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标

    爹也下班回家了,俩弟弟怎么还没回来?今个温思远休假,爹自个骑自行车上下班的,比平时还晚了点。

    院里闲聊的两人,已变四人,奶和爹也成了问题大王。

    娘问的是城里生活。

    爹和奶在打听外面形势。

    刘青青边招呼大家进屋吃饭,边问道:“娘,俩弟弟去哪了?”

    就算去别人家玩,也该回来了。

    金大红边搬板凳,边说道,“君谦一下工就跑没影了,自牧倒是过来跟我说了要晚点回来。”

    “哦。”刘青青手脚不停,忙着收拾方桌上的空碗,打算涮一遍,再用来盛饭。

    感到身边有阴影笼罩,侧头,看到温思远正准备接过她手里的碗。

    “今个在这吃?”

    刘青青顺手把碗递到温思远手里,他想表现,就给他机会。她空着手跟在他身后。

    “婶子邀请的,可不是我赖着蹭饭的。”温思远语气欢快,小声地说。

    刘青青更小声地嘟囔道,“那你也挺不见外的。”

    “见外什么,早晚是内人。”

    她以为那音量,温思远听不见,她更没想到,距离堂屋门槛之有一步之遥,这厮还敢逗她,他就不怕被长辈们听见?

    刘青青又羞又怒,结果一进堂屋就被亲娘训,“温知青是客人,你怎么让他干活?”

    说话间,金大红赶紧走过去,挤开温思远,自个站在洗碗盆里,麻利地从旁边水缸里舀水,把碗洗好,又立马开始盛饭。这俩人抢着干活的架势像来应聘保姆的,正在竞聘上岗。

    金大红刚盛好一碗稀饭,一回头,就见温思远正搬着方桌进屋。

    这回被训的是刚从里屋出来的刘木森,“你就不能干完活再往屋里钻,人家温知青是来做客的,光让人家干活了!”

    刘木森委屈,但他不敢说,说出来怕媳妇尴尬。

    是娘把他叫进屋说话的。

    娘说,温知青不怀好意,吃饭时不能让姓温的守着闺女坐,娘还说,不能让温知青太容易追到闺女,太容易得手男人不会珍惜。

    他还帮温知青说话来着,以自己为例,他追媳妇时,媳妇很快就答应和他谈对象,这么多年,他对媳妇还不是一直都好。

    然后他就被娘瞪了,一出来又被媳妇瞪。

    刘木森走到门槛边,抬头望天。

    金大红不懂刘木森这要干嘛。

    刘木森看出媳妇眼神里的疑惑,转头,对拿着勺子盛饭的媳妇说:“我看看农历七月的天,能不能帮我下场雪。”

    正在摆筷子的温思远和正端菜的刘青青对视一笑,刚从里屋出来的陶亦秋接话道:“老天才懒得搭理你,有委屈给我憋着。”

    话落,陶亦秋在主位落座。

    大家都在笑啥,金大红没懂。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问。

    刘木森朝媳妇使了个眼神,等晚上回屋,我再跟你说。

    转头看娘正招呼温思远先坐,他然后赶紧抢坐到温思远身边,而温思远另一边,正是陶奕秋。

    刘木森示意闺女坐自个旁边,要不选其他地,不是和温思远斜对面,就是正对面,抬头俩人就能对视,中间隔着一个人正好。

    刘青青要起身帮娘端饭。

    刘木森扯着闺女胳膊,让她安稳坐着,“最后一碗了,你和你娘,俩人抬着那碗过来啊。”

    金大红摆摆手,表示不用闺女忙。

    今个闺女有点怪,平常可没这么讲究,好像生怕别人觉得她比亲娘先入坐显得不懂事不孝顺。

    今个的外人,只有温知青。

    闺女对温知青有意思,所以才变得这么扭捏?

    端着最后一碗饭,刚要放桌上,屋外一声吼,差点把碗摔桌上。

    这声,一听就是刘君谦。

    当初婆婆给孩子取名时,因为初六是谦卦,说什么谦君子,卑什么自牧,反正当家的给她的解释是,希望孩子们谦虚,内敛,内敛她不懂,当家的就换了个词,叫不张扬。那她差不多就懂了,反正,婆婆希望的,她大儿子一条没有,全反着来。

    刘青青也觉得奶奶给大弟起的这名字,像反讽。

    “爹娘,奶,我们回来了!”

    回个家,骄傲地像凯旋。

    只听君谦在喊,自牧的声音完全被盖过。

    俩人跑进堂屋,就看见方桌旁坐着的温思远。

    “温大哥好!”

    “姓温的,你还蹭饭?”

    刘君谦成了今个第三个被金大红训的人。

    金大红就纳闷了,今个怎么了,一个个的,对客人都如此不客气。

    被亲娘训,刘君谦看温思远更加不顺眼。

    洗手、入坐,本来温思远和刘青青中间只坐了刘木森,刘君谦戳戳大姐,让大姐往旁边挪。

    刘木森刚想拦。

    刘青青已让出空,一抬头,正好和温思远斜对面。

    这也太容易对视了。

    刘君谦刚坐好,端起碗,喝了口稀饭,一抬头,就看见亲爹和亲奶都在看他,似在用眼神骂他。

    他做错什么了?

    他回家晚,是带着弟弟去给爹报仇了。

    他今个中午才知道,是钱大队长造他爹的谣。

    此仇不报非君子。

    虽然中午吃饭时,家里人默认这事不再计较。

    但他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傍黑下工后,和弟弟躲在钱家茅房旁的墙头上,他托底,二弟扒着墙头观察,钱建国一进茅厕,他俩就往粪坑里扔土块,砸没砸到钱大队长的头,他俩不知道,但给钱大队长送一身臭粪,绝对能圆满完成。

    在钱大队长追出来前,他俩已经跑了,他还派人往钱家门口路过,确认了,钱大队长捂着脑门站在门口骂人,但骂的不是刘家小哥俩。骂的是兔崽子。

    他刘君谦的爹又不是兔子,所以他不是兔崽子,随便钱大队长骂,反正他心里不膈应。

    要不是怕在吃饭上提到屎尿,奶会不高兴,他早就拿出来说了。

    他是帮爹报仇的英雄,奶和爹还瞪他。

    刘君谦不敢瞪长辈,但他敢瞪外人,侧头瞪向温思远,可那人身子微侧,目不斜视,看着的方向是,他大姐。

    刘君谦这会儿才明白,他为什么被瞪。

    他活该。

    现在换位置还来得及吗?

    他刚要起身,就被亲爹摁下,“别瞎闹,先吃饭。”

    刘君谦觉得亲爹叛变了。

    亲爹是不是看上温思远,想让温思远当他女婿!

    其实,也不是不行,但爹不能这么快就投降。

    敌人正虎视眈眈,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先用着,反正不能说是含情脉脉。

    温思远那眼神,里面明明是炮火,是挑衅。

    作为攻守方,自家这边一共五个战士,已有三个明确投降。

    只有他和他奶在坚守。

    他娘一口一个思远啊。

    他弟一口一个温大哥。

    他爹表面做抵抗,但从称呼就能听出已投敌,阿远。

    要不是亲爹声音粗狂,他还以为是小姑娘在叫情郎。

    这称呼真肉麻。

    刘君谦的眼神太哀怨,刘木森不想注意都难。

    “看我干嘛,你平常不是吃饭最快的,今个怎么一个饼子吃了老半天。”

    刘君谦脱口而出,“叛徒!”

    刘木森皱眉,他怎么就成叛徒了,客人还在呢,这小子能不能给他留点面子。

    见爹脸色变臭,刘君谦无奈改口,“我说的是半秃,爹,你头顶的头发越来越少了,我正在想医书里有没有什么能长头发的药方。”

    刘木森脸上的怒气散去,眼里全是欣慰。

    最近掉的头发是多了点,才去货运站,他怕自己学不会开车,晚上睡觉做梦,都在转方向盘。他要是通不过驾驶考核,就得调岗到行政,工资和补贴比货运司机少近一半。

    他越想争气,越出错,这几天,总被老师傅骂。

    没想到,这最不靠谱的大儿子会注意到他掉头发。

    真是他的好大儿。

    刘君谦低头吃饭,不敢和爹的眼神对上,生怕爹会因此感动。

    忽悠亲爹,总觉得自己有点不孝。

    温思远就坐在旁边,刘家父子的眉眼官司,他瞟了几眼,就明白是咋回事。

    心里除了羡慕,还有怀念。

    要是他爹还在,他十岁之后经历的那些荒诞,是不是可以避免。

    小时候,他也像君谦这样,调皮直率到让大人头疼,几句话又哄得家里人哈哈笑。

    但一切都成过去,父亲的去世,像一部完整的话剧落幕。

    之后他的生活,换了个编剧,有了新剧本。

    这位写实的编剧或许觉得他之前过得太好天理难容,所以要把他在乎的全部毁灭。

    温思远看向小姑娘,眼神复杂,她是他心冷后,再次愿意主动靠近的人。

    人生的第三部剧本,他要自己当编剧。

    他和小姑娘的结局,只能是欢喜。

    他不确信小姑娘是否会像那些人一样善变,几天前还对他亲热和善,转头就像让他死得彻底。

    但他相信自己不会伤害小姑娘。

    刘青青一直有注意温思远,莫名被他眼神里的果敢吸引,舍不得错开目光。

    饭桌明明很安静,今个话痨大哥都没怎么说话。

    但刘自牧就觉得,这顿饭很热闹。

    是他插不进去的热闹。

    大姐和温大哥眉来眼去。

    大哥和爹的眼神不停变化。

    奶奶今个吃饭也很忙,眼神时而迷茫时而坚毅,也不知道奶奶在想什么。

    娘还好,眼睛只盯着温大哥看,怕被人发现,看一会儿,又低头偷笑,抬头又忍不住接着看,觉得这样不好,就说几句让温大哥多吃点的客套话。

    一顿饭下来,刘自牧觉得,他最闲。

    本想着,今个晚上他刷碗。

    但最不爱干家务的大哥,竟抢着干活刷碗。

    大哥慢悠悠地刷着碗,嘴巴也不闲着。

    “家里的活,男同志女同志都要干,不能因为自个是老爷们就把家里活都甩给女同志。”

    “爷们在有媳妇前,要做饭、刷碗‘、洗衣服、扫地,样样都会,这些都不会,怎么能娶到媳妇呢!”

    围坐在方桌旁,点亮油灯,准备唠几句再散场的众人,不约而同,全闭嘴看向刘君谦,不想听他叨叨,但那些话却强势入耳,抢占所有人的注意力。

    主要是刘君谦嗓门太大,他一张口,堂屋土墙里藏着的小虫都嫌吵。

    刘青青越听,越觉得熟悉,这不是她忽悠大弟干家务时,说的话吗?

    她只让大弟做饭刷碗二选一,大弟却暗示温思远干家务要全能。

    这会儿,大弟怎么不嫌干家务不爷们了。

    果然,人都是双标的。

    莫名有点感动怎么办。

    低头掩去眼里的湿意,再抬头,正好和看过来的温思远对视。

    刘青青歪头浅笑,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温思远浅笑回应。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刘君谦那,没人注意到他俩的眉目传情。

    但刘君谦正用眼睛偷瞄这边。

    心里堵得要死。

    这是他今个第二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干嘛给温思远制造机会。

    “爹娘,奶,你们唠自己的,不用管我,我就是嘴碎,瞎叨叨几句。”

    刘自牧拆台,“你不是叨叨,是吆喝。”

    刘木森接话,“我也不想看你,更不想听你喊那些没用的,喊半天,你自个做到了吗?”

    金大红出声维护,“说什么呢,咱君谦比以前好多了,最近刷了三四五六,六回碗了。”

    刘君谦看向奶奶,他可是奶奶的大孙子,奶奶会帮他说话的。

    “不错,就是太吵。”

    刘君谦瘪嘴,夸了不如没夸。

    他闭嘴了,堂屋安静了,方桌这边终于开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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