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在去往扬州的路上,扶苍见王昭似乎并不打算继续往扬州走的样子,忙追上去询问,“女公子,方才在客栈的时候您分明很担心殿下,可这会儿怎么不与他一道走了?”

    他自小跟在王昭身边,岂会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

    方才在客栈中歇息时,他分明看见自家姑娘满脸担忧的样子,可临了却并不打算与六皇子和那雷门弟子一道走,显然是有什么决定是他不知道的。

    “扶苍,之前在客栈闹事的那群人,你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吗?”

    扶苍愣了一下,似乎并未发觉,“他们,不就是附近落草为寇的土匪吗?女公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看来我平时还是太纵容你了,竟叫你一点心眼儿也没有。”看着他这幅老实巴交的模样,王昭心中忽然有些无奈,“虽说北离擅用剑,南诀擅用刀,但其实咱们北离,也不乏有擅长用刀的人。就譬如我,譬如我的阿父还有一众叔伯兄弟,再譬如兰月侯……但是,我们用的刀虽有长有短,但大多都是唐横刀,但那些人用的,却是西域一带常见的钢刀。”

    “别看他们的头发和肤色与中原人一般无二,但是从他们的服饰和用的钢刀就能看得出来,他们并非中原人。”

    昔日萧楚河在天启城时,其他皇子便是他的陪衬,如今他纵然消失四年,可也不乏有想要对付他的人。

    王昭只担心,刚刚的那些人是打着来打劫的名头,实际上却是另有所图。

    四年前,素有战神之称的琅琊王萧若风倒台,琅琊王氏纵然威望尚在,但却只有一个王晏在朝为官,又恰逢储位未定,以致派系林立,党争不断。

    王昭只担心北离已经有人与外邦或是跟某些上不到台面的人勾结,以此来谋夺帝位。

    而萧楚河,则是某些人通往帝王之路上的最大阻碍。

    虽说明德帝让萧楚河与王氏联姻背后的缘由从未有人拿到明面上来说,可大家都心知肚明。

    明德帝此举,拉拢只是其一,而最大的原因,是为了让萧楚河能有个依仗——虽说萧楚河自己未必需要,可至少有王氏护着,明德帝也能放下心来。

    等到明德帝百年之后,就算萧楚河没有要那个九五至尊之位,那登上皇位的那个皇子就算忌惮于他,那也要顾及一下琅琊王氏。

    “那女公子接下来打算如何?”

    王昭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给扶苍,道,“等到咱们进入金陵城之后,你去附近的听香水榭传我的话,让他们去查查这几个人的来历。”

    扶苍接下王昭递过来的玉佩,双手抱拳,“是。”

    听香水榭是琅琊王氏于七百多年前建立的情报组织,多年来,看似游走在各国之间做生意,实际上是为了给王氏传递消息。

    听香水榭表面上是以生意为业,名下有诸多产业,家大业大,富甲天下,但实际上……他们也是北离最大的情报组织,便是百晓堂和雪月城的蛛网到了听香水榭面前也要略逊一筹。他们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这天底下就没有听香水榭查不到的事情。但这么多年来,莫说是百晓堂,便是宫里的那位陛下也只是知道听香水榭是琅琊王氏的生意,却不知这实际上是王氏安插在各地收集情报的谍报网。

    王昭有一种预感,总觉得这几个人的身份并不是看上去那般简单,而且他们出现的时间也着实巧合了些。

    “扶苍,我记得我离京前,萧羽一直称病不出。”

    萧羽是明德帝膝下的第七位皇子,乃宣妃易文君所出,封赤王。在十数年前出了那档子事之前,他也是很得明德帝宠爱的。

    只可惜,宣妃与叶鼎之离京之后,虽说最后还是回到皇宫里来做她的皇妃,可萧羽在宫里的处境自那之后便一落千丈,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是,女公子先前还去探望过几回,可府上的小厮一直都说赤王殿下病重,连他的心腹侍卫龙邪也没见着。”

    “有问题。”

    当时王昭虽然没说什么,可心里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这些年来,他与前头几位皇子纵然不和,但与王昭之间的关系也称得上是和睦,所以他即便为着夺嫡之争与白王萧崇明里暗里的较劲,但两人却从未波及过王昭和她的家族。

    倒也不是说这二人有多宽厚,相反,他二人也不是什么仁慈之辈。

    但他们二人从不曾牵连王昭,甚至每回到她面前都能把龃龉放下,想来多少也是有私心在的。

    白王萧崇不愿牵连王氏,是因为王氏是他的母族,王氏若是倒台对他也没什么好处,所以每回见着王昭,他总是能和颜悦色的与她说话。

    至于萧羽,他与王昭看着这般和平,无非就是因为他与王家大郎之间的情分。

    赤王萧羽,曾经是王家大郎最看重的学生。

    ……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雪夜。

    一位身穿黑衣,面目冷峻的男子坐在马车之上,手中握着一个酒杯,笑着望着面前的人。

    一共十六个人,每个人身上的玄色衣衫都与这暮色沉沉的夜晚融为一体,他们每一个人都握着一把刀,如雪一般亮的刀。

    “兄台好雅兴。”为首的刀客笑了笑,“可是酒我们可以喝,但马车上的东西,你得留下。”

    “哦?”黑衣男子轻笑,“这大雪天的,你们跟了我一路着实辛苦,但是你们要的东西注定拿不到,便想请你们喝了这杯酒,然后……”

    “然后?”

    刀客眉毛一挑,握着刀柄的力道不由得重了几分。

    “然后去死!”

    黑衣男子一跃而起,手中银光乍现。

    刀客提刀而上,怒喝一声:“上!”

    只听清脆的一声撞击,黑衣男子右手的银光直接撞上了刀客的刀刃。

    “指尖刃!”

    刀客倒吸一口冷气,他似乎听到了有东西一点点破裂的声音,他急忙后撤,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手中那把亮得如雪一样的刀,竟在瞬间就折断了。

    黑衣男子笑着将手抬起,刀客看着那柄薄如蝉翼的指尖刃在男子的手中舞出了无比美妙的刀花,一朵两朵,随即化成了千朵万朵,像是瞬间盛开的佛莲般美丽。

    但刀客已经看不到了,那柄指尖刃在他脖子上轻轻划出了一道血痕。

    黑衣男子足尖一点,掠出了三步之远,刀客的整个头颅滑了下来,鲜血直涌。

    “派你们来的人或许没有告诉你们我究竟是谁。”黑衣男子回到了马车之上,重新拿起了刚刚放下的酒杯,“或许你们现在愿意喝上这最后一杯酒了?”

    “指尖刃,你是蜀中唐门的人?”刀客们纷纷后撤。

    “或许吧。”黑衣男子衣袖一挥,一柄红尾小箭瞬间钉在了一名刀客的额头上,“你说我是唐门的人,那这一支朱颜小箭便送给你吧。”

    世界安静到仿佛又只有雪轻轻落下的声音了。

    还有一十三名刀客站着,但是谁也没有再敢说话,谁也不知道下一把暗器会不会冲自己飞来,他们每个人都摒住了呼吸,在唐门的暗器下,活下去的机会只有一次。

    黑衣男子笑了笑,轻轻拉了拉缰绳:“驾!”

    那架马车就带着他怡怡然地从那十三名刀客之中踏雪而去,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试图阻拦。

    直到马车驶出了三里之外,一直浅笑着喝酒的黑衣男子终于放下了酒杯,重重地开始咳嗽起来,他擦了擦嘴角咳出的血迹,苦笑了一下:“师尊这次托我运送的到底是什么货物,一路上引来这么多的高手。”

    男子说完,用力一甩缰绳,整个人一跃而上,再次坐到车篷上。

    而车篷之上此时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人,那人约摸三十多岁的年纪,一头白发在风中飘扬,手中提着一把玉剑,颇有几分仙气

    “唐莲?”

    那人侧目冲男子幽幽一笑,脚尖轻点,又从车篷跃了出去,悠悠然的落在旁边的一颗枯树上。

    而男子手中指尖刃寒光闪烁,已然刺出,然而却扑了个空。

    “你知道我的名字?”男子瞳孔蓦然缩紧。

    “我们还会再见的。”白发男子却并不回答,束剑微笑。

    马车此时踏着一路飞雪绝尘而去。

    “白发玉剑,轻功卓越。怎么从未听师尊说过江湖上有这样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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