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抓住她 ，她往巷子里跑了！”
“你从对面截她，别让她跑了，妈的，小丫头还跑挺快！”
街头空旷，微弱的灯光映照着女孩的身影，桃枝巷附近属于老城区，街道两旁的建筑物在惨淡的月色下漆黑而神秘。
“噔噔噔——”
球鞋踩在青灰地面上的声响急促又紧张，天空上乌云压月，只有与CBD遥遥相望的摩天大楼能窥见一丝光亮。
叶乔唇上的唇膏快要被她频繁舔唇舔没了，她心头狂跳，脸颊上又热又烫，回头瞥一眼，身后追来的人已经赶到巷子口，她将书包扔出去，往幽深的楼梯间跑。
楼梯间伸手不见五指，叶乔跑猝不及防地撞在身侧的栏杆上，震得她手腕生疼，她在墙壁上摸索。
“咔哒”一声，漆黑的空间里开了一扇门，尘土像龙卷风一般向身后的黑暗飘散。
叶乔正准备转身关门，却被一只手薅住马尾，她被迫仰起头，险些被拽倒，靠着半身倚在门板上的力气，险伶伶地稳住身体。
她紧咬着唇，不顾头皮传来的痛麻感，将整个身体的力量压在手肘上，“嘭”的一声撞上了门，那只手也在被夹住的前一秒放开了她的马尾。
忽然间脱离险境，叶乔浑身松软，她靠着门板缓缓下滑，狼狈坐在了满是尘土的地面上，双腿不由自主颤抖着。
这是间蕴了一室腐败潮气的楼梯隔间，墙角结了蛛网，随处丢着坏掉的电器家具。
此刻，这狭小的空间却让叶乔感到无比安全。
“咚咚咚——”门外传来一阵摔摔打打的辱骂声，隔着单薄的木门，叶乔都能感受到门板和地面的轻颤。
她定定神，在口袋翻找手机，一个不安的念头从她脑海里掠过。
她放学的时候骑单车，把手机扔在书包里了。
叶乔现在既不能出去，也不能求救，难道要在这里等到天亮吗？明天还要二模考试，跟她合租的蒋晓芸就算知道她没回家，也只会以为她在学校里挑灯夜读。
心慌在黑暗中无限放大，叶乔胸口剧烈起伏，鼻尖冒出密密的细汗，心跳久久无法平息。
门外的摔打声渐渐熄了，她听见那些人的脚步声离去，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漫漫长夜里。
叶乔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一步步朝对面的门走，她小腿有点发麻，这是恐惧长时间压榨小腿肌肉的后遗症。
叶乔把耳朵贴在门上，确定门外没有动静，抬手握在门把手上，轻轻拧动把手，“咔哒”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异常清晰，甚至拖出了回音。
等了几秒，她推开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楼梯间空无一人。
叶乔悬着的心重重砸回肚子里，她顺着照射进来的光线，往楼梯的出口走。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破了胆，她手心里全是热汗，紧张的不行。
三米。
两米。
一米……
在最靠近光源的地方，叶乔停住了脚步。
从她的方向看，远处能看见本市最高的建筑上方硕大的广告牌，上面是当红明星的海报，而近处，是停靠在巷子里的私家车，车窗玻璃上映出她的身影。
也映出了楼梯口的两侧。
叶乔的瞳孔骤然紧缩，心底里发出无声的呐喊。
楼梯口两侧站了两排人，就是追她的那伙人！
她要回去继续躲着吗？
慢慢走回去，应该不会被发现……
倏地，叶乔感受到一道危险的目光，那道视线隔着车窗玻璃，跟她的视线在半空中相碰。
叶乔心说完蛋了，但她的身体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顾不上酸软的双腿，迈开阔步朝外面跑。
“卧槽，她跑了，快追！”
“她跑不了多远，一个小丫头，跑不过咱们，咱这么多人耗也能把她耗死。”
“她往死胡同跑了，去堵她！”
乌云蔽天，离子在云层间摩擦出火花，几滴雨点落在地上，渐渐密集成片，劈开空气中的最后一丝潮热，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冲刷城市的雨。
叶乔在慌乱中辨别不出方向，直到面前赫然立着一堵高墙，浇熄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希望。
豆大的雨点砸在她身上，长发像海藻一样垂在脑，她转过身，追逐她的人已经来到巷子口。
无处可逃，无处可躲。
叶乔的脸色铁青，手指微微颤抖，害怕到了极点。
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骇人的场景，内心里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煎熬，喉咙滚了滚，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整个人仿佛一尊雕塑，僵硬在原地。
那群人晃晃悠悠地从巷子口往里溜达，此起彼伏吹着下流的口哨，为首的是个染着黄毛的彪形大汉，身高目测超过一米九，走过来的时候仿佛一堵墙压了过来。
他头上有道疤，破了相，看着凶神恶煞。
黄毛男朝两边的小弟扬了扬下巴，那两个瘦了吧唧的社会小青年，一左一右按住叶乔的胳膊，把她架在墙上动弹不了。
黄毛男掏出手机，对着被雨水打湿的叶乔拍了张照片，不知道发给了谁，很快对方就打来电话。
“喂，王哥，今晚辛苦了。”
黄毛开了外放，一道男声从电话里传来，隔着雨幕，叶乔听不出来这声音属于谁。
黄毛咧嘴一笑，流里流气：“不客气兄弟，这妞用不用我帮你教训一顿？”
“都听王哥的。”
这话显然说的黄毛男颇为满意，他上下打量了叶乔一番。
浅淡的月光下，她身形清瘦高挑，一张小脸白净出众，雨水打湿了长发垂落脸颊两侧，低垂着头，鼻尖秀气挺拔，下巴小巧精致，被狼狈地按在墙上，有种瓷娃娃被打碎的，支离破碎的美感。
黄毛男觉得喉咙发痒，胸口气血翻涌，他舔了舔唇，对电话里的人说：“她家里没有当官的吧？”
电话里的那人沉默片刻，从涌动的语气间听出了黄毛男肮脏的心思。
“没有，她爸前几年杀人，丢下一家子人自杀，她妈后来改嫁了根本不管她，给她在南城租了破出租屋，那一家人都怕沾上她的晦气。”
黄毛男“哎呦”一声，眼冒金光：“这么惨？”
“惨？惨也是活该，后来不知道用什么下贱手段拿到了保送临江一中的名额，就凭她，下辈子都考不上。”
黄毛男吹了声口哨：“你们好学生的世界真他妈精彩。”
两人对话间，叶乔渐渐压下了心底的恐惧，心口仍在狂跳，但头脑已经被冰冷的雨水浇清醒了。
她认出了这伙人，他们是南城一中的小混混，在南城上初中的时候，叶乔见过他们拦路跟同学要钱，也是聚众斗殴被抓去派出所的那群人。
在南城的时候，叶乔从来没的罪过他们，能追她到临江，只能解释为是电话里的人指使他们干的。
黄毛男在一阵拖拖拉拉的寒暄里挂断电话，目光落在叶乔身上，流露出贪婪和危险的信号。
叶乔来不及想太多，强迫着从喉咙里发出声音：“让你们抓我的人给了多少钱，我可以出的比他更多。”
声音细弱，夹杂着颤抖。
黄毛男讽刺地笑了：“小妞，他没给我们钱，我们兄弟也不是只看钱的，收起你在临江学会的那套虚伪吧。”
他朝地上啐了口痰，又恶狠狠地踩上几脚，直到地面黢黑：“再说了，你他妈蒙谁呢？你有个屁的钱！”
黄毛男话音未落，叶乔感觉腹部受到了重击，她猝不及防地弓起背，干呕了两声。
“干什么呢？”
黄毛男笑呵呵地踹了打人的社会青年一脚，抬手扶正叶乔的眼镜： “别把人家好学生的眼镜打歪了。”
他捏住叶乔的下巴，手指不断用力，指尖泛着青白，似乎要把叶乔的下巴生生捏碎。
叶乔疼的额头冒汗，混合着雨水流进嘴里，咸的发苦。
她的眼睛是空洞的，缓缓闭上。
今晚……大概难逃一劫了。
刀子般的暴雨倾盆而下，树木在狂风中发出悲鸣的呜咽，仿佛悲剧的序曲。
摩托车在雨夜里疾驰，溅起一路飞扬的水花，雷霆般嗡嗡的轰鸣声像海底爆炸的鱼雷，在幽深孤寂的桃枝巷深处“轰”的一声炸开。
强烈的灯光从巷口迸射而出，在长夜的尽头消散，晃得整个死胡同亮如白昼。
骤然出现的强光几乎要晃瞎所有人的眼。
叶乔的双手被解放，她捂住眼睛，从缝隙中隐约看见了一道身穿皮衣的身影。
“都别动！警察！”
那人从胸口取出证件，在强光里左右示意了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站在叶乔左边的社会青年，大约是头一回在临江市的地盘闹事，又遇见了当地警察，他吓得双腿抖得像筛子，连着嘟囔几声“卧槽”之后，扯着脖子喊了一句“跑啊！”
听见他的喊声，周围的人也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吱哇乱叫着落荒而逃。
“都别跑！给我站住！”
那警察沉着声音吼，一条长腿悠闲地搭在摩托车上，另一条腿撑着地，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却把一群混混都吓跑了。
叶乔站在光线里，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放下了挡住眼睛的手。
“你是真的警察吗？”
叶乔有些虚弱，像一颗被暴雨捶打的蒲公英，声音细弱，好像风一吹就散了。
夜雨声烦，夹杂着几声惊雷划破天空，凉意从骨头缝往里钻。
透过护目镜，叶乔能看见那人漆黑染光的眼眸，她有种缥缈虚幻的安全感，仿佛一艘孤船看见了海上闪烁的灯塔。
“不是。”
闵延舟嗤笑一声，长臂一伸，扔给叶乔头盔，长腿蹬了脚油门。
“你还要不要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