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上山采草药的刘青青，嘴里嘟嘟囔囔，正在吐槽不干实事目光短浅的钱建国。

    昨个她为增收换票苦恼，就问了下大弟，是不是附近所有生产大队都只靠种地挣工分。从君谦那得知，附近好几个生产大队，副业干得那叫一个红火，有集体种木耳的，有集体养兔子的，有在山上种果树的。

    只要能通过公社的审批，定义为集体经济，合理副业，就不算投机倒把。

    柳树庄大队有啥，除了种地还是种地。

    搜索原主记忆，两年前有知青提过自己擅长做咸鱼，正好庄里有河，还挺长，就提议全庄农闲时做咸鱼卖给供销社。

    这事沈支书同意，但钱建国和整个钱家都强烈反对，谁让钱家人多，还爱拉帮结派，这事全庄举手投票后，成功夭折。

    将怂怂一窝。

    还不是带头的不行。

    听奶说过，沈支书以前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最近几年，年纪大了时常生病，总想着家和万事兴，万事和稀泥，钱家越来越强势，沈支书步步退让。

    钱家人不同意把咸鱼做成集体经济，仅仅只因为钱建国的小弟钱建成爱钓鱼且手艺不错，时常能钓到鱼。万一咸鱼成了庄里的集体产业，那河里的鱼就成了庄里的集体财产，钱家就没法比庄里其他人吃到更多鱼。

    钱家的那点私心，庄里人心知肚明，但钱家人确实说出了自己坚持反对的合理原因。河里的鱼这个月抓完，下个月变少，咸鱼做不好容易坏，万一让人吃坏了肚子，庄里得拿出钱来赔偿。

    钱建国作为大队长，不针对问题提出解决方法，而是火上浇油，把问题渲染得更夸张，吓退那些想举手支持的。

    心里想着事，刘青青越爬越高，方向越来越偏。

    昨个她把画好的小人书给了君谦，得到的反馈是催更。刘君谦也靠着小人书换回了四颗糖和一个蛋。

    刘青青从中得到启发，她会画画呀，虽然没美术生那么专业，但画出来足够让人看懂。还有两个月就猫冬，近四个月的时间，地里没活，大家伙被大雪困在家里，不是婆媳吵架就是妯娌相互挤兑，要不就生娃那点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动手创收。

    她画图样，庄里手巧的用麦秸或苞米皮，有条件还可以买点碎布头回来当辅料，编成工艺品，精致的小筐，坐垫，挎包。

    办成集体产业，她能按图拿钱或换公分，庄里人也多个进项。

    这也算予人玫瑰手有余香。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大队部得同意，得写材料上交，得和上面商量如何收购。

    沈支书住院中，不知道啥时候能出院，大队部基本成钱建国的一言堂。

    当务之急，得把钱建国踢下去，换个敢干能干有格局的上来。

    她一十七岁的普通女社员，想搞垮大队长，和小鸡对上猎狗差不多，猎狗要是想吞掉小鸡，只需几口，小鸡想弄死猎狗，得召唤外援。

    但有挑战才热血。

    把自己想象成大萝卜头，带着一群小萝卜头打倒打大怪兽。

    自上回和刘大强家闹翻后，她朝君谦要了几个小弟，让几个娃娃在庄里闲逛时帮她盯住孙玉娇。前个有了新进展。

    再多画点小人书犒劳娃娃们，再抽空给不认字的小娃娃们讲几个故事，让他们再帮忙盯着点钱家，能抓到钱家的把柄最好，抓不到，能提早知道钱建国的动向也不错。

    “陈红军，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行！周倩都成别人媳妇了，你还念着她！”

    刘青青的思绪被说话声打断，这声音还挺耳熟。

    “郑同志，谢谢你对我的欣赏，但我只把你当妹妹照顾。”

    哇哦，她听见告白现场了。

    刘青青想走，给告白男女留私人空间，但声音不停往她耳朵里钻，她好像走错方向了，对话越来越清晰。说话的，应该是陈红军和郑秀秀。

    “今个周倩结婚了，你没有机会了，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我不想当你妹妹，只想当你媳妇。”

    哇哦，郑秀秀可以啊，够猛的啊，周倩今个结婚，她今个告白，无缝衔接，生怕陈红军的心又跑到别人身上！

    “郑同志，我最近没有谈对象的打算。”

    陈红军的声音平和又温柔，和陈红军的温润长相很匹配，双眼皮偏宽，眼形偏长，脸部线条柔和却清晰。

    刘青青觉得陈红军应该还没从失恋中走出来。她就纳闷了，陈红军到底喜欢周倩哪一点？难道女人越坏，男人越爱，觉得她最无辜，全世界都在谋害他的女孩？

    “陈红军，你是不是傻，周倩不是个好的，你还对他念念不忘！”

    郑秀秀的声音里充满不甘和气愤。

    “郑同志，谢谢你欣赏我，我们不合适。”

    “那你说咱俩哪里不合适！”

    刘青青心里腹诽，人家那是借口，郑秀秀却顺势刨根问底，果然在陈红军脸上看到了不耐，把郑秀秀的坚持，当成了纠缠。

    “郑同志，请自重。我不会把今天的谈话传出去，但以后别再轻易给男同志留纸条，被别人发现了，对你不好。”

    陈红军这话，太伤人。

    郑秀秀当然是看上你了，才冒险给你留纸条。这话说的，似在暗讽郑秀秀轻浮。

    她听了都生气，郑秀秀定会更难受。

    “陈红军，原来你就这么看我。三年初中，两年高中，咱俩都是同学，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自爱，天天约男同志往山上跑是的，如你所愿，从明天开始，我就先把咱知青所的男同志约个遍，看谁愿意和我谈对象，我就和谁结婚。当时候，一定请你当证婚人，毕竟你也算半个媒人。”

    尽管极力克制，郑秀秀的声音里还是带了哭腔。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被人知道后，对你名声不好。”

    陈红军的语气很慌乱，看来心是好的，就是嘴太笨。

    “你觉得女同志主动追求男同志很丢人？”

    郑秀秀的语气充满质问，却不掩哀怨。

    陈红军沉默了。

    躲在树后偷看的刘青青，心里的火气蹭蹭蹭往上窜，姑娘追小伙，怎么就丢人了，虽然刘青青自个没勇气主动追人，连被人追，都恨不得撒腿快跑。但她十分佩服敢爱敢恨的姑娘们，郑秀秀在这个年代，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能如此大胆，内怂无比的刘青青恨不得把郑秀秀供起来当榜样。但这看男人的眼光，有待商榷。

    “我没有那意思。”

    迟疑了几分钟的陈红军憋出这么一句，刘青青更气了。

    “你走吧，我没那么贱，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追着你不放。”

    刘青青感觉郑秀秀憋不住了，哭腔更重的，但要强的姑娘啊，应该不会喜欢有人看见她哭，尤其那人是她的心上人。

    陈红军却不忙着走，而是往郑秀秀那边走近两步，抬手环过郑秀秀的手臂，想轻拍郑秀秀的后背作安慰，觉得冒犯，手悬空片刻，又失落收回。

    郑秀秀眼眶含泪，静看着陈红军靠近，抬手，转身下山，心的期待腾空又落下，最后在心底击起一层灰，模糊了眼眶，也模糊了未来。

    在她的未来计划里，充满了陈红军的身影。

    他走了，他不想和她有以后，那她以后怎么办？

    陈红军的身影刚消失，哇的一声，郑秀秀彻底憋不住了，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淹没她整个人，哭到头皮发麻，身体轻微抽动。

    刘青青转身，想悄摸摸离开，她可不想被发现。

    幸好陈红军转身离开时，走的岔路在另一方向，陈红军离开的脚步又那么慌乱，可没心思去观察周围有没有人。

    两个当事人，她已逃过一劫，只要不被郑秀秀发现，她就可功成身退。

    放轻脚步，半弓着腰，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想压低草帽，一摸头，今个出门早，太阳不大，忘戴了。

    一步两步，很是顺利。

    咔吒，踩到了枯树枝。

    身后没人靠近，哭声没断，郑秀秀应该没发现。

    四步五步，胜利就在前方。

    “刘青青？”

    被发现了，刘青青撒腿想跑，背后的大筐却被人抓住。

    转身，微笑，打招呼，“郑同志吃了没？”

    “都听见了？”虽是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刘青青满脸尴尬，和哭红眼的郑秀秀面对面站立，“我说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郑秀秀挤出两声冷笑，你觉得我信吗？

    刘青青举手发誓，“我绝对不会说出去，要是透露出半个字，我就……我就天打五雷轰，不得……”

    “算了，说那些不吉利，万一你说梦话秃噜出来，真被雷劈死，我就成罪人了。”

    听郑秀秀这么说，刘青青也觉得轻易发誓这事，草率了。以前不迷信，但她都能穿越重生，还当了九年鬼，更邪乎的事，她都得宁可信其有。

    那就提补偿，“虽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偷听这事确实不地道，你想要啥，只要我有，我就给。”

    不行，说大话了，赶紧补上一句，“不能超三块钱，多了没有。”

    郑秀秀双手环胸，打量着长相出挑的刘青青，“谈过对象没？”

    刘青青不明所以，但诚实摇头，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青涩，像个黄毛丫头，又补上一句，“但我看过不少人谈对象。”

    郑秀秀来了兴致，哭红的眼睛瞬间迸发神采。

    刘青青被人如此炽热地看着，心里不由紧张，“男追女，女追男，男女互追，还有你追我逃，破镜重圆，你想听哪个？”

    郑秀秀皱眉，“你从哪知道的？”

    刘青青不假思索道：“我大弟弟是包打听，附近几个庄的老爷们小媳妇的事，没有我弟不知道的。”君谦对不起，先让大姐拉出来用用。

    郑秀秀稍作思考，刘小二她有印象，庄里十足的孩子头。

    “那你教我追男人！”

    刘青青直接目瞪口呆，郑秀秀几分钟前不还说，不会追着陈红军不放吗？这不是重点，暗恋中的女人放出去的狠话和南方的雪一样，落地就化。

    重点是竟然有人让她当爱情军师，她一理论满分，实战空白的纸上谈兵强者，千万别把人家的姻缘祸祸了。

    刘青青连忙摇头。

    郑秀秀强势命令，“你不是给我赔偿吗，我就要这个，什么时候你帮我追到陈红军了，我就不计较你偷听的事。”

    刘青青仔细观察郑秀秀表情，她好像来真的。

    话说郑秀秀长得不差，站姿飒爽，身高近一米七，身材偏壮，胸前鼓鼓囊囊，长相英气，肩侧垂着两条大长辫子，黑亮亮的。

    和周倩的柔弱长相是相反类型。

    俩人的性格更是天差地别。

    陈红军以前喜欢的是多水的梨子，虽然独爱的那个梨子被人摘走了，但按照常理推算，他大概率会在梨园里再找个相似的梨。很小概率会喜欢另一品种，比如外硬内软味道浓郁的榴莲。

    刘青青迟疑着问：“我能问问，你喜欢陈同志哪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