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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沈音(一)

    1.

    自出生那天起,小沈音就被父母灌输了某种理念,

    她站在金字塔顶端,是家中独女亦是家族继承人,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权与利摆弄于掌中是她需要学会的第一门课程。

    但丁点大的小豆包并不能理解何为名与欲,只能依稀明白自己与平常人不同,

    大概是会拥有一座由奶油巧克力蛋糕堆起来的城堡?

    她很高兴,也希冀着快点长大,

    因为妈妈总是不让她吃太多的甜食,眉眼秾丽的女人像是要分享不为人知的秘密,唇瓣贴在沈音的耳侧,说虫子会将牙齿挖空,埋下黑色花朵的种子。

    腐烂的,丑陋的。

    啊——

    沈音惊恐地捂着嘴巴,生怕小虫子不知道从哪儿钻进去,

    她不安地用舌侧抵向磨齿,再三确认自己的牙齿没有残缺的破洞,

    如果可以,她想马上回到房间里照镜子。

    可是当沈母眼看计谋得逞,笑着将她揽入怀中时,

    沈音的眼神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桌上透明的糖果罐。

    生理本能使得她害怕恐慌,欲望又令她对蛀牙的罪魁祸首魂牵梦萦。

    快点长大,随心所欲地感受着可可香气与甜腻充斥口腔,又慢慢融化。

    这大概就是沈音的第一个欲望。

    2.

    沈父沈母将爱与希望全数寄托在沈音身上,

    她也不负众望地飞速成长。

    标准到极致的名门小姐似乎是沈音性格的底色,

    但好似又不止如此,

    因为过目不忘成了连跳两级的天才,

    又因为被爱所以也懂得去爱,念国小的沈音会将攒下来的零花钱捐赠给流浪动物救助中心,同时也领养了一只田园猫,奶油猫如其名,皮毛是通体的白色。

    在猫的认知里花色越多才越漂亮,因此白猫生存会很困难,被排挤被打压,捕猎似乎也很费劲。

    沈音将瘦弱的一团圈在怀里,奶油现在完全不像意义上的奶油,猫咪的毛发结成一绺绺,因为流浪太久沾上的污秽早已凝固,它右耳缺了一块,应该是跟别的流浪猫打架导致的。

    她费了很大劲才把奶油骗到手,付出的代价大概是持续一学期的放学后十分钟跟无数猫条罐头。

    沈父今天难得在家,却把沈音吓得僵在门口,她紧了紧环着小猫的双臂,犹豫再三后才往里走了一步。

    她怯生生地唤,声音真的像只没长大的猫。

    “爸爸。”

    她不太确定家里人会不会接受奶油,更别提平时总是不及母亲举止亲昵温柔的爸爸。

    视线里正在阅览财经杂志的男人偏头看向自己,他的眸光落在她怀中抱着的猫咪时有一瞬凝滞。

    但意料之外的,没有刻板严肃的神态,沈父只是挥了挥手,叫她过去。

    他让沈音将猫咪放在沙发上,落在皮质沙发上的奶油伸出前爪,弓起的身子舒展,似乎在伸懒腰,尾巴翘得很高,末端弯着,是交朋友的信号。

    沈音眨眨眼,觉得初到新环境的猫没有应激也太神奇了,

    随即又看向自己的爸爸,问:“爸爸,我可以养它吗?”

    她清亮的瞳仁转了转,又继续补充:“作为交换,我可以支付每个月三分之一的零花钱用作奶油的花销。”

    十岁的沈音并不觉得这笔交易有什么不妥,她父亲是商人,

    她将来也会是。

    所以在父亲沉默不语时她还在想要不要加码,为了小猫她愿意付出更多,比如周末的钢琴课再加一小时。

    但好再在那之前父亲应声同意,

    谢天谢地,她讨厌钢琴课老师古板的厚重镜框。

    她盯着蹿到桌底下的奶油,觉得在此之前有必要带它去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沈音想,

    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上的需求,她从未感到贫乏。

    忘了是哪一天,国文老师在课堂上问沈音以后的梦想职业是什么。

    家族继承人吧,那是她即将脱口而出的答案,

    可是囫囵在喉间滚了一圈,她生生将那几个字咽下。

    是兽医。

    如果可以不需要继承家业的话,沈音会想成为一名兽医。

    3.

    那些无端幻想最终止于沈音的十三岁。

    统一着装的陌生人一股脑闯进客厅,沈音躲在母亲身后又悄悄露出一双眼,

    一双迷惘又藏着凶狠的眼,

    像是领地遭受侵犯的野兽,伺机而动。

    商业犯罪,股票面临清盘,

    沈音最后一次跟父亲见面是在探视室,

    颓然,不见往昔风采,嘴周冒出一圈青色胡茬,他跟律师说着晦涩难懂的话,

    却不曾分给自己女儿一个目光。

    不过那样也好,沈音也同样不敢看他,

    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样像是在昭告她将自己父亲的窘态收进眼底,

    沈家人都有傲骨。

    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像是苍老得即将栽倒的一棵松,

    如果有下次见面,沈音想要听懂律师口中的专业术语,

    想要跟父亲一起回到家里。

    在十三岁这年,比起兽医,沈音更想成为一名律师或者是法官。

    起初她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沈父沈母是在门当户对前提下自由恋爱的结合,

    从一栋别墅搬到另一栋,似乎没什么差别。

    奶油成了真真正正的一坨奶油,丢失的一截耳朵终究成为无关痛痒的过去。

    沈母变得繁忙,做了十几年全职太太的她也想要在如今由兄长掌权的家族企业争得一些份量,

    想要为她跟沈音争得一口底气。

    家里变得静悄悄,她跟母亲碰面的时间大概只有早上交错的十分钟,

    餐桌边上的玻璃杯壁挂着残留的奶渍,高跟鞋啪嗒啪嗒踩在地上的声音是从玄关传来的。

    沈音给自己斟了杯果汁,回过身时就只能看见借着门缝浇灌进来的阳光,随着嘭的一声轻响,

    复归于无物。

    除了奶油外与沈音相处最多的是保姆阿姨,

    阿姨跟母亲不一样,不会约束她,会顺着她的意思去做奶油蛋糕,巧克力味的,抹茶的,

    缀着芒果的,草莓的。

    奇怪的是沈音看着它们却不再能提起食欲,

    再也没有那种在深夜里趁着父母熟睡赤足走到楼下踩在小折叠椅上费劲去取橱柜里的糖果罐时的心惊胆战与欢喜。

    但她仍是麻木地吞咽着充斥口腔的甜腻,

    是想证明自己从未改变,

    还是想说,

    没关系,就算蛀牙也没关系。

    4.

    雨天连绵,

    飞驰的车辆不留情面地驶过水洼,一霎激起水花四溅,人行道的路人惊呼着跳起。

    雨滴肆意敲打车窗,除此外静谧无声,

    临近傍晚车况不好,小李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流吐出一句无声的抱怨,随即不由得透过中央后视镜去观察坐在后排的沈音,

    新雇主家的小姐有双漂亮的眼睛,暗藏锋芒,除了理性与冷静,旁人不曾再揪出过旁的情绪。

    她用那双眼眸打量你时,就像是锋利的刀刃,直直洞穿你的心脏。

    就算是……

    现在吗?

    他不动声色挪开视线,转向红绿灯终于交替,商务车驶向高架,像只箭镞划破雨幕,

    大概再过十分钟就会到市中心医院。

    “叔叔,出车祸人会死吗?”

    那是极平缓的声线,沈音偏头再看窗外流逝的雨景。

    “我妈妈会死吗?”

    5.

    沈音逃到了医院的厕所里,

    不过一墙之隔,走廊外的嚎哭还能隐隐刺进耳膜里。

    好吵,

    她想,那些伪善的远房亲戚在表演一生里最精彩的戏码,

    争抢着做所谓有血有泪的鲜活人类。

    她抬眸,冰凉的镜面反射出沈音的面孔,

    但她却无法将注意力聚集在这之上,

    脑海里闪过的是刚才医生所谓的已经尽力了的话语,

    躺在手术台上再也醒不来的,秾丽精致的眉眼失去了生机与风采,那是她的妈妈。

    不到四十岁就因为疲劳驾驶撞向护栏的人是她妈妈,

    她是要去哪里呢?

    大概是谈生意。

    妈妈当时在想什么呢?

    有没有想要快点下班,想要尽早回到家跟她一起吃晚饭?

    沈音看向眼前的另一个自己,

    她的脸上依旧是无比冷静,除了眼眶里的红血丝清晰可怖,与平常并无不同。

    那是她第一次想要扔掉礼教,

    想要破口大骂。

    去TM的世界。

    只有她连流泪都做不到,

    甚至比不上外面的陌生人。

    她找不到原本的锚点,也丢掉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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