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暑假,因为三年级在县大赛后全员引退,体育馆内显得格外的空旷。偌大的场馆内一时间只有新队长雨宮和树的指挥声和排球被打击后落地的声音。

    而平时总会站在场边,替他队员们记录练习结果的经理星野胡桃,今天却消失了踪影。

    进入休息时间后,金田一勇太郎问出了众人都好奇了半天的问题:“星野学姐呢?”

    虽然暑假的训练是“完全自愿”的,身为经理的星野胡桃不来也情有可原。不过,就在前不久,大家一起去吃寿喜烧的时候,她还说了暑假也会做好经理的工作的。结果训练刚开始就缺席了。

    “啊,忘记通知你们了。”听到金田一的疑问,雨宮和树猛地拍了下脑袋,回答道:“星野同学她这几天回东京了。”

    他也是昨天下午才知道的这件事,所以一时间忘记在队内进行说明。

    “回……?”

    在一旁默不作声喝着运动饮料的影山飞雄,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星野学姐是东京人吗?”

    “是的。貌似是国中才到宫城读书的。”

    “她好像说过原来是住在代代木体育馆附近来着。”

    “诶!那不完全是大都市吗?为什么会来宫城读书啊?”远别圭吾惊讶,“所以准备室里的洗衣液和柔顺剂都是从东京带来的吗?”

    前不久,远别圭吾的母亲第一次看见他穿队服,第一时间的关注点竟是衣服上的香味,并再三询问洗衣液的品牌。而在对包装上的品牌进行搜寻时,却发现町里最大的超市都没有卖的。

    “不是的。”

    鲜少参与对话的国见英忽然开口:“那是她们公司的内部产品,现在还没上市。”

    “嗯??”金田一疑惑,“你为什么那么了解啊,国见。”

    国见英不着痕迹地撇开视线:“说来话长。我不怎么想说。”

    远别圭吾惊讶:“等等!公司是什么意思啊?星野学姐是什么集团大小姐吗?”

    雨宮和树点点头:“好像是的。”

    去年的那件事后,雨宮和树从老师那听说星野家的律师起诉了学校。当时他的内心除了震撼,就是震撼。

    在确定了如此重磅的消息后,远别圭吾做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那她这次难道是要回去继承家业?!”

    “怎么可能啊。”金田一勇太郎对于他的脑补表示不认可,“又不是电视剧。”

    而国见英先雨宮和树一步,轻描淡显地说出正解:“说是要回去探病。”

    金田一诧异地后退了几步:“国见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啊?好可怕啊。”

    国见英撇嘴:“不要用那种看跟踪狂的眼神看我。我是通过正规途径知道的。”

    “什么正规途径啊?”

    国见英心累解释道:“……我的姐姐。现在在Starlight公司做平面模特。所以我入学前就和星野学姐认识了。”

    也正因如此,他家里堆了一箱姐姐寄来的洗衣液,包装和社团准备室里的洗衣液一模一样。

    “啊啊,的确是这样。当时大家都觉得诧异呢,星野同学竟然有熟络的后辈。”雨宮和树回想起开学第一天的场景,“结果紧接着又来了个影山。”

    “嗯?”金田一勇太郎突然感觉自己仿佛游离在众人之外。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一年级中,和星野学姐最熟悉(指补课)的人,原来不是吗?

    众人的目光陆续集中到影山飞雄的身上。

    影山飞雄虽然疑惑但还是乖巧地回答道:“是的。之前受到了星野前辈不少的照顾。”

    “照顾?星野同学吗?!”

    雨宮和树脑内瞬间蹦出三个大字:不可能。

    那可是那个星野胡桃啊,绝对影山理解出错了吧。

    但影山飞雄相当坚定地点了点头:“是的。”

    国见英顶着一副经历过的心累眼神:“你是认真的吗?影山。”

    “?”虽然不理解众人的反应,但影山飞雄还是选择再次点头。

    “是的。”

    *

    话题的当事人——星野胡桃,自然对于三百公里外的事情毫不知情。

    此时的她,正站在一扇米黄色的推拉门前,思考着自己接下来的发言。

    作为父亲,星野大辉表达出由衷的担忧:“你一个人进去真的可以吗?小胡桃。”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星野胡桃白了他一眼,“再说除了我一个人进去外还有别的方案吗?医生不都说了,她最近的精神状态很差吗?你难道还想进去刺激她吗?”

    “……说的也是。”星野大辉苦笑着低下头,不再多说什么。

    看见父亲暗淡的神情,星野胡桃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说的有些严重。她一手握紧门把,小声地说了句:“抱歉,我有点心急了。”紧接着,便拉开门,走进了病房内。

    空旷的单人病房中,一个身形瘦弱的女人倚靠在床上。而看见星野胡桃进来的一瞬间,女人灰暗的眼神瞬间重焕光彩:“你来了啊,胡桃。”

    “……嗯。好久不见,妈妈。”

    母亲秋山凉子在听到女儿的声音后,欣喜地招呼着她。

    “到我这来,胡桃。你现在长这么高了啊。”秋山凉子纤细的手缓缓地拍打着星野胡桃的双臂,絮絮叨叨:“你可不要长得和妈妈一样高啊。国中的时候因为我长得太高,大家都喊我巨人,几乎没几个人喊我名字的。”

    星野胡桃拿了一把椅子,坐到了病床旁边,随口说说:“172也没多高吧。”

    她也曾经因为一米六的身高在小学被男生喊过此类昵称,对此她的回答始终是“那你就是小矮人了”,然后以自己的身高和力量优势吓跑那群人。

    而升上国中后,身边的排球部的队员动辄就要比她高一个头。现如今,她反而希望能长得再高一些。因为仰视一个人,真的很累。

    她问:“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妈妈。”

    而秋山凉子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她的问题,继续讲述着她少女时期的往事。

    “……然后啊,大辉他是第一个夸我‘可爱’的人。我第一次主动去追求一个男生,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啊啊,又要开始了吗?

    星野胡桃反复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以免自己因为听到早已耳朵磨茧的陈词旧事而昏昏欲睡。

    “为了能在一起,大辉放弃了星野家少爷的身份,我们两一起私奔了。那是我第一次勇敢反抗母亲的安排。”

    “当时我们住在一个偏远的地方,胡桃出生后,我们就经常带着那孩子在草场上奔跑。邻居们都说我们一家三口感情好呢。”

    女人安静地叙述着自己宝贵的过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但她显然已经忘记,她此次讲话的对象正是自己口中的“胡桃”。她用着第三人称呼喊着正身处她手侧的女儿,原本温馨的话语显得格外诡异。

    但星野胡桃已然熟悉母亲的状态,面无表情地应和着母亲的话。她甚至能接着母亲的话讲下去,即便对于幼时的记忆,作为经历者的她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但母亲秋山凉子对于这段往事的回忆,她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这么多年来,就连用词造句都没太大变化。

    然而这段美好的回忆总会在某个时间点戛然而止。

    “然后……大辉因为要养家频繁出差,为什么要出去的那么频繁呢?”秋山凉子喃喃自语地望向窗台上的花瓶,“我和胡桃两个人待在家很寂寞啊。”

    并不是两个人。

    星野胡桃顺着母亲的视线看到花瓶中早已枯萎的花束。她垂下眼,在心里默默地修正着母亲话语中的错误。

    那个时候,琴美已经出生了。所以家里的是三个人。而正是因为琴美的出生,母亲秋山凉子又因早产体弱,家里的开销变大,星野大辉开始经常性的出差。随后,为了能更好地照料母女三人,星野大辉联系了秋山千惠,并将母女三人送到了秋山家。

    这个决定对于星野胡桃来说,生活质量大幅度提高,姑且算是件好事。而对于琴美来说,也因此发掘出她小提琴的才能。更不用说,因为多次的出差,阴差阳错的,星野大辉找到了自己热爱的事业。

    然而对于母亲秋山凉子来说,却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所以她的回忆永远地停滞在了这个节点。就好像是自我保护一般,选择性地遗忘了之后所有的事情,甚至遗忘了二女儿琴美的存在。

    终于,在听完秋山凉子大段的回忆后,看着已经略显疲惫的母亲,星野胡桃扶着她躺下,替她盖好了被子。

    她模仿着母亲的动作,在被子上轻缓地拍了几下,柔声道:“您多多保重。”

    在确认秋山凉子合上双眼,呼吸平稳后。星野胡桃离开了安静的病房。

    她一出门,便看见星野大辉略显慌张地等待在门外,而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护工。

    “凉子她的情况怎么样。”

    星野胡桃叹了口气,摇摇头:“还是和原来一样。”

    虽然偶尔能进行一些对话,但大多时候还是她在自说自话。但至少在星野胡桃面前,秋山凉子的态度还是接近正常人的。

    不过,如果在场的是她的母亲秋山千惠、前夫星野大辉和小女儿秋山琴美时,状态就不一定如此平稳了。

    “但她气色看上去好了些。”

    站在一旁的护工开口道:“星野夫人从今年年初起就已经能正常的进食了。有你们这么体贴的女儿和丈夫,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应该强调过很多遍了……”星野胡桃皱眉,提高音调:“叫她‘凉子’或是‘凉子女士’都行,但是不要喊她的姓氏。况且她如今已经不是星野夫人了!”

    越说到后面,她情绪愈发激动。看着略微失控的女儿,星野大辉及时中断了她的情绪发泄。

    “小胡桃!这只是个口误而已。”

    说完,他转而看向愣在原地的护工:“对不起,小川女士。胡桃她也只是太担心她妈妈了,没有恶意的。这两年的照料真是辛苦你了。这是下半年的费用,之后还要多麻烦你了。”

    小川是在更换了两个护工后才确定下来的人选。工作能力无可挑剔。星野大辉不希望对方会因此产生疏远感。

    小川女士恍惚了几秒,随即摆手:“啊、哦。没有没有,这是我的工作,认真做理所应当的。刚才我也确实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了,应该是我道歉才对。”

    “没有……”短暂的沉默后,星野胡桃长叹一口气,“……是我的错。”

    “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小胡桃。”

    星野大辉跟在快步走在前面的女儿身后,担心地问道。

    期末考试加社团活动,还要帮学弟补课。就算是暑假,还要为白鸟泽的入学考试复习功课,接下来还有排球部的集训……

    明显是忙碌过头了。

    他试探性地提议:“排球部的集训过后要不要和我出国旅行?”

    “就像小学那样。”

    “不了。”星野胡桃头回都没回,果断地拒绝了父亲的邀请,“集训后我和人约好了一起去烟花大会。”

    原本被拒绝后灰心的星野大辉在听到后一句话满血复活:“诶?!!!!和谁?!”

    他没想到向来不喜欢热闹场所的女儿会和人约好去烟花大会。

    琴美这些天为了小提琴比赛出国了,还能有谁?

    星野大辉经过一番艰难的思考后,想到了唯一一个可能:“和绘里奈吗?”

    “怎么可能?那家伙现在在兵库吧,怎么可能去宫城啊。”星野胡桃否定了他的猜想,“而且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她啊?”

    “因为前几天我听到你和绘里奈打电话……”

    “啊,那个。”星野胡桃没想到会被父亲撞见那通电话,“我只是向她咨询了一些事情而已。”

    “我问她:怎么样能委婉地拒绝一个人的追求,但不至于将来连朋友都没得做。”

    “……为什么?”

    “那家伙现在不是在画少女漫画嘛。还得了新人奖。”

    “不是,我不是问为什么问她,是在问你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话说到一半,星野大辉灵光一闪,“是和你约好一起去烟花大会的人?”

    星野胡桃发出一个音节:“嗯。”

    “是对方来约你的?”

    “嗯。”

    “然后你答应了?”

    “嗯。”

    “呃……那你答应是为了,拒绝他?”

    “嗯。”

    “为什么啊!??”星野大辉无法理解,“既然要拒绝的话干脆就不要答应好了。”

    星野胡桃摇摇头:“那个人是不会因为被拒绝邀请就轻易放弃的。”

    甚至及川彻来约她的时候就提前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那……你就没有想过和他交往吗?”星野大辉不解,“听你的意思,你不是还挺在意那个人的吗?”

    “在意他的情绪不就是喜欢他吗!”尤其对于星野胡桃这种人来说。

    当然星野大辉没有说出后一句话。

    星野胡桃挑眉:“那你连陌生人的情绪都在意,这算什么?见一个喜欢一个?”

    星野大辉语塞:“唔!!我那是……有点害怕说错话嘛。”

    “我只把他当成值得尊敬的前辈而已。”

    在神崎绘里奈的建议下,星野胡桃曾经想象过和及川彻交往的场面,但只是设想就让她一阵恶寒。

    “交往的话,不太可能。”

    感觉会很麻烦。

    “那……也没有必要拒绝对方吧。反正是前辈,日常交集也不多吧,等他明年毕业不就自然结束了吗。”星野大辉尝试作为一个过来人给女儿提出建议,“渐行渐远不就好了吗,这样也不会直接伤害到关系。”

    星野胡桃反问:“可一直拖着他不算伤害吗?”

    “呃……但如果拒绝的话,是不可能不影响到关系的吧。”星野大辉联想到身边分开的情侣们,之后不是形同陌路就是成了仇人。

    “我想也是。”

    父女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医院,星野胡桃停住脚步,抬头仰望湛蓝的天空。

    飞鸟翱翔于天际,抚平她内心些许的焦躁。

    “好麻烦。”

    “没想到小胡桃你也会烦恼这种事啊。”星野大辉轻笑出声,“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不要那么断然地拒绝吧。毕竟因此损失一段关系总是遗憾的。”

    “说不定有一天,你会发现你自己其实也喜欢上那个人了。”

    完全不像是父女对话,两人的关系,如果不刻意强调,别人肯定会认为两人只是对年龄相差较大的兄妹。

    星野胡桃的视线依旧汇集在天边的云朵上,她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在英语里,like和love是两个意思。”

    “但这两个词在日语的里都是喜欢啊。”

    星野大辉对女儿的咬文嚼字哭笑不得。

    虽然星野胡桃平时表现得无懈可击,但实际上比起同龄人,她的思绪深重,导致她总会钻进牛角尖。

    “那……”星野胡桃终于将视线转移,与身旁的父亲认真对视,“你对母亲的‘喜欢’有变成夫妻间的‘爱’吗?”

    被轻声的一句反问扰乱思绪,星野大辉呆滞在原地,嘴巴一张一合,但始终没能发出声音。

    星野胡桃已然从他的反应明白了他的答案。

    不如说,多年前,当他“贴心”地选择将妻子送回秋山家时,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恋人之间不对等的感情付出是最残忍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执着的感情注定会束缚她准备已久的飞翔。

    “所以我不会和他交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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