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朵花七

    83.

    又川从来没想过会被自己的剑伤到,而且还是这种外人持剑肆意挥砍、她却几乎不能招架的情形。她也不知道该说是剑可恶,还是拿着剑的那人更可恶,又或者,就是她自己最可恶。她只知道,当初打无真剑的时候,不是为了这样伤人。

    她打无真剑的最原始的念头,只是为了采青荷川边上的青莲。要采青莲,须辅阴煞之气,而这种煞气,多在北地荒野,那儿远离人境,多妖魔出没,她一介药修,若是毫无还手之力,只恐葬身山野,这便是又川要修剑道的缘由。

    无真剑是把利剑,可破开那荒野里的重重迷障,可碎裂那些虬结张乱的怪藤血树,这是此剑最主要的用处。她以前受了这剑的好处,如今便也要受这剑的坏处了。

    至于这次她来之前为啥认为一下子就能拿到花,而且在不知道自己还是风十六的时候,她最主要的忧虑也只在于去虚源山的路太远,恐横生变故,此外并不担心怎么去采那阴煞之气,这是因为,在穿越之初,借着做题那会儿的空隙,又川想起来问过,西桐回答:“那儿的邪煞够多了,你这是多此一举。”

    穿越后,她还为此庆幸,因为这次穿成了没有啥根骨的凡人。

    又川好不容易顺了灵息,这才勉强起身,走过去看了看这只她费了大半力气才夺回来的剑鞘。

    鞘上隐隐生着些许煞气,又川见状,便知道那把剑已经沾过不少血。

    “无真”这个名字,当初风入兰听了,便说:“无真,即无假,真无缀物,不需言饰,无即是真,爽然晴朗,取意不错。”

    又川心里陡然又生出一股郁气,既有剑伤旧主的羞耻,也有骤添血债的愤然。她炼的这把剑,从来不是为了杀人。

    这债该算她头上么?又川抬手拔出了插在石缝里的剑鞘。她觉得自己多少沾点儿。这次想起拿回无真剑,她是想着等花开了,方便,无真剑很适合斩下这种青莲。

    眼下手边没剑,她有两种选择:要么去把剑回来,要么去青荷川那边找些趁手的东西。这次如果不是想着拿回剑轻而易举,她最应该去的是青荷川旁边的十六洲。

    要是她最先去了十六洲,那么她就没必要像现在这样伤上加伤,也就不会知道无真剑已经是把杀人剑,那么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满肚子的闷火,那么她更没必要为自己突然激发的那点自以为是的正义感而想去做点别的什么。

    老实说,她不想再生牵扯。又川对自己说,这世间的混蛋多了去了,她的这点错处算不得什么,但她发现很难说服自己,而她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心里恨恨地:我做回坏人又怎么样呢?我从来就不该到这儿来!这点愤怒只是为自己辩解的情绪!而情绪,从来都没有价值,只是推波助澜的工具。

    然后又川给自己下了定论:你没能力做个好人。

    这是事实。她心里一片沉重,不知道放过自己没有。

    又川带着剑鞘出了虚源山。

    正是她这样地懦弱,这样地阴鄙,这样地无知,这样地凉薄,所以风入兰在她眼里一直是崇高的存在。她向往他的坚毅,她喜欢他的磊落,她羡慕他的慧心,她亦受着他的悲悯。而当听到有人污她四师兄名声的时候,她竟然不敢当面驳斥,只敢借着别人的争执,在武场上挣回一些快意。

    她确实是这样一个糟糕的人。

    又川心里更阴郁了几分。

    接下来该去十六洲了,但她提不起什么兴致。如今伤重,她更应该找个地方好好调息,但她也没什么想法。

    眼前雪雾迷蒙一片,她的大脑也是这样的混沌,她现在只想放空自己。情绪上头就是这样,又川不想为难自己。

    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她如此决定。

    84.

    又川的师兄弟很久没有入梦来了,最为频繁的时候,是她这次刚穿越来的那段日子。

    那时梦里的她无论怎样伪装,他们都能找上她。有的笑嘻嘻的,有的凝着脸色,他们都在说:“还说你不是风十六!”而她则是绝望地想:我掉马了!

    她梦到最多的是苏谙济,他在梦里还说:“我们血脉相连,我是你弟弟,你竟然不认我!”

    这自然是梦了,搁现实里,他们那稀释了五代的血亲实在算不上多亲,而且苏谙济也不乐意承认是她弟弟,更不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情感上觉得亲近,大半是因为两人一起长大。

    但梦里的又川就是忍不住因为这句话懊悔。

    后来两年前刚到汲露殿时,她又梦见了他们,不过她可算不像当初那样慌乱了,此后她就不再梦见他们。又也许梦过,只是引不起什么波澜了。

    不过这次她难得地梦见了苏谙济,也梦到自己又过了一次三十三剑阵。

    以前过了三十三剑阵时,苏谙济也照顾过她一段时间,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不必进药的时候,苏谙济总追在后边要她把药喝了。

    其实他也会配一些药。又川在养伤的时候知道了,有些嫌弃,说早知道那样,她就不必那样为他忙前忙后了。苏谙济在旁边睨着她,说他也没要她那样,是她自己在一旁瞎操心。然后要过她手里的药碗,走了。

    又川那时心情不算好,苏谙济言语间也是有些奇怪,大抵是表达对她执意要修剑道的疑惑。其实也没什么重话,但她总敏感地认为那是在嘲讽自己,本来身上就不好受,自然更没什么好心情了。因此她也故意在话头上刺一下,就从苏谙济那里听来了“瞎操心”的评价。

    这次在梦里,又川一出剑阁,就半死不活的,好不容易才赶到药房拿药,看见了苏谙济正在旁边一勺一勺地喂沈霎喝药。然后她隐约觉得,以前她过三十三剑阵受伤时,苏谙济好像照顾过她。她心里莫名地失落:她家弟弟现在是别的女子的男人了,在照料上便也要更费心思。

    梦里的苏谙济看到了她,接着画面就又变成了当日她见到苏谙济的情景。苏谙济说:“你不是风十六。”

    又川赶忙说:“别管我是不是风十六,别挡我去拿药!”她现在急需止痛。

    然后她痛醒了,伴着身上的疼痛,梦里的那股失落她也清晰地记着。她不知道怎么说这种心理,以前梦里老担心有人认出她,现在总算没人认她了,她倒难过起来了。这或许就是所谓“犯贱”。

    简单调理了内息,又川觉得当下还是先养伤比较好,但她又觉得去十六洲也不费太多功夫,还是一口气把青莲的事解决了比较好。

    冬日的大雪封埋了一切,到处都是一片白皑皑的光景。又川在小客栈里已经歇了两天,终于启程。路上风雪大,她边走边辨认着方向。身上实在难受,她脑海里还在就下一步去哪儿做拉扯。

    这个地方太小了,她应该去大一点的城镇,那里会有她需要的药材,虽然比不上汲露殿里的东西,但有得用总比没得用好。然后她又想,十六洲那边就很热闹,也有诸多灵药贩售,她去那里也合适。

    还没做出决断,她已经下意识地警觉起来,有人冲着她来了。

    说是人也不尽然,里边多的是些妖物魔物。

    “这便是他们要找的仇人?”有只妖怪在后边嘀咕。

    “兴许是。”有的这么答。

    有只魔物冲她道:“胆子不小,黎令山庄的东西也敢偷盗!”

    一些不耐烦的小妖怪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赶紧上啊,早完事咱们好打道回府!”

    又川问:“诸位打哪儿来?也好叫我死个明白。”

    “知道怕了?晚啦!扶云宫,听说过么?上十六洲那儿问问,谁人不知我们这个名头!”

    扶云宫,又川也是知道的,这是当世一大魔宫,十六洲即是为他们所盘踞,只是她不知道怎么惹上了那头。

    然后她听到了“黎令山庄”这个词,还向他们确认:“之昏剑的那个黎令山庄?”这可真是无稽之谈,她连这地方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去偷过东西。

    按捺不住的小妖怪率先动手,又川赶紧还击。虽然不知道哪儿来的新仇,这玄域和扶云宫的旧恨她可是记着,她四师兄此后受的摧害她也是记着,因此她也毫不含糊。但是这些妖魔不是小喽啰,来的又多,她又重伤在身,双方都打到了残血。

    虽然勉强还占上风,又川也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对面还有两三只魔物,虽然也是重伤,但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胜算。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过来秒杀余众。

    又川早就打蒙了,这时完全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

    只见对方利落地在风雪中收了剑,寒风袭过她的衣裙,卷过她的长发。只见她转过身来,看向又川,说:“又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又川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是尹昙。她在风雪中随着尹昙的目光看去,远处正停着一辆马车,车旁正站着尹子适。

    她默默想着,也许这一家子又外出寻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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