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将少年的影子拉得颀长，他单手插兜，昏黄的灯光从他的头顶洒下，垂顺的发丝仿佛染上一层金箔银屑，他眉眼如画，鼻梁高挺，立体的五官被阴影修饰得完美无瑕。
闵延舟恹恹地掀了掀眼皮，他似乎等了很久，浑身透着慵懒：“学到现在？”
叶乔点点头，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个画面的违和感在何处。
闵延舟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小区门口，矜贵的闵家大少爷和破旧的老小区实在不搭，在叶乔的眼里，他应该属于身后更远处的摩天玻璃大厦，漂亮、昂贵，就像她第一次和他相遇，他带她去借手机的地方，是临江市最繁华的第五大道。
“你怎么在这里？”叶乔问。
身后的蒋晓芸昏昏欲睡，看见闵延舟的身影反应片刻，后知后觉地瞪圆眼睛。
“我靠靠靠！闵延舟，你是闵延舟？”
闵延舟听见一连串的问候，皱了皱眉：“我最近搬到这里住。”
一直黑猫从车顶窜了过去，两只金黄的眼在黑夜里明亮异常。
叶乔半天才把听见的消息消化下去：“你放着好好的公寓不住，要住在这里？”
闵延舟勾唇一笑：“没错，就住这里。”
“住几号楼？”
“十号。”
“跟我们一栋？”
“嗯。”
“几层？”
“三层。”
叶乔停住脚步，十号楼就在眼前，她指着暗调的窗户：“所以你搬到了我们旁边？”
闵延舟单手插兜，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是啊，有什么问题？”
他竟然还问她有什么问题，这个问题太大了好吗？！
“我就喜欢这个破烂小区，就喜欢坐两站地铁再上学，需要向别人请示吗？”闵延舟迈开长腿上楼，声控灯被他踩亮。
二楼的灯坏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修，闵延舟皱了皱眉：“你们不找物业修灯？”
叶乔叹了口气：“这种小区都没有物业费，哪来的物业？”
她感觉闵大少爷坚持不了多久，就得搬回自己的大平层里。
闵延舟撇撇嘴，对叶乔的生存环境感到担忧，他很难想象叶乔在这么艰苦的生活环境下还能心无旁骛地一心学习，就这栋破楼的隔音效果，楼上换双鞋都能听清是球鞋还是皮鞋。
“你要是住不习惯，还是回去吧。”叶乔好言相劝，她实在觉得这地方委屈闵延舟了，毕竟这少爷出行的保姆车，是一辆配了司机的宾利轿车，价格能买下这一栋楼。
闵延舟打开门，对叶乔挑了挑眉，他眉眼深邃，在走廊昏黄的灯光里轮廓更深：“你每天早上一般几点出门？”
叶乔愣了愣：“六点。”
闵延舟若有所思：“这么早啊。”
“是啊，最早班的地铁正好能在六点半的时候到校门口。”叶乔打开门。
蒋晓芸一看门开了，率先钻了进去：“你们先聊，别管我。”
叶乔笑了笑：“你不用送我，更不用担心我，赵应欣出事是因为她喜欢阮霄，喜欢得无法自拔，甘愿堕落，而且阮霄这个人很恶劣，一般人也很难让喜欢自己的女孩子逃学去夜店。”
其实想明白闵延舟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叶乔心里就升腾起了一阵暖意。
她血缘上的家人都没有如此重视过她的安全，但闵延舟却很在意，她虽然觉得闵延舟的做事风格相当夸张，但没有人不会被赤诚温暖的心所感动。
“我听说你们班的空调坏了，教室里热得像蒸笼？”闵延舟靠在门框上，模样懒散又随意。
叶乔已经习惯了闵延舟无所不知：“是啊，今天下午坏掉的，很多人都跑走廊里写卷子去了。”
“不打算提前回家，还在教室里当包子？”闵延舟眼尾一折，月光从窗边洒落，像在他的眼睛上撒了一层星屑。
叶乔想了想：“其实我上晚自习的时候就有这个打算，回家上晚自习还安静一些，时间也没有限制。”
还剩一个多月，有条件的同学都选择回家上晚自习，毕竟最后考前的一个星期，学校要作为考场封起来，提前适应了在家学习的氛围，对高考也有好处。
“临大和南大的保送面试都在下周，你打算选哪个？”闵延舟想起班委在微信群发的消息，他虽然不怎么发言，但每条管理员的信息都会看。
叶乔耸了耸肩：“像我们这种保送边缘人士肯定两个都参加，说真的，我对自己没什么信心，我看往年能拿到保送资格的人都是1班的竞赛大神，我跟你们这种人比毫无胜算。”
她不是没信心，是实力差距过大只能认命。
闵延舟想起他们班准备面试的那几个人，跟他们想必，叶乔的简历的确显得太单薄了。
“机会确实不大。”他很客观地陈述事实。
叶乔大窘：“你就不能安慰一下我吗？”
说完她自己都被逗笑了，如果他说谎骗她，他就不是闵延舟了。
“你需要的不是安慰，你需要多刷两道面试真题。”闵延舟转身，单手把门带上。
叶乔的眼睛倏地亮了，伸手拽住即将关闭的门：“你有真题合集？”
“求我。”
叶乔：“......求你。”
“真诚一点。”
叶乔做了个深呼吸，眨巴眨巴眼睛，无辜的像林间饮水的小鹿：“求你了，闵延舟哥哥。”
闵延舟愣了愣，她喊他......哥哥？
“求求你，给我发一份真题吧。”叶乔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能当暖宝宝，还好走廊的等是昏黄的颜色，不然肯定能看见她红成苹果的脸色。
闵延舟含糊地“嗯”了一声，猛地撞上了门，响声之大连对面楼的声控灯都亮了起来。
叶乔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意思，是给还是不给啊？
她关上门，回到跟蒋晓芸的合租屋，蒋晓芸已经率先洗完澡，正在客厅里吹头发，叶乔一进门，就收获了蒋晓芸的一记媚眼。
“乔乔，跟闵延舟谈的太火热了吧，有没有晚安拥抱，晚安接吻，啊不，晚安这么重要的时刻应该舌吻！”蒋晓芸星星眼。
叶乔无奈地看她一眼：“我在找他要面试题库，下周要开始保送面试了，能有题库当然得好好复习。”
蒋晓芸大失所望：“不是吧，他今晚都搬到我们隔壁了，现在月黑风高，正是适合情意绵绵的时候，结果你俩隔着一堵墙聊学习，这也太煞风景了吧。”
叶乔沉默片刻，缓缓抬起头：“那我明天早上再跟他聊面试资料？”
蒋晓芸：“......”你俩绝配。
保送面试定在了一周后的星期三，这天临江一中为了迎接两所高校的面试官，在校门口拉上了长长的红色横幅，校园内也是隔几米就树一个校徽旗帜。
这几乎是每年高考前最重要的时刻，无论是对参加面试竞争保送名额的高三生，还是即将步入高三，对未来无限憧憬的学弟学妹，都是一个激励人心讯号。
大巴车从学校开进来的时候，每层的窗户边都趴满了学生。
候场区有二十多个人，他们这一届学生的素质都很高，达到高校面试要求的人比每一届都多，但名额不会因为符合条件的人增多而变多，竞争比往年更激烈。
叶乔面试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考官态度随和，但问的问题都很难，这也是理所应当，毕竟是两所最高学府的保送面试。
她无法估计别人的结果，只能尽力一试，刚刚经历过重大考试，她的注意力一时间无法聚集，她走到教室门口，站在原地想了想，最终也没进去。
叶乔想去操场散个步，舒缓一下刚刚断了线的神经。
“叶乔，你好，我是1班的李斯。”一道爽朗的男声从叶乔身后响起。
叶乔一转头，是刚才排在她后面面试的男生，她记得男生是去年全国高中生化学竞赛的金牌得主，准备的简历足足有十几页。
“你好，请问有事吗？”叶乔礼貌地笑了笑。
少女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漂亮的像夜幕洒下星光，笑容明媚动人，李斯看见这一幕，怔了怔。
在叶乔疑惑的目光里，他渐渐回神：“不，我没事，就是我刚才在你后面，听见你回答考官的问题，我觉得你回答的特别好，但是以前在学校里没听说过你，所以想认识一下。”
叶乔擅长应付恶意，但不太擅长应付夸奖，她低头一笑：“我对你的简历也有印象，你也很厉害，拿到过全国化学竞赛金牌。”
李斯挠了挠头：“我这点成绩跟闵延舟没法比，我们班有他这尊大神，谁也不敢说自己厉害。”
叶乔笑了笑，不置可否，这次参加了两所学校的保送面试，她才真正对闵延舟超级天才的名号有了具象认识。
很难想象，能问出那些极其烧脑的高难度问题的学校，竟然抢着要让他去上大学。
“你一会儿打算回班上自习吗？”李斯见叶乔有些疑惑，赶紧解释：“我看你刚才没回班，一会儿我们几个参加了保送面试的同学打算去校外吃饭，大家以后还当同学的概率很大，可以提前认识一下。”
李斯说的不无道理，能参加保送面试的人，成绩自然不用多说，只要不出现重大失误，临大和南大只是选择问题。
“说不定到了大学，我们还能一起做课题。”
叶乔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要跟班里的同学去吃午饭，已经跟她说好了。”
李斯有些遗憾：“好吧，那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
叶乔笑了笑。
学校食堂因为高校面试官的到来前所未有的丰盛，没个买饭的同学都能免费领到一个橘子。
叶乔买了一份饭，坐在食堂的角落里。
“往我饭卡里充了一百，怎么还自己买饭？”闵延舟端着餐盘自然而然坐到叶乔对面，好像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坐的位置。
叶乔笑了笑：“刚才你不在。”
闵延舟把盘子里的鸡腿夹到叶乔的盘子里：“面试顺利吗？”
提起面试，叶乔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反正参加面试的人里面，我的简历是最惨淡的，一张纸就能打完还空白了半页。”
她想起一起面试的人看见她的简历震惊的模样，内心还是有点失落。
“难过的都不想回教室了？”闵延舟挑了挑眉梢，抬眸看向叶乔。
叶乔摇摇头：“也不至于，就是有点累，面试准备了一周，忽然结束了有点空虚。”
“今天晚上要不要跟我去看烟花秀？”闵延舟戳破她：“反正你看起来也没心情学习，不如借着机会放松一下。”
叶乔看着闵延舟漆黑如深潭的眼睛，片刻后点了点头。
她忽然有种奇怪的联想，闵延舟就像白雪公主童话里的坏皇后，拿着毒苹果问她要不要啃一口，而白雪公主叶乔，犹豫了两秒，真的啃了。
闵延舟说的烟花秀是欢乐谷每周三的固定项目，叶乔下午自习的时候，飞快做完了两张化学卷子和一张物理卷子，速度之快让她自己都感到惊奇。
她跟何如锋请好假，背起书包走到校门口。
闵延舟单肩背着书包，正站在树下等她。
叶乔正要过去，一个身穿波西米亚风长裙的女孩从身后拍了拍闵延舟的肩膀，女孩生的很美，身体轻盈纤细，一看就是舞蹈生。
女孩伏在闵延舟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把他逗笑了，他眼尾一褶，漆黑的眼眸里仿佛映出了璀璨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