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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朵花十五

    100.

    “你还认得我。”那头的曲生白面上带着淡淡的欣慰。

    两人的重逢很是平静,似乎没什么欣喜,也没什么不忿,比又川料想的要好。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裁判,但到了几百年后的今天,又川并不觉得能够让曲生白低头。现在的时间并不足以说明一切,就像钻木取火时,不到时间,便见不到火星的踪迹。

    她依旧深信曲生白是错的,只是她还是指不出他错在哪里,她也说不出她对在何处。

    正确的东西有时候很脆弱,也很短暂,就像一颗流星,存在只有那么一瞬。只有找寻正确的过程才会那么漫长,甚至于是永恒。

    他们总是带着自负,故而自以为是,于是戏谑地看着外界,只觉着外人拙劣又浅薄。

    又川有时还是会带上这种戏谑,尽管如今长了年纪。

    她行动间有些踌躇,倒是曲生白一派爽朗,好像真的没人告诉他当日皆是她的缘故。

    曲生白当下就邀她一起小聚,又川难却他的好意,便和他一路走了回去。

    他们到了青溪洲城里时,天已经暗下来。

    青溪洲一片繁华明媚,又川走在街上,心里却有些不自在:曲生白分明是在借眼前的一切来反驳她当日的言辞,他们分明还是在继续当年的争论。

    想到这里,又川觉得自己刚才就该硬气一点儿,几句场面话过去,该散就散,何必撂不下面子,还来这儿受他的讥诮。

    当日她便自觉和曲生白已经不是一路人,却是在刚才见到曲生白面上一派温良时,想着两人间兴许还留有弥合的余地。

    具体说起来,那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三百年的光阴,或许能驱散意念深处的迷雾,又或许是加深了那些偏妄的执念,又川不知道曲生白属哪一类。

    眼前人来人往,耳边喧闹吵嚷,又川听见曲生白轻快言语:“我记着你不甚喜欢十六洲,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又川自己心里还没个定论,这时听曲生白这么说,问了一句:“何以见得?”

    曲生白笑而不语。

    又川觉得他大概又是在笑她无知。现在长了年岁,她是真的知道了自己有多无知,也不禁在心底叹曲生白的固执——就这时来说,她和曲生白没有什么不同。

    曲生白领着又川进了一家酒馆,要了间僻静的厢房。

    房内浸着一丝冷香,酒楼外的几棵花树缤纷,揉着灯光融在一处,宁静,温柔。

    又川打量着房内的布置,最后目光落在案几上的花纹,心里只会叹一声好。只是这些好,总让她觉着不实在,仿佛虚妄着,她什么都抓不住。

    上菜的间隙,两人杯里都倒了杯热茶,热气便氤氲上来。

    曲生白看着对面又川这一身作扮,只觉着她好像在这失去踪迹的两百年里潦倒了许久,看起来一身疲惫,又好像久病初愈,往日那身锐气如今是已经瞧不出来了。

    他和又川做过最为隐秘的交流,那些交流是他们年少气盛时最为叛逆的内容。

    少年的意气、骄傲和冲动多为迷情,或为迷途,他和又川是后者。

    他们之间没有男子和女子,没有多情和伤情,只有一股“证道”的执拗。怀疑、热情、渴望、追寻、自嘲,乃至于大言不惭,他们迷惑于道和魔的纠缠,想要接近它们的本源,到头来一知半解,却葬送了大半的交情。

    那时两人喜欢漫谈,每回碰面都要辩上一辩,现在看来,眼前的人似乎已经失去了这种热情——便是他自己,也早在这漫漫光阴里消弭了那种心气。就好像激扬的浮尘都已落定,他们这里似乎只听到古井里传来的回响,除却那种清澈,再辨不出什么来了。

    百来年前,押禁期满,迎他出来的师弟告诉他,当日有风十六的指引,他们才能一举将他拿下。又说,如今风十六已经故去,才同他细说当日的情状,人家当初也是为了阻止他酿下大错,他便莫要念着故人旧日的错处了。

    闻言,曲生白一时怔然,其实他当谢她。

    当初他的心里便有几分感念,隐约觉着该是有风十六的缘故。若说是恼,却没有那么恼,他只是有些怨:风十六如此做法,并不能叫他心悦诚服。

    押禁期间,到底是叫他静了心,喧嚣的迷乱沉寂下来,变得有迹可循。他一一拭去那些浮尘,便真的辨出一些模样来了。回想往日情状,他觉出了可怖的味道,只是还辨得不分明。直到一百多年前,他来了十六洲,才诚心诚意认过错。只是那时早没了风十六的影子,他心里一片怅然。

    现今偶遇风十六,他心底生出一些庆幸,庆幸这人尚在人世,也庆幸他心底的那丝悔意尚有主人听聆。

    然而对面这人似乎没有这个意识,她仿佛还当他是旧日那带着几分昏蒙的痴儿。

    酒上来了,又川推说有伤,谢绝了酒盏。到底是伤重初愈,她也无心和曲生白叙旧,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曲生白。

    “四灵杀。”曲生白点点头,朝她敬了敬,饮了一杯酒,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又川面上一时怔忪,好像带了那么一种后知后觉。她问:“你如何……”

    曲生白放下酒杯,噙着淡笑:“当日之事我尚敢为,杂书杂事亦有涉猎,总有我的法子。”

    这时他便理解了这两百年间又川的销声匿迹,心里一时生了不忍:若说他们自别后各受罚难,风十六可受罪多了。

    一百多年前,曲生白在十六洲这边徘徊许久,见识过不少邪术妖法,对于阴毒的四灵杀,自然也有些见识。

    他是真的去浑水里见识了一番,最后只觉得臭不可闻,回视往昔自己,便真有了那么几分痴愚。

    又川举起茶杯朝他一敬,想早点结束这次小聚。

    曲生白并不意外,只说道了些近来的事。后来他笑了笑,说,这次到青溪洲前,他还去青荷川那里祭了她。

    闻言,又川默默饮了一杯茶。她听出曲生白没有因当初的事记恨她,对于那件事,他甚至带了调侃的味道,好像是真的放下了。

    就像以前的每次碰面一样,他们会说近来碰见了什么事,随后漫自言道,看法、迷惑一类都一股脑抛出来,就看他们谁能说服谁,事实是他们并不需要谁来说服谁,只是需要一个听见自己这些想法的听证者。

    现在又川时而随着曲生白的话点点头,时而说上一两句,依旧带了几分当年的模样,到最后,又川发现,她和曲生白在某种程度上大概还是相通的。如今的怨忿和感慨,似乎没什么不同。这大抵是殊途同归,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件幸事。

    世事有太多无力,又实在过于莫测,她早就冷却了那一腔无知的热情,只在曲生白说起近事时,道以几句冷清的话语。

    她静静地听曲生白说了百年前在这边发生的一件事,在边上给自己续上茶,抬眸时偶尔和曲生白的目光相汇,暗道原来他是因此才转了性子,如今也才能和气地同她共饮一席。

    曲生白是一个热烈又天真的烂漫者,这大概和他是乐修有关。他亦修剑,是当得剑胆琴心,不过又川是打死没想到他也有昏了头的一天。

    对此,她又不觉得意外。

    他太过烂漫,就像天上的一片云,一身清气;也因他是一片云,喝尽了天上的清气,便受不得地上有半点污浊。就像幼时的她一样,她讨厌“市井”,他不喜“浑浊”。只因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市井”和“浑浊”都是一种宽容,对良善者和卑劣者、对清者和浊者都是一样的宽厚。然而那个时候,他们还受不了这种“宽容”。那时的他们,带着太过狭隘的纯真。

    她抬手拿过旁边的酒壶,给自己斟满,举起来敬了曲生白一杯。

    101.

    曲生白问又川此行要去哪儿,回说四处逛逛。

    有一个姑娘冲进了他们这件厢房,向两人示意没见过她,一时藏了起来,匿了声息。

    他们听到房外一年轻男子的声音:“小酒这丫头跑哪儿去了?急吼吼的。”

    另有一道清脆的小丫头的声音:“师兄,要不咱们到那边找找?师姐定然走不远的。”

    又川两人又添了几杯茶,才见小姑娘舍得现了身。她朝两人道谢,说着便要离去。

    曲生白说相遇是缘,邀她入席。

    小姑娘毫不露怯,大大方方地过来坐下,只听说叫施酒。她也是有些眼色,唤了他们一声“前辈”。

    隔壁的琴声时下正兴,小姑娘很是喜欢。她发现曲生白似乎和她一样的意兴,话便多了起来。

    她说,听说某位琴师在十六洲游荡,就来看看能不能碰上一面。她又说,其实来到有人家足迹的城里走过一遭就很高兴了,见没见着人倒在其次。

    又川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旁边的两人周围筑起了一道穿不进的墙,尽管她无心进去。

    她听着他们的话,目光淡淡扫过曲生白,暗想,旁边的这姑娘真像昔日的曲生白,也不知他是什么感受。

    施酒亦是一个烂漫的人,这种热烈的烂漫叫如今的又川见了,只感受到了一种周而复始。就像是一个种田人,她见过一茬苗过去了,如今又有一茬苗长出来了。苗期、花期、穗期,总有类似的问题。

    这姑娘很聪明,很小心,也很得意,她在做着她自认的很正确的事。敢爱又敢恨,热烈又张扬。

    她正在一个热切地渴望对与错的年纪,一如当年他们的模样。无非是当初的又川对此不屑,那时的曲生白没有这么出格,彼时的两人还不会胆大到坚信所喜即为真。

    又川知道自身控制情绪的功夫欠佳,心底对他们谈论的内容生了丝怨忿。所谓不教而诛谓之虐,这时的她实在没什么立场去怨毒。她也不是去怨恨这么一个具体的人,单单是那股无力席卷了一身,因此她选择淡漠。

    以前她从没想过“好人”和“坏人”前面还有什么限定,她觉得这两者品质的界定就如贯穿于世间的真理一样不会有什么改变。她从没想过什么“我们的坏人”,还有“他们的好人”。

    这个姑娘现在或许算不上“他们的好人”,但也算不上“我们的坏人”。她现在,只是带着太多的自负,还有好胜,以及急切想要自证。这些心思或许可引她生长,但也可引她堕入深渊。

    后来就听两人说,好多人都来了十六洲。十六洲确实是个好地方。

    谈得正欢时,施酒猛然想起来还有约,怕误了时候,赶紧走了。

    曲生白看向又川,说:“你不拉住她?”

    又川在两人交谈的时候一直无聊地在旁边喝茶,这时她放下茶杯,垂着眸看向杯里的茶水。茶水剔透,漾着屋里的亮光。

    曲生白此时的问话像是破开血肉的利刃,她没回避:“我救不了她。”

    “往前,你不似今日这般无情。”曲生白知道又川并不总是个果敢的人,虽说有时她身上迸裂的勇气会叫他另眼相看。更多时候她是一个小心的人,因为小心而变得迟疑。但很多时候她也滥好心,而不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

    那个时候她尚且拉住了他。

    又川面上淡淡的:“人心易变。”她又道:“若是有心,你何不拉着她?”

    曲生白面上也是冷冷的,不屑掩饰:“倾慕那种东西,我不愿。”

    那个琴师,昔日害得他们歧玄宫甚苦。

    两人默然,较之三百年前,他们身上都携了太多冷漠。

    他们大概都做不了好人。又川莫名想着,心里突然生出了不确定,问:“出去走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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