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棠知有一瞬间愣在原地，她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破碎，却不失那股韧劲。
像一株野草，野蛮生长。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沈逍时，对方给她的感觉便是肆意，懒散。可在这些天的相处中，愈加觉得他和那些混混不一样。
可当她看见现在的他，额头带着血，手臂也被划伤了一道。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不了解他，甚至有些陌生。
暴力、血腥，让人喘不过来气。
她蹲下身子，从书包里掏出几张纸递给他。对方偏过头，没有理会。
或许是周为过于安静，她能听见沈逍微微的喘息。
“不需要。”他的薄唇轻启，喉咙里像含了一口沙子，声音沙哑。
手臂上被划伤的地方，学顺着肌肉线条流下来，触目惊心。她才不管对方需不需要，手牢牢抓着沈逍的手臂，对方挣扎了一下，看见她认真的眼神时，便不再乱动了。
许棠知轻轻在他手臂上擦拭，把周围的血迹一点一点擦拭干净。当触碰到伤口时，对方的手臂微微一颤。她看向沈逍，他的眉毛拧在一块儿，随后倏地松开。
她抬高手腕，细心地擦拭额头上的血迹。他的皮肤看起来有些冷白，毫无血色，犹如一座精心雕琢过的冰雕。
“你得去医院。”她盯着沈逍的眼睛，那双眼睛在阴影处显得很深，乌黑的眼珠里倒映出她的样子。
他轻笑一声，明明身体很疲惫，却又摆出那副轻浮的嘴脸，他说：“换座位不就是为了躲开我么，现在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这番话像是击中了她，原来他也会在意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么？
她垂下眼睫，想起那天程兮来找她的情景，视线转向别处，看来他并不知道班上的传言，只好简单地说：“免得让人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
沈逍一挑眉说：“哪种关系？”
许棠知皱着眉，心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生气地说：“就是不想和你扯上关系，懂了吗？”
其实她自己也很矛盾，明明说要换位置的是自己，现在不高兴的还是自己。
“那就离我远点，免得让你的新同桌误会。”沈逍脸色瞬间冷下来，毫不客气道。
许棠知本就气在头上，被他这么一说，更生气了：“你什么意思，我跟他又没什么。”
他轻哼一声，勾着唇角：“上课卿卿我我被抓了，这叫没什么？”
此话一出，许棠知收回擦拭伤口的手，将纸团攥在手里。她觉得自己来这里就是个错误，就该让他吃吃苦头，自己非要多管闲事。
虽然邓逸烦人，但人家好歹不会嘲讽她。
她站起来，背过身。
沈逍看着她的背影，随后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然而，对方没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说：“我不管，我今天就非要送你去医院，不然我就告诉外婆。”
沈逍：“……”
女人真是多变的生物。
祁安只有一家医院，虽然不大，只有两栋大楼。但大部分的病都能看，两人走在去医院的路上，许棠知怕他半路逃跑就拉着他的衣角。
一前一后，沈逍比她高两个头，她抬头看向他的时候，只能看见他结实的背部。白色的T恤上沾了些灰，以及一点点的血迹。
或许是沈逍的样子太过惹眼，又或许是这两人动作太别扭，有不少路人回过头看向他们。
她尴尬地收回手，选择站在沈逍旁边，眼看医院就在眼前，总不会逃跑了吧。
到医院后，医生先是对沈逍的伤口进行了消毒，碘酒涂在伤口上，棕色的液体顺着手臂滑下来。沈逍皱了皱眉，许棠知胆战心惊地看着这条又深又长的口子，不敢想这有多疼。
这名医生是位四十多岁的女人，看着他同样受伤的额头，不禁问了句：“怎么搞成这样的？”
沈逍沉着脸没说话。
医生大概猜出来原因，“啧”了一声，说：“你们这些孩子下手怎么这么没轻没重，平时打打闹闹就算了，打出人命来怎么办，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你家里人呢？”
诊室里的窗户没关紧，一阵风刮过来，医生起身抬手将窗户关上。
家里人……
许棠知微微发愣，回忆如同泉水涌进来。
“随了他爹呗，谁不知道他爹打老婆啊，抓着他老婆的头发就往外边拽”
“他爹早就在外边养了小老婆，还生了个儿子呢，这会儿估计上初中了吧。”
“有人生没人教，他妈也改嫁了，两个人把孩子踢来踢去，一个人来老家了。”
“他家里人都不管他，时间长了就这样。我记得他高一刚来这的时候，奥数竞赛还拿了第一名的，真是可惜了。”
一种莫名的悲伤涌上来，父亲家暴又出轨，妈妈改嫁，谁都不要他，他只能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她想起妈妈离开的那个晚上，风雨交加，她最怕打雷的，躲在病床旁边握着谢婉的手发抖。谢婉用最后一后气唱完了小星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回忆到这结束，她倏地眼神坚定起来。
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头脑一热对医生说：“我就是。”
沈逍：……？
-
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许棠知都避着沈逍，她本来只是觉得他有些悲惨，身边也没个家人，怪孤单的。当医生问他家人在哪时，她竟然冲动之下就说了句自己是。
医生脸上的表情异常精彩，鄙夷地看向她：“你们这个年纪，还是读书重要，不要想一些情情爱爱的事情。”
旁边这位伤者正拿着药，一听医生这么说，吓得手一滑，袋子掉在地上。
许棠知看着沈逍，连忙对医生解释：“不是那个意思，我和他是邻居……”
医生这才点了点头，转头跟沈逍叮嘱了几句。
……
她来到教室，眼睛不自觉瞥向那个座位，空荡荡的。
果不其然，他又没来。
她放下书包，放进桌肚，一旁的邓逸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或许是被吵得没有了思路，她倏地想起昨天的事情。
她对其他人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却又忍不住想到昨天的情景。
为什么会被人围着欺负，为什么要跟别人发生矛盾呢？她不能理解他的生活方式，可世界上她不理解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转而又想到，他这时候在干嘛呢？伤口有没有好一点？她晃了晃脑袋，自己竟然心疼起他来。
下课铃响了，顾雪跑到她座位面前，看着她发呆的神色，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呢？”
见许棠知没反应，用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她坏心地说：“沈逍来了！”
许棠知立马回过神，说：“在哪？”
顾雪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说：“哟，提起沈逍你就回神了，你俩什么情况？”
她把书本合上，装傻道：“没什么啊。”
“有就是有嘛，哎我还挺嗑你俩的，就怪那个程兮，拆了我的嗑的cp，呜呜。”
许棠知伸手指点了点着她的额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脑子里怎么全是谈恋爱！”
顾雪噘着嘴：“哪有嘛，诶诶，不如这样，让沈逍替你主持公道，他知道你为什么换座位吗？”
她摇了摇头：“我说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个满脑子恋爱的人替她愤愤不平：“你怎么不说是那个程兮逼你的啊。”
许棠知摇了摇头，说：“是我自己提出来的，况且跟他说这个做什么，显得好像我舍不得他似的。”
顾雪：……虐文就这么来的。
放学补习完后，她带着猫条去看猫。她几乎每天都会去喂一次，流浪汉知道她的好心，所以放心让她喂。
这条路依旧难走，踩过一片木板时，差点踩中了木板上的钉子。她默默将木板移到一边，却发现这条路多了一些垃圾。
烟头，烟盒以及槟榔包装袋。
就像是有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小心翼翼地往里面靠近，不出所料，出事了。
太阳渐渐落山，一片阴影投下来，笼罩着这方土地。
许棠知赶到小屋的时候，烟头散落了一地。几个不良青年殴打着流浪汉，看不清楚的拳头挥舞在他的脸上，像冒着寒光的刀。
一个男人拎着小猫的后脖颈提到头顶上方，他冲小猫一笑，那牙齿如同野兽的獠牙。下一秒，他松开了手……
那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
许棠知想都没想，冲上前阻止这群人的罪恶行径。
“你们这样是违法的！”她拦在流浪汉面前，叫道。
她的眼神坚定，却没有减退他们的戾气。
剪着寸头的人看着她瘦小的身板，掰动手指，关节处发出一节响声，他说：“关你什么事，滚一边去。”说罢，一把推开她。
她太轻了，像一片羽毛被人随意地推倒。她摊倒在地上，看着受欺负的流浪汉，他也只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为了几只小猫拼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为什么要来破坏这一切呢？
看着被扔在地上的小猫奄奄一息，她喘着粗气掏出手机，急切地想要打电话。可一切都晚了，一个男生走过来，用力抢走她的手机。
她后悔着，明明可以躲起来报警的，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变得这么笨。
“不要打了，这样会出人命的！”她冲上前抓住男人的衣服，几乎是哭着说。
她再次被推开，对面恶狠狠道：“再吵连你一块儿打！”
她又上前阻止欺负小猫的人，对方踹了她的肚子一脚，她疼得站不起身。
谁能来能帮忙……
肚子剧烈地疼着，她眼前一片发黑，意识也逐渐模糊。
她隐约听见有打斗的声音，接着自己被抱了起来，对方似乎很为她着急，她能感受到那人胸口的起伏，她倏地安心，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