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来了

    时值深秋,难得一见的赤红晚霞铺开占据了一大半天空,此刻还有细碎的鎏金游弋在云层之间,密林中的飞鸟也悉数展翅,在天际逐渐缩成一排小黑点。

    如果不是知道这般景致意味着什么,原乙络会十分惬意地瘫在树下,时不时饮上一口老头儿珍藏的佳酿。

    然而现在,她神色复杂地盯着那些四散的金色神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一个时辰前。

    “官玉哥哥,你瞧见瓜豆了吗?”原乙络端着一盘切好的灵瓜,两颊鼓鼓地朝树下的青年问道。

    见她到来,梁官玉从书简里抬头,笑道:“未曾,它不是总跟着你?”

    原乙络摇头:“方才我去地里摘瓜时还看见它,一转头就跑没影儿了,你别说,那小萝卜腿儿倒腾地还挺快。”

    边说边走到梁官玉身旁坐下。

    瓜豆是她亲手“接生”的地精,整个涂云山就这一只,自从长出手脚来便成了涂云山的吉祥物,平日里总是围着她转,一度让原乙络以为它把自己当成它娘了。

    像今日这种跑没影儿的情况实属罕见。

    梁官玉瞧她闷头吃瓜,似乎有些郁闷,疑惑道:“你寻它作甚?”

    拿瓜的手停滞在半空。又来了,那种心悸的感觉。

    原乙络抠着盘子边,轻声道:“......也没什么,只是算算日子老头儿也该回来了,到时候瓜豆乱跑闯了祸,咱们给它擦屁股的时间都没有,指定要被念叨好些日子。”

    其实,她有一丝不太妙的预感,头上那柄悬而未落的剑似乎马上要劈砍下来了。

    她被抓到这个世界已经15年了。

    前世她自出生便体弱多病,运气也差到离谱,好几次都在要挂不挂的边缘徘徊,又莫名其妙地挺过来,直到二十岁那年患上绝症,形容枯槁地躺在病床上,身体和仪器之间连着管子,艰难地延续生命。

    她死的那天,刚从躯壳里爬出来就被抓了,抓她的人罩着一件硕大的黑袍,告诉她完成某件事后她便可以回去重新开始。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便使了个法术,等她再次睁眼,便到了这里,成为了一根修成人形的丝瓜藤。

    刚开始她还战战兢兢地等着那人来发布任务,后来都等麻木了,不过这几日那种焦灼的状态似乎比她刚来时更甚。

    难道真的......?会是什么样的事呢?

    原乙络愁的瓜都忘了嚼。

    梁官玉以为她在担心瓜豆闯祸,便用书简轻轻敲她的头:“你呀,与其担忧瓜豆,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山主走之前交代你的课业和修炼,你完成的怎么样了?待他回来考校你,答不上来怕是要挨罚咯。”

    啊,烦人的事又多了一件。

    原乙络转头对着他,幽怨道:“官玉哥哥,你还是别安慰我了,说出这么冰冷的话,就算你顶着这样一张令人如沐春风的脸,我也是开心不起来的。”

    “额......”

    “算了,我走了,再去别处找找,总不能是跑亏泽林去了吧。”她说着便要起身,手臂却一紧。

    梁官玉将她按下,顺手递给她方才一直拿着的书简:“还是读读书吧,亏泽林那边有禁制,更何况莹盈今日在山里巡游,它跑不到那去,你再耽搁,一会儿山主该到了。”

    脑子里浮现出老头儿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原乙络不由打了个寒战。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虽然还是隐隐有些不放心,但官玉哥哥说的没错,亏泽林的禁制连仙族都破不了,更别说瓜豆那个小萝卜丁儿了。

    二人在赤霞峰读完手中书简已是日暮西沉。

    晦涩的文字看得原乙络双眼发直,奈何梁官玉一直在身边督促她,好不容易捱到此时,她只想赶紧跑路。

    看出她的小心思,梁官玉不免笑道:“上树摘桃下河逮虾你擅长,让你读个把时辰书跟上刑一样,怪不得山主走之前再三叮嘱我要看着你好好修习。”

    原乙络瘪嘴,那老头儿就是见不得我舒坦,劲劲儿的模样看着就欠抽,要不是他年纪大,哼哼。

    她起身拍拍裙子上的草叶,眼珠一转:“嘿嘿,他让你看住我,可是美色当前,我哪能看得进去书简呢?”

    “又来?”梁官玉对她时不时展露的流里流气都快习惯了,此刻面露无奈地看向她,眸中却满是宠溺。

    “不来啦不来啦,官玉哥哥真不禁逗。”原乙络收起玩心,望向远处那片红霞,“天色不早啦,咱回去吧,也不知道那俩回没有,若是瓜豆被我逮到还在外面疯跑,我定要好好揉搓它一番,哼。”

    “好,我收拾收拾。”

    将散落的书简装进箱子里,他捡起地上的瓜盘拿到树后的小泉里清洗,原乙络则在石阶旁抻着懒腰等他。

    等了许久不见梁官玉过来,她便往树后走去:“洗个瓜盘怎么洗那么久......咦?”

    只见梁官玉怔愣地望着远处,瓜盘在泉水里孤零零地飘着,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是亏泽林。

    “我......我方才好像看到......禁制破了?”梁官玉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不是吧?!怕什么来什么?

    原乙络嘴角抽动:“你看错了吧?禁制那么好破?!”

    “......也许?”

    梁官玉希望是他肉眼凡胎晃了神,但是一串独属于亏泽林的粗哑老鸦叫告诉此时还抱有侥幸的二人,是的,禁制没了。

    对视一眼,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住他们。下一刻,原乙络转身急速向山下奔去,还不忘身后的梁官玉:“官玉哥哥,传音符!我去亏泽林!”

    那边梁官玉着急忙慌地掏出传音符联系山主,这边原乙络飞身下山的同时不停给褚莹盈发召令,却一直没有回音。

    这人怎么巡个山还巡失联了啊!

    越是如此,她越是心急如焚,但赤霞峰是涂云山最高的山峰,距离亏泽林偏偏是最远的一处,就算她有灵力傍身也要花上不少时间。

    “......亏泽林之所以有很强的禁制是因为那处藏着苍穹结界的界珠,虽说眼下结界阻隔了魔物侵扰,但难免会有有心之人偷走界珠,届时导致结界破溃,魔物出世,三界又将大乱。”脑中回忆起她刚来时差点被禁制打伤后老头儿严肃的神情,原乙络心中一阵发紧。

    她有很不好的预感。

    似乎是为了应验她心中所想,巨大的轰隆声自山脚响起,顷刻间便回荡在整座山谷内,地底仿若巨龙翻身,将她掀翻在地,不住的震动引得山林间鸟雀惊飞,树枝彼此抽打的噼啪声听起来甚是恐怖。

    地震?!顾不上身上的挫伤,原乙络爬起来就想继续往亏泽林跑,一道蓝光从林中飞来阻止了她,是褚莹盈的召令。

    “出云殿!见面说!”

    原乙络砰地推开出云殿大门,眼前这一幕让她瞪圆了双眼。

    地上一个白胖小儿正四脚大摊睡得直流口水,在他身侧约三米的地方,一蓝衣少女伏在地上哇哇吐血,这人正是褚莹盈。

    “你和瓜豆打架把他逼化形了?!”她赶紧跑到褚莹盈边上调动灵力为她疗伤,“不对啊,亏泽林的禁制都被你们打没了?!”

    褚莹盈感受着脊背处的疼痛随灵力入体逐渐缓解,喘着粗气答道:“......没个正形,咳......禁制消失时我离那很近,等我过去时,他就已经成这样了。”

    缓了缓气,她又继续说道:“......林子里被炸了个大坑,那家伙就躺在坑里,最重要的是,界珠被他吃了。”

    ???????????????????????

    她懵了。

    什么东西被吃了?界珠被怎么了?谁吃了?

    见她如遭雷劈的模样,褚莹盈苦笑:“是的,界珠,被吃了,瓜豆干的。”

    哦豁。

    原乙络瘫坐在地,二人久久无言。

    太过低迷的气氛让褚莹盈愈发难受,她开口道:“我想发召令给你,却怎么都发不出去,只好先将瓜豆从坑里拉出来离开亏泽林,还没出发呢,就被神力扫到了,我一口老血硬是憋到出云殿才吐出来,也是奇了,回来就能发召令了......你别丧眉耷眼的了!看着闹心!”

    这是闹不闹心的事吗?这事关天下苍生啊!还有结界,结界!

    “那现在结界......”

    “破了。”原乙络还没问出口,大殿门外便传来梁官玉虚弱的声音。

    她回头,看见梁官玉撑着膝盖缓缓挪动进殿,应该是受了伤。

    见她似要来为自己疗伤,梁官玉摆手示意不用:“方才地动被一小块落石砸中,不妨事,只是结界破溃,眼下中天池和澧露渊应该都已知晓,我们要有所应对了......哪来的小孩儿?”

    “是瓜豆!”原乙络又将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梁官玉,顺便悄没声地治好了他的膝盖。

    梁官玉听了亦是震惊得合不拢嘴,之后又是三个人的沉默和一只地精酣畅的呼噜。

    良久,褚莹盈噌一下站起来:“老娘受不了!破都破了,你们在这一声不吭的,是能把结界补上了怎么的?都给我振作起来!”

    吓的梁原二人一激灵。

    俯视着坐在地板上的两个家伙,褚莹盈扯出一抹笑:“妖生何其长,人生何其短,但这般景致怕是都只能看一次了,先不管后面要怎么赎罪吧,你们就不想去看看神迹吗?”

    神迹?

    也是,自从神族陨落的陨落,消失的消失,这世间仅存的神迹可不就是苍穹结界么?

    三人走出殿外,看到的便是此刻这般景象。

    很美,很震撼,但心情很复杂。

    原乙络看着那些金光闪闪的神力从龟裂的结界里逸散出来,渐渐消融于天地,脑海里戴着兜帽的黑袍人逐渐浮现。

    [......完成了这件事,就能回到属于你的世界。]

    [我都死了。]

    [不会死。]

    [你知道个啥......是什么事?]

    [时机到了,你会知道的......保护好自己。]

    “阿络......阿络!”褚莹盈强势打断了她的思绪,“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就是有点心慌。”原乙络低头,声音闷闷的。

    她知道,那个所谓的“时机到了”来了。

    “害,慌啥呀,咱们不都在一块儿吗,实在不行,就把瓜豆交出去。”

    ?虽然但是,是不是有点太无情了姐姐。

    在原乙络和梁官玉无语凝噎的注视下,褚莹盈耸肩:“哎呀,说着玩呢,死之前还不让人找点乐子了。”

    梁官玉正色道:“莹盈,这不是乐子,过去魔物横行,照玉津几乎快要变成第二个幽冥渡,若不是神君们以身殉道铸造结界,三界早就失去平衡,不论是中天池还是涂云山,都将不存在。这次结界破溃消失,若没有弥补之法,我们就是都死了也无法赎罪,无法告慰即将丧命的人,更对不起陨落的神族。”

    “......知道了,抱歉。”

    他说的正是目前原乙络所担忧的,诸日来忧心忡忡的事成了真,那柄剑非但没有落下,反而更加悬坠坠的了。

    “该说抱歉的是我,先前阿络本要去寻瓜豆,是我过于大意拦住了她。”他神色懊恼,又对原乙络道,“阿络别怕,中天池问责起来,我会如实告知,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不怪你,不过官玉哥哥你这样一说倒是让我觉得有些古怪。”

    “古怪?”

    原乙络望向亏泽林,清秀的眉毛微微蹙起:“当时你说亏泽林有禁制,我便未曾再去找他,是因为我们都知道老头儿下的禁制很是厉害,之前我都差点被禁制所伤,那瓜豆又是怎么破坏掉禁制且毫发无伤,还那么正正好地就找到界珠吃了呢?”

    “这个我已经传音给山主了,他应该今日便能到,等他回来我们再详谈,到时候莹盈再仔细地把事情经过说说,看看有没有我们遗漏的细节。”

    “好。”

    涂宿眠回到出云殿已是深夜,众人皆在殿内等候,只是瓜豆依旧未醒。

    “叮铃铃~”清脆的铃铛声涤去原乙络周身的困顿,是五火碧银铃!

    其余二人也听见了,原乙络看见杵着乌木杖的身影出现在殿内,大喜:“老头儿!”

    “山主。”

    “涂翁!”

    好吧,各有各的叫法。

    涂宿眠是个鹤发鸡皮的清瘦老头子,没人知道他活了多久,是人还是仙,反正不是神族。眼下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还没开口原乙络就知道他要骂人了。

    “你们呐......唉!老夫每走一回你们就给我整点事情,过去那些鸡毛蒜皮的也不提了,这下可好,结界都被你们耍没了!你们真是一群奇葩啊!奇葩!说说吧,到底是怎么搞得。”

    原乙络心虚地摸摸鼻子:“额......瓜豆把界珠吃了。”

    涂宿眠:?

    接下来三人你一句我一嘴地把经过详细道来,生怕自己有所遗漏,涂宿眠听完后沉思半晌,向褚莹盈问道:“你说,你抓着地精跑的时候被神力扫到受了伤?”

    三人点头如捣蒜。

    他又向原乙络问道:“你给治了?”

    原乙络点头如捣蒜。

    也不知道治好了没有,毕竟是神力造成的伤,原乙络对自己的疗愈能力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涂宿眠闭目伸手,纯白的灵力流转,凝成一股线缠绕上褚莹盈,感知一圈后又乖顺地回到他手心。察觉到伤处附近残留的气息后,涂宿眠猛地睁眼。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原乙络好奇道。

    老头儿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她这可不是被神力所伤。”

    不是神力?那就是说......

    “有第三人在场?!”原乙络惊呼出声。

    “谁能进亏泽林?”

    “禁制那般强,定不是涂云山的人。”

    涂宿眠捋捋胡子,看着眼前惊疑不定的三个小辈,缓缓道:“赤手空拳自然鲜少有人能做到,但是他拿着太羿金珠,便能无视结界和禁制,找出界珠并且出手伤人。”

    “阿褚那伤,便是太羿金珠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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