旁作画。
宁锦本不感兴趣,直到两只粉蝶翩然飞过眼前,十一岁的女童被吸引了目光,随之一齐落在满池白色荷花瓣上。
洁白的莲瓣如玉剔透,宁锦想起母亲最爱白花,不由看得痴了。
而李怀荃则为她画下一副白莲疏玉图,进而走进了她小小的圈子。
“今日无事,不如我再为你画一幅?”
一缕阳光透过窗牗,洒在李怀荃右半张脸上,温煦如春,可左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中,少了许温度。
宁锦看了看天色,歉意地笑道:“我还有事,明日再陪怀荃哥哥作画。”
她心中挂念柳奴,归心似箭,是一刻也无法再待下去。
柳奴一般天黑方才来紫婺院,今日她却等不到那时候,一路催促马夫,全速往柳宅赶回。
车帘被风吹起,新奇的物件儿、叫卖的摊贩、匆忙的路人,这些以往吸引她的事物再也入不了眼中。
宁锦此刻才发现,柳奴对她来说,比想象中更为重要。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催促她快些见到那个心底的人儿。
裙裾纷飞,紫婺院地上第一批凋零的落叶被卷起,虽知人还未到,可她还是急切地往内室跑去,忽略了四周下人不同以往的目光。
推开门的霎那,馨香扑鼻,宁锦愕然愣在原地。
牡丹、芍药、百合、玉兰,更多的是不知名的小野花,清一色皆是纯洁如玉的白。
案几上,烛台边,甚至是床沿皆是白色的花朵,参差不齐比比皆是布满内室各个地方,令人有如身处天庭仙界的唯美,极尽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