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釉落旧陶瓶

    “笃笃笃,笃笃笃。”那声音在她身后渐渐近了,沉闷的声响让人感到不安和压抑。

    就在那声音到了星郁身后时,她猛的一转身打出手上结好的法印,一时间银光大盛,悬空的符文将那东西兜头罩住,竟有些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只能看到被光束罩住的东西,还在跳动,在符文圈住的范围内一蹦一蹦的。星郁虽然看不清是什么,但却觉得蹦跶的样子有点可爱。

    等符文的光芒暗下来,她才看到里面被圈住的是一件瓶状陶器,斑驳的赤褐色间露出些许灰绿色薄秞,在雨幕里显得陈旧又落魄。

    这只落了薄釉露出胎土色的陶瓶边,有个和瓶子一样高的小姑娘,上身着衣,下身着裳,脖子上带着颈珠,腰间系了一条印有倭文的布袋,肩膀披的领巾长到地面,头上带了绿叶编织的草环,缀了几朵星郁不认识的浅粉色小花朵,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和领巾一样及地,雨丝透过她的身体,却又并未将她淋湿。

    小姑娘跟着陶瓶同步上蹿下跳的想从符文里脱身,秀气的眉毛皱在一起,那样子看上去很是生气。

    啊,怎么这只付丧神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可爱,星郁忍不住想。

    她将卷帘前长廊柱子边的和伞张开,一边朝雨幕中走,一边单手结印,随着她指间的变化,围住付丧神的符文化作一道银丝绕在了陶瓶的瓶颈处,星郁还贴心的绕成了和小姑娘草环上的花朵同样的形状。

    和伞挡住了落在陶瓶上的雨丝,星郁蹲下身,低头看那只付丧神。

    离的近了才听到付丧神那小小声带着哭腔的抱怨:“讨厌死了,被雨淋,呜呜呜,还被阴阳师捉住了,呜呜呜,完了完了,我肯定要被退治了。”

    星郁忍不住笑出声:“我不是阴阳师,你别哭别害怕呀。”

    小姑娘抬头看星郁,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还有没来得及变成眼泪的水雾,清澈透亮,却因为委屈的表情显得有些可怜。

    她小小声开口控诉:“那你为什么会阴阳术?还把我困在这里?”

    星郁却反问她:“那你为什么在寺庙里乱窜?”

    这只付丧神很单纯,星郁一问她,她就跟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因为听到了寺钟的声音,它实在是太吵了!而且钟里的女人在哭,一直哭,一直哭。”

    顿了顿,她补充道:“我有点害怕,就想离那个钟里的女人远一点。”

    寺钟里的女人?害怕?

    按道理说,在寺庙里的妖怪一般是不会害人的,更何况寺钟还是寺庙原本的物品,里面的女人,又是什么来历?

    星郁有些奇怪,但是时间实在太晚了,更何况还下着雨。

    按捺住一连串的疑惑,她施术让陶瓶随她一起行至长廊后将其放在廊下,在廊上收了伞,先转身进房间里取了一块干净的白布,随后再用白布包着陶瓶进房间。

    一直随着陶瓶被移来移去的小姑娘察觉出星郁仿佛是在嫌弃自己的本体被雨水弄脏,所以隔着布才肯用手触碰,顿时羞恼:“你,你居然嫌弃我脏?”

    星郁点点头语气相当的肯定:“对。” 然后反问:“难道你喜欢被雨水溅起的尘泥一直沾在身上?”

    小付丧神无法反驳,因为它确实也不喜欢自己被弄脏。

    到了干燥舒适的房间,星郁跪坐在榻边的矮桌前,一边用干净的布擦拭陶瓶,一边问:“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那小姑娘咋咋呼呼的回绝:“不可以,我才不告诉阴阳师我的名字!你会抓我当式神的。”

    星郁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遍:“我不是阴阳师,不会抓你当式神。”

    那小姑娘还是不信,瞪大眼睛看着星郁:“我不信,你不是阴阳师怎么会阴阳术?你肯定想骗我。”

    “那好吧,你不说就算了,你本体是陶瓶,就叫你小瓶子好了。”星郁懒得跟小妖怪计较。

    被取了新外号的付丧神有点恹恹的闭上嘴,转了转身就消失在了瓶子边。

    星郁看它藏起来,便将擦拭好的陶瓶摆放好,随手施了一个星阵笼罩住它,确保它逃不出这个房间。

    第二天,星郁仍旧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她现在分外想念现代的小汽车,即使是雨天也能出行,路面湿滑大不了开慢一点。可在目前她身处的时代,即便她能用星阵缩地成寸,但也得等雨停。

    “星郁小姐,星郁小姐。”帘外是式神太裳的声音

    星郁应了一声后从榻上起来,随手披了一件衣服走到门边,掀开卷帘的一边看向太裳。

    却看见太裳跪坐在门边的回廊上等她,她顺势蹲下身来问:“怎么了?你的主人找我有事?”

    太裳恭敬的行了礼,才不紧不慢的说:“寺庙里有位禅师,今天早上被人发现死在寺钟里,晴明大人请您一起过去看看。”

    星郁一惊,心里有些不安,却没有表现出来,她让太裳在廊上等她一会儿。

    回到房间她快速换好衣服,将昨晚放在桌上的陶瓶顺手带上。

    她跟着太裳一路到了寺庙前堂的楼台上,那里原本该悬挂的寺钟,被掀翻在地上,原本应该是古铜色的钟体,像是被烈焰燃烧后变的乌黑。

    那位不幸的禅师,尸体跪在寺钟旁,双眼紧闭,面容上却带着奇异的微笑,那笑意像是对着情人一样温柔。

    听旁边其他的禅师说,尸体是今天早上,准备上来敲钟的小沙弥发现的,被发现的时候,这位死去的禅师跪坐着被寺钟整个笼罩住。

    星郁和安培晴明对视一眼,双双向旁边的住持行了礼,问过后才上前查看尸体的具体状况。

    上前细看才发现,尸体的双手,拿着一缕系着紫色细布条的黑色长发,那缕长发却并没有沾染任何妖鬼怨气。身上的衣物也没有丝毫损坏,但他胸前挂着的那串木质菩提珠,全部被不知名的力量化为齑粉。

    待细看过后,两人不约而同的退出人群。

    身后的禅师们许是不忍,纷纷为这个遇害的同门念诵起了经文。

    星郁和安倍晴明又回过身,隔着人群双手合十对着尸体遥遥一拜。

    二人走了一段路,在一处无人的回廊前停下,安倍晴明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白符,对着白符以指点画,口中诵咒。

    等他停下时,那道白符碎成星星点点的金光四散逸开,笼住了整座寺庙。

    星郁看着寺钟的方向有些出神,而这时那被她取了外号的小姑娘从陶瓶里冒出头来,看了看星郁,又转头看别处,再看到

    安倍晴明后大骇:“啊啊啊,阴阳师!!!怎么又有一个阴阳师?”

    安倍晴明却并指对小瓶子说;“嘘,别出声。”

    小瓶子果然不敢出声了。

    但星郁却还是被小瓶子的叫声吵到,收起了刚刚对那位死去禅师的愧疚之心。

    那位禅师,原本也许不会死,若是昨天晚上她听小瓶子提起寺钟的时候,她当下就过去看一看,或许她是能救下那位禅师的。

    然而现在想再多也没有用,人死不能复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害死他的妖怪找出来诛灭。

    只有这样,才能抵消些许她此刻的愧悔。

    看到安倍晴明已然用符咒布下追踪锁妖的结界,星郁用有些干涩的嗓音低低道:“找到那个妖怪后,让我来收。”

    她什么也没解释,安倍晴明却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好。”

    小瓶子也察觉到气氛不对,正不声不响的想隐去身形,却冷不防被锁星链的流光提起,那道流光化成一双悬在半空的手,将它托在中心。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到寺钟里有女人的哭泣声?”

    小瓶子看着两个会术法的人,有些胆怯,便老老实实的回答:“是在近段时间,雨季开始的那天,从第一场雨下起来的那天夜里,我就听到寺钟里有女人的哭声。”

    “除了哭,你还听到或者看到什么?”

    小瓶子认真想了想,然后说:“我还听到她喊一个人的名字,安珍。”

    问完小瓶子后,星郁和安倍晴明又去问了寺庙里其他修行的禅师,但问过的人都表示并没有听说过安珍这个人。

    实在问不出什么关于安珍的事情,两人便又问起寺钟的来历,是什么时候被放在寺庙里的。

    问到这里,终于有一个老禅师讲了一段很久以前关于这座寺钟的事。

    那是发生在六十年前的事情,当时这座寺庙才刚修建好,老禅师还是寺庙里的小沙弥。

    那一年雨季刚开始的时候,有一位远道而来的苦行僧在此借宿礼佛修行,但这位苦行僧被一名不知姓名的女子纠缠,那女子一心恋慕追随这位僧人,但她的苦恋得不到回应。

    在一次苦行僧外出进山的时候,女子追去却再次被拒绝后,她的怨念终于使她以生人之身化鬼,僧人害怕之下匆忙渡河躲回寺庙。那怨女不甘心,跳进河流后化成了一条大蛇上岸后追去寺庙。

    那僧人被当时寺庙的禅师藏在那座寺钟里,大蛇却还是找到了他,它用蛇身缠住寺钟,却无奈那苦行僧就是躲着不出来,大蛇破不开寺钟,最后以自身为引,燃烧了整座寺钟,它和自己爱而不得的那位僧人,最终都死在了大火里。

    从那以后就有一个传说:有一个寺庙里的钟,能专门把人变成和尚,并忘记以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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