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因为陆知奇手中那把剑，凤十七缠上了又川，要她也给自己打造一件武器。

    又川最开始对凤十七的观感并不好，自然不予理会，后来还是有回受了他的恩惠，这才松口，有了往来。便是后来在给她自己炼剑的材料中，有一份也是托了凤十七的福才采到。

    无真剑练成后，凤十七也是心动不已，有几次缠着把剑让给他，无非又川态度坚决，才算作罢，所以现在见此剑流落外头，自个儿还被喂了一剑，自然有些气不过。

    凤十七到这汲露殿来休养，虽说有来讹人的意思，不过确实存了合汲露殿之力收回无真剑的打算，只是汲露殿如此态度，他也只能作罢，至于报仇清算，也只能他日再做计较。

    他和汲露殿有了交往，全凭风十六的缘故。要说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便是将风十六的炼炉送还之事。他也不是寻不到好的巧匠来使，单是觉着旁人配不上使风十六的东西。

    那日带来了风十六亡故的消息，苏谙济和他杀了一场，是恨的他将自家师姐卷入危乱中，还害得她丢了性命。

    至于青荷川那次杀斗是对方蓄谋已久，而凤十七却是轻敌。他那时轻狂，去了自身四羽依旧如故，哪成想那些人趁虚而入，集结人马而来，杀了他个措手不及，还害得他损失了一位挚友、一个兵库。

    当时他亲眼见着风十六被人封了灵脉，又是几把利器齐齐没入胸膛，再后来只听闻轰地一声，尸块儿四下散落，他却找不见风十六的遗骨。他自然也听说过招魂此等秘法，想招回来让她好生往去，却是连魂魄也寻不回，这是他心底的一件憾事。

    有时候他不免怀疑，风十六是不是没死，不然汲露殿怎么不给她一块儿冢？人死后总有羁于世上的一两缕残魄，而风十六死了却是遍寻不得。这丝怀疑在这两百年里渐渐壮大，如今他总觉得风十六还活着。

    他觉着风十六该是极爱莲花，才想着约他在青荷川上交付羽箭。他难得在汲露殿羁留了一些时日，便想着瞧瞧这殿里的莲花有何妙处，故而出来转了几圈，听童子道这里有一处咏荷居，便过去了。

    46.

    又川回想着刚才见到凤十七的情形，心底还在为往事感慨，身后不远就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有倩语笑着指：“在那儿呢！”

    随后就传来了顾南的声音：“又川！”见到阿桃也在，就接着招呼了一声：“桃师姐。”

    阿桃笑道：“顾师弟来啦。”

    又川问他：“师兄，这回又上来进什么货项了？”

    顾南有段时间没上来了，这时将手中一包饯果递给她们，才细细说了这次上山来又要进些什么物项。然后他说前段时间茶楼里来了一个小师妹，一直没来得及给两人引见。

    这个“小师妹”，自然是对同从辛守山出来的又川和顾南而言。

    阿桃拈了一块儿梅干，道：“不得了，你们这几个沾亲带故的可要好好聚一聚。”

    “正是呢，又川你寻空来聚聚？也好叫连师妹认过你这个师姐。再过些时日，山下那紫荷就该开了，你还没见过呢，不如就那几日下来，我们几个同去瞧瞧，也正好叫她见识见识。”

    闻言，阿桃在旁道：“又川，你们师兄妹几个好容易聚在这一处，可莫要拂了你师兄的心意。”

    顾南又道：“花开时近七月，山下池春楼又当会诊了，此前你不是说要去讨副方子么？可不要又误了，今年十四师祖想来也在，你可一定要空出日子来。”

    又川这次穿越，根骨不佳，进而经脉多阻塞，行气滞涩而周转不调，多年深受此害，到了汲露殿后一直想着趁山下会诊去求几方良药，也总误了时间，这话给她提了个醒，一时应下。

    见她这样子，顾南就知道她是前阵子忙昏了头，这些日子还没回过神来，当下又嘱咐了几句，叫她一定要记着，才回去找了同伴。

    阿桃又拣了块梅干，朝她道：“你同你顾师兄却是亲近，每回他上了山来，总不忘了找你。”

    其实顾南上山来不频繁，也不是每次都找她，又川觉得阿桃话里有些夸张，这时也拣了块儿梅干送到嘴边，说：“我们一块儿辛守山长大的情分，入了殿后，可巧离得不远，相较之下走动得多，便亲近些。”

    阿桃当然知道这回事，这时也不过是拿来打趣她：“你们这是青梅竹马，旁人羡慕不来的缘分。”

    又川忙说：“顾师兄有庄姑娘，可不兴这样说。”

    阿桃笑她：“真是的，总是这般不经逗。”

    这时，那边走过两人，只听风十四说：“薛师弟怎地忽然来了雅兴，要到这园子里走走？”

    “总觉着尚有几分杏花香，故来瞧瞧。”

    “花期已过，可没有什么杏花了，想来该是师弟自杏林春携了几息过来，尚不自察。如今园中虽无杏花，却是有了杏果，已黄了几成，若是薛师弟有意，同去品尝一二，看看较之你杏林春可有什么不同。”

    听着声音渐渐远去，又川看向阿桃，道：“杏林春的人过来了？”

    “许是此前错漏了什么东西。”见杏林春人去而复返，阿桃心中也多有惊奇。

    又川听了，便暗忖，真算上漏了什么，那便只有一个阿雪，不过还是漏了好，这样才不耽误阿雪回去，不然一个死了许久的人突然被发现在两百年后复活，又生牵扯。

    47.

    同伴见顾南走回来，当即和说笑的几位女弟子作别，随他去叫上别的人。

    “日后你家师妹入了剑阁，可别忘了叫她照拂我们，如此也不枉费你顾师兄成日里思着念着。”

    顾南睨了他一眼：“你每回都来找这些姐姐逗乐，可随旁边的仪师姐搭上话了？”

    “别！”同伴立时止住他，有生怕心事再被外人知晓的窘迫，“我错了还不成么？只是你师妹早晚要入剑阁，这话还不兴人说了？”

    “未定之事莫要说得太满，此话便不要再说了。代虞，若是你有师妹在此，也定然不忍她受议论。”他看向代虞，“做师兄的盼着她好，却还有了错处么？”

    其实他也觉着自家师妹能入剑阁，只是她根骨亦不算上乘，便要较旁人费上更多心力。他有时宽慰又川不必太执着，其实心底还是希望又川不要泄气。

    他和又川一同在辛守山长大，辛守山险恶荒凉，修炼更是不易，又川能有如今修为，自是艰难。她拜入辛守山门下时，身上还洇着血，而她犹自不觉，看得他在旁边一愣一愣的，不由拜服。

    师父说她该是踩了后山的法阵才如此形容，叫他在一旁听了更为震惊：这个师妹不一般！

    再后来，雨十七便把她要走了。可巧他选上了汲露殿下边的茶楼，师兄妹才又碰上了面。

    48.

    这天晚上，又川照例在女宿外边的林子里练了会儿剑，收了剑势，便听那边柳树下有人说：“好俏的剑法。”

    又川想不出这大晚上的会有谁闲得来看她舞剑，一时立在那里，刚想发问，就见那人已经走了过来，问她：“姑娘，你可在这里识得一名薛姓女子？”

    闻言，又川不知道怎么地心里一个激灵。她隐约认出来，眼前这个人大概是薛玉声了。

    “不曾。”又川说，“殿里姐姐众多，我来得晚，还不曾识得。”

    “原来如此，却是我叨扰了。”他意欲要走，却顿了顿，又说，“此处开阔，只见明月白柳，姑娘你说，是不是？”

    话语里尽是细腻的温柔，又川一时摸不清他要说什么，只不过是听着他的话随意看过去，确乎一棵高大的柳树夜风轻漾，一轮明月仿佛挂上柳梢，今晚亮得厉害。地面上一片白华，映着柳树的影子快要同他们搅在一起。

    “打搅了，姑娘请便。”

    又川却是肯定，薛玉声过来，就是问的阿雪的下落，而且肯定她见过阿雪。

    这又是怎么认出来的？她不解，毕竟当初阿雪一个大活人就在他面前经过，也不见他认出来。不过阿雪已经走了，他这见面的愿望是不能实现了。

    又川又忽然想起苏谙济以前的揣测，时间太过久远，她已经记不清那是薛玉采的，还是说的阿雪。种种流言早已生成了新的形状，原来的样子更难描摹，又川此时不过是心头蓦然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