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你

    等回到宿舍,她们果然都睡下了,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微弱的鼾声。我示意雨桐小点声,然后和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最里面那个房间。

    这里面空荡荡的,连最基本的被褥都没有。好在现在是夏天,能凑合着睡一晚。我转过身,对雨桐说:

    “把衣服脱了。”

    我记得弟弟的肩胛骨上有个红色的圆形胎记,这并不常见的,所以这些年来我和母亲都按照这个找。

    “诶?——”雨桐抱着胳膊,急忙后退两步,“你要干什么?”

    我一拍脑袋,暗恼:“又说错话了。”

    说道:“你别误会,就只是把上衣脱了。”

    “上衣……”雨桐纠结地说,“上衣也不行啊……”

    “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行的?”我理直气壮地说,“我一个小姑娘,难不成还会占你的便宜不成?”

    “话虽如此说……但是……”雨桐低下头,显得十分难为情。

    看他扭扭捏捏的样子,我也只好作罢,不然显得跟我想占人便宜似的。

    “行了行了,看你跟个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不成样子。”我说。

    雨桐不说话。

    我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今晚经历了这么多,倒也没有困意,只是现在实在该睡了。我躺在床上,打算和着衣服睡,又突然想到雨桐。于是我坐起身,轻轻望向他。雨桐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连忙摇手说:

    “没关系的,我不用睡觉,站一晚就行。”

    “额……”

    我不好意思说,其实我是想让他走的,毕竟他是个男生,留着这里不成样子。但是相对而言,我与他不过两面之缘,没必要为他破理。于是就隐喻地说:

    “那个,你知道男女有别的吧?”

    “我不是男人。”雨桐摇头说。

    “啊?”我震惊!这样说来,好像他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男生来着,只是他的声音有些像男生。对于他的性别,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地断定罢了。

    我问他:“你是女孩子啊?”

    “也不是。”

    “那你是什么?”我好奇地问,“这世上有第三种性别吗?莫非你……”

    “当然不是!”雨桐连忙打断我的猜想,“我其实,好像也不算是人。”

    我蹙着眉头,仔细观察眼前的这个人。若是别人说这种话,我肯定认为那人是个疯子;可是雨桐不一样,他身上已经发生了足够多的,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好,那你说说,你到底是什么?”我问。

    雨桐就低着头,不停抠手指,也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心里顿时火大,想着这是要赖上我了吧?我知道,对于一个人莫名的好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年轻的女孩子却常常以为那是真挚的爱情。很多事情不去胡乱憧憬,将来就不会难过。就在我想要把他赶出去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我是从未来来的。”他说。

    “怎么证明?”我其实也相信这种胡话。

    雨桐撸起袖子,他的手臂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有些纤细洁白。紧接着,他的皮肤逐渐变得透明,里面是一些规列的线路,还有芯片。他说:

    “在7018年,人类创造出了第一台时光机。只是在极大的空间扭曲下,任何生物都不可能存活。我有不得不回到过去的理由,所以在茶博士的帮助下,成功把我的意识植入了芯片里。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机器人。”

    “那你的理由呢?”我问。

    “找我的姐姐。我自小就被人拐走,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好不容易见面了,他们已经有了新的家庭……”

    雨桐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住了。我知道他很难过,毕竟被抛弃这件事情,我也经历过。面对这件事,我也无法劝慰。但我有一点不理解,就问他:

    “既是这样,你好像穿越的也太多了吧?”

    雨桐摇了摇头:“不多,五千年,刚刚好。

    “茶博士说过:如果把今天定义为1,往后逐天叠加,是永远都回不到1这个数字的。所以只能回到0,而衍生出这个1。

    “也就是说,既定的是无法改变的。只有回到最初的时候,才有可能改变一切。根据我们研究,五千年就是一个时间轴,蝴蝶效应最多只能影响未来五千年。所以只要把五千年内,一切影响因素排除,就能改变未来!”

    我有些难以置信,狐疑地盯着雨桐。

    “即使是这样,也太夸张了吧。我们这个世界,可没有五千年前的东西。”我说。

    雨桐伸开手掌,手心里不断涌现出彩色的方块,它们像是有生命一样,各自跑到指定的地方,搭建出一个物体。不一会儿,我好像置身室外:蓝天白云,草原山丘。一切栩栩如生,我丝毫分不清真假。

    雨桐说:“好好坐在那里别动,这些都是假象。”

    我往身旁一摸,空气里便裂开一个缝隙,浮现出原来床板的模样。但是那些被驱散的小格子又迅速重组起来,我的手就这样从我的眼前消失了。我这才确认,雨桐一定是从未来来的,以现在的科技,根本不可能造出这样的东西。

    我抬起头,看到:

    山丘上长出一棵树,长大了,结出了桃子。风雨交加的几年里,它的果实落在地上,这棵树死去了。第三年的春天,那个原本的果实早已腐烂,种子却在地下生根发芽。不知不觉,它依然站在那里,好似从来没有离去。如此交复下去,那棵原本长在山丘上的桃树,移动到了远处的草地。直到那里的养分无法供给,他才萧然无迹的不见了。

    而这中间,已经是两千年。

    “可是这种十分巧合的场景,也只有两千年啊?”我问雨桐。

    “其实真正的人类,是无法推测的。”雨桐说,“我们只能从草木这些静物上面推理。在这种巧合的重复概论之下,一棵树要想逃离自己的适应环境,最多约需要三千年之久。”

    我半懂半解,感觉脑子有些沉。

    雨桐继续说:“因为世间的一切,大多数还是相似的。不过是轮回不止,生生不息。人类的意识太强,能够左右很多之下的事情。譬如刚才的那棵桃树,我可以更早放一把火,让它直接消失的。所以你和任何一个人说过的话,都在无形中牵引着未来的枷锁,因为它影响着一个人的思想。很多时候,你会为了一句顺心的话,而觉得那就是真理对吧?可这世界上又没有绝对的真理,任何事情都能找出相悖的结论。”

    听到这里,我大概明白雨桐想表达的事情了。只是心里有了一种邪恶的想法,我忍不住问雨桐:

    “既然如此,回到那个时候——”说到这里,我又想到,他肯定回不到那个时候。于是又问:“既然如此,把那个人贩子杀了不就行了?”

    “可是这样的话,”雨桐唉声道,“最初的那个1就会变成2。”

    我才突然发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明明一开始,雨桐就说了,他是为了规避蝴蝶效应才来到这里的。所以简单来说,雨桐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在不影响旁系事物的情况下,而改变未来的遭遇。

    “只是这样,先不说那千变万化的因果规律,怎么才能计算出来。光是各项繁衍、相生的因素,所产生的工作总量都是无法比拟的吧?”我问。

    “这个不用考虑,”雨桐说,“我的本意只是在那一天,不要下雨就可以了。左右自然的行为,实际上要比左右人心容易得多。”

    这一点我倒是认同,毕竟在我们这个时代,就有了人工降雨的技术。

    “记得那天,就是因为父母都去买伞了,所以才让人贩子有机可乘。”

    雨桐的话,让我不禁想起多年前的自己。只是当时的我,是给一个不认识的人指路,回来的时候弟弟就不见了。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会助人为乐。

    在这么一个跨越千年的时间里,有两个人的名运,竟也如此相似。我想,之所以看见他感觉亲切,想必是因为我们有相同的苦楚。那种失落的人,身上才会散发出的一股默然。

    “你也不必担心,”雨桐笑道,“没那么难,只要把最初的消灭掉就可以了,用不着每天都很奔忙。”

    “可是!”我有些想哭,喊道:“你要再等上五千年啊!”

    “明明都已经那样了,你还要作践自己的身体……就算再重逢,他们也不会高兴的吧?!”

    我有些激动,因为突然想到如果我的弟弟变成这样,我真的就不知道该怎么样了。小时候被冷暴力的那两年,我觉得时间真的好漫长和无为。那种连死亡都想象不到,一直难过的生活啊……

    雨桐放下了手,眼前的景色陆续凋落,直到恢复如初。房间里面顿时变得很暗,我眼前有些模糊,流下来了才知道是眼泪。我低下头,诺诺的,有些伤怀。好像他和我也没那么亲近,我却这样子说人家。

    我再抬头看他,他垂着头,像是一个被训斥的孩子,我心又有一些想笑。

    “既然这样,你就待在这里吧。”我说。

    雨桐听了,点了点头,然后面朝墙壁站着。我侧着身子,也朝着墙睡。我们就这样背朝背,我有几次回过头,他都那么站着。虽然光着床板睡觉很硌得慌,但由于操劳了一天,还是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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