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寒假的最后几天,及川彻按照约定,带上所剩不多的寒假作业,来到岩泉一家。

    给他开门的是岩泉一的妈妈。她是一位总是笑脸盈盈待人的女性。及川彻经常会借此打趣岩泉一“怎么一点都没继承到阿姨的和善”,然后承受紧皱眉头的幼驯染的一击重锤。

    “阿姨,早上好。”

    说着,及川彻将手里拎着的礼物袋递给她。

    “哎呀,彻君,怎么还带了东西过来啊?”

    “不是不是。”及川彻摆摆手,“这是学妹送的东西。”

    “吼吼。”听到他的回答,岩泉妈妈捂嘴一笑,“彻君还是一如既往的受欢迎呢。”

    她看了眼袋中的东西:“这不是——最近杂志上很有名的大福吗?嗯?我记得这家店是在东京来着?为什么……”

    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原本沉默不语站在母亲身后的岩泉一开口道:“是胡桃送的?”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说的很坚定。因为和东京有关联的学妹,岩泉一所熟知的就只有星野胡桃了。

    “我早上晨跑的时候,偶遇到小胡桃了。然后她送给我了这个,说是和小岩你一起吃。”

    这也能偶遇的?

    岩泉一怀疑地看着及川彻。

    他可不信。

    及川彻被他探究的眼神盯地头皮发麻,于是只好实话实说:“嘿嘿,实际上是晨跑的时候在她家门口看见她了。”

    “喂!不要用看变态的眼神看我啊!小岩!”

    及川彻表示委屈。原本他的晨跑路线就包括了星野家前的那条路,才不是专门跑过去的呢。

    只是经过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向里面看了一眼,结果正好看见了出门拿报纸的星野胡桃。

    穿着家居服的女孩一脸懵地打了个哈欠,两人相顾无言。

    沉默中,星野胡桃忽然开口:“你等一下。”

    应该是对他说的吧。

    于是及川彻点点头:“哦,好。”

    过了几分钟后,女孩拎着一个礼品袋走到了他的面前,并主动递上:“给你的。里面有两份,还有一份给岩泉学长的。”

    “保质期挺短的,建议你们快点吃了。”

    “啊,还有,新年快乐。”

    “拜拜。”

    直到女孩向他挥手并再次走进屋内,及川彻都没能从那稀有的慵懒声线中清醒过来。

    可爱——

    他努力地咽回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

    一是考虑到星野胡桃似乎不怎么喜欢“可爱”这个称呼,二是他总感觉如果此时情不自禁地说出这种话,自己就输了。

    “你笑得好恶心啊,及川。”

    岩泉一的一句话将沉浸在回忆中的及川彻拉回现实。

    “可恶!小岩,你绝对是羡慕我,嫉妒我能看见穿家居服的小胡桃。”

    岩泉一踢了春心荡漾的幼驯染一脚:“听上去越来越像痴汉了,混蛋川。你就不怕我把这些话都告诉胡桃吗?”

    “唔!”被戳中的软肋的及川彻捂住胸口,“不至于这么做吧……”

    “等下等下。”完全处于事外的岩泉妈妈,此时注意到了一个关键问题,“胡桃……诶——我们家阿一竟然叫了女孩子的名字!”

    说完,她双眼眯起,满脸笑意地看向自家儿子。仿佛在等他自己承认一些事情。

    “只是排球部的经理,叫名字也只是她本人说:比起姓氏更喜欢自己的名字而已。”

    “和我没有关系,正在追求学妹的是这家伙。”岩泉一指着及川彻,详略得当地向八卦的母亲解释了一切:“而且目前进度基本等于零。”

    及川彻炸毛:“喂!”

    眼睛眨都没眨就把他卖了是吧!

    “小岩你不也挺喜欢小胡桃的吗?”

    听到及川彻的话,岩泉妈妈的眼睛再次亮起。

    “不要说这种容易产生歧义的话好吧。”

    一定要将他牵扯其中是吧。

    岩泉一伸腿踢了一脚及川彻。

    “我只是把她当作学妹看待而已。”

    硬要说的话,岩泉一偶尔会把星野胡桃当作妹妹看待。因为他是独生子,所以偶尔会憧憬有兄弟姐妹的感觉。

    及川彻反驳:“为什么要用一种长辈的口吻说话啊!小胡桃说不定比你大啊。她不是说自己是94年的。”

    啊,确实有这回事啊。

    被及川彻一提醒,岩泉一也想起了这件事。

    星野胡桃有的时候表现的很成熟啊……不会真的比他还大吧。

    他思考了几秒:“话说,她的生日是哪天来着。”

    自称十分了解星野胡桃的及川彻,此时哑口无言。

    “你为什么会不知道啊!及川!”

    “她也没有主动提过啊!所以我就以为是在上半年。”

    及川彻作为队长,手里是有一些队员基础信息的,但是其中并没有身为经理的星野胡桃的资料。

    而且在去年的下半年里,星野胡桃没有透露过一点自己要过生日的信息。

    所以他初步推测,星野胡桃的生日是在第一季度。

    及川彻的原计划是在开学后找到指导老师偷偷地看一眼学生档案的。没想到岩泉一此时问出了这个问题。

    岩泉一建议道:“要不直接去问她吧。”

    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及川彻表示拒绝:“不行啊。如果问了,那我制定的生日惊喜派对的计划不就泡汤了!”

    “惊喜派对……?”

    岩泉一实话实说:“真的不会变成惊吓吗?”

    “小心她给你一个头槌啊。”

    头槌的可能性要远远高过惊喜啊。

    “哈哈,感觉是个很有意思的孩子呢。”听着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闲扯,岩泉妈妈咯咯一笑,“下次也让我认识一下吧。”

    “胡桃是名字的话,她姓什么啊?”

    “‘星野’。星野胡桃。”

    听到女孩的全名,岩泉妈妈忽然想到一件事:“‘星野’的话,是北川第一对面的那栋老宅的人吧。”

    岩泉一:“是的。”

    “那家的男主人星野大辉,是最近主妇聚餐上火热话题。据说是得过国际奖项的著名摄影师啊,还是有钱人家的三男。附近有不少女性想和他认识一下呢。”

    “大家都说他是个好男人,好父亲。”

    “好父亲吗……”

    岩泉一对于这个形容持质疑态度。

    “至少我觉得把国中的女儿一个人留在家里这件事,做的很缺乏常识。”

    “哈哈,真严格啊,小岩。”

    *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前

    星野大辉揉着惺忪的双眼从床上爬起。他是被自己曾经的丈母娘——秋山千惠的电话吵醒的,等他伸手拿到手机的时候,秋山千惠的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就在星野大辉犹豫着是否要回拨过去时,他听到了楼下细小的对话声。他好奇地向楼下望去,只看见之前曾来家做客的女儿在排球部的学长,此时正站在自家门外。

    星野大辉瞬间惊醒,紧接着脑内浮想联翩。

    难道说——!!不会吧——

    难怪之前他提到佐久早的事情,她会那么抗拒。

    没想到小胡桃也会有喜欢的人啊!

    沉浸在自己错误幻想中的星野大辉,终究是被再次响起的电话铃声拉回了现实。

    来电提醒上的名字依旧是秋山千惠。

    他深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喂,妈——”

    他的招呼还没打完,便听到听筒里传来秋山千惠焦急的询问声。

    “我记得原本家里有几个相册,里面放了很多琴美演奏时的照片。是被你们给带走了吗?”

    “啊?”

    星野大辉努力回想。

    好像家里的书架上的确有一堆相册来着。

    不过那些东西是胡桃收拾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我去看一下。”

    星野大辉穿着拖鞋,拖着自己沉重的身躯,走到书房的书架前。他简单地扫视了一圈,从书架上挑出几十本相册,翻阅了起来。

    “找到了吗?”秋山千惠追问道。

    “我还在看。”

    身为摄影师的星野大辉所拥有的相册是在是太多了。拿出来的几十本中,他刚翻过的几本都是自己的摄影集。

    “我不清楚是哪几本,可能要多花一点时间。”

    星野大辉卑微地道歉:“麻烦您等一会儿,妈妈。”

    此刻,他迫切地希望女儿能快点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然而,他并没能得偿所愿。

    耳边响起的依旧是秋山千惠的质问:“明明自己就是个照相的,却没有给家人拍过照片啊,你算什么著名摄影师啊。”

    星野大辉躬下神,手上的动作,也随着他逐渐涣散的精神,慢了下来。

    他小声地说:“我不是很擅长给人拍照啊……”

    除了一些不得已的商单外,星野大辉只给自己的前妻秋山凉子拍过照片。就连女儿胡桃和琴美,印象里他也只拍过两人还在襁褓里的照片。

    就在恍惚间,他恰巧地翻开了正确答案:“哇!”

    星野大辉看着相册上熠熠生辉的女儿琴美,发出阵阵感叹:“凉子她的摄影技术进步了不少啊。”

    他还记得星野胡桃小的时候,妻子凉子拍的照片要不就是糊了,要不就是捕捉到胡桃的一些丑表情,没几张好看的。

    “那些不是凉子拍的。”

    秋山千惠否定道:“当时凉子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就很差了,基本出不了远门。你又整天跑外地出差。当时都是老二家媳妇带着琴美去比赛的。”

    星野大辉问:“那照片……?”

    “照片都是胡桃拍的。”

    老人简短的一句话,在星野大辉的心中激起涟漪。

    就在此时,他期盼已久的救世主——星野胡桃,终于走了进来:“你在干什么啊?搞得书房一团乱啊。”

    “谁的电话啊?”

    星野大辉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怯声说:“……秋山女士的。说是要琴美的相册……”

    “啊?”听到父亲的话,星野胡桃双眉紧蹙,伸手道:“给我接吧。”

    星野大辉听话地将手机交给了自己的女儿。

    星野胡桃接过电话,用手指敲击着手机背面。简单地了解情况后,她给出解决方法。

    “照片当时是打印了两份的,一份在琴美那里,一份让我带走了。照理来说,琴美的那一份还在秋山家的。有可能是女佣收拾东西的时候放到其他地方了,建议再仔细找一下。”

    “如果实在找不到,你就直接去明地照相馆,自己打一份吧。我记得当时让他们留存了。如果这样还不行的话,我再把我这边的寄给你。”

    “可以吗?外婆。”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星野胡桃结束了这段对话。

    她话说的很委婉。实际上,她严重怀疑就是秋山千惠老眼昏花了,一时没找到相册,然后不过脑子就怀疑是他们搬家时带走了。

    “你还坐在地上干什么啊?”看着蹲坐在地上,呆呆地翻阅着相册的父亲,星野胡桃伸出手:“快把相册收拾一下吧。”

    星野大辉握住那只伸向自己的手,小声呢喃:“没有小胡桃你的照片啊……”

    星野胡桃理所当然地回道:“当然啊,因为我是摄影师啊。”

    这话说得也太奇怪了。

    就像家里没有几张星野大辉的照片一样。星野胡桃拍摄的相册里自然也没有她的照片。

    摄影作品上有自己才奇怪吧。

    星野大辉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忽然大喊道:“小胡桃!我带你去拍照吧!”

    “哈?为什么啊?”

    星野胡桃完全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他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

    “就是、那个……爸爸我想给你拍照!”

    “是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还是算了。”

    “为什么啊?!”

    星野胡桃摩挲着手指,平淡地说:“只是没那么想拍照而已。”

    她上一次被摄像机单独指着,好像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的她,站在舞台上,穿着精致的礼服,手里却拉着糟糕的曲子。看着周围充满期冀的参赛选手们,和坐满人的音乐厅,星野胡桃终于能坦率地承认: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小提琴。

    和妹妹琴美不同,她拉小提琴不过是为了取悦大人们,和自己无关。

    于是她在演奏的中途,停了下来,并在所有人诧异的视线中,走下了舞台。

    由于她的行为过于奇特,所以在场的不少记者都拍下了她走下舞台的瞬间。那张照片一时间在小范围内形成讨论。

    众人纷纷认为她是在“天才妹妹”的迫使下,无可奈何地放弃了小提琴。

    但对于星野胡桃来说,那不是结束,而是崭新的开始。

    不过这个流言最后传进妹妹琴美耳中,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导致直至今日,星野胡桃都尽量不在妹妹比赛前与她见面,并且赛后赶在第一时间给她庆祝。

    她只希望琴美无意义的愧疚之心,能因此逐渐消散。

    看着陷入沉思的星野胡桃,星野大辉的脑中产生了无数的设想。他很想开口安慰女儿,但是却一时想不到能说什么。

    最后,他只好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那你结婚时候的照片一定要让爸爸来拍啊!小胡桃!”

    星野胡桃无语:“不是,你也想的太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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