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简朴的马车在通往宋夏边境的山路上缓缓前行。此处已出邠州城，但仍属大宋地界，却是一片荒地，无人耕作，也无官府管制。放眼望去，四周渺无人烟，除了零零星星几颗松柏还保留一抹绿色，到处已是一片枯枝败叶的凋零景象。
刚出城不久，坐在车头赶马的米禽牧北还是一身女装。他特意选择这条人烟稀少的路，就是为了避人耳目，找个机会把行头换回来。
车厢里，两个孩子仍在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
“赵姐姐今天好漂亮，好威武啊！”落瑶一脸兴奋。
“可是赵姐姐真的不要我们了。她有了新的叔叔，还有了新的娃娃……”乙埋却哭丧着脸，满是委屈。
米禽牧北在外面听到这些话，狠狠地朝马背抽了一鞭，那马立刻加速跑了起来。车里传来哇哇的乱叫，两张小嘴终于被颠得安静了下来。
行不多时，前方的道路越渐狭窄崎岖。路旁松柏茂密，看上去十分宜于隐藏，或许正可以在此把装束换过来。米禽牧北让马儿放缓步伐，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察觉到旁边的丛林中似乎有人影。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手持大刀的山贼突然跳出来挡在了马车前方。
“哈哈，等了一天一夜总算没白等，终于来货了！”一个满脸横肉的矮壮山贼大笑道。
“不但有货，还有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劫道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另一个高瘦山贼一脸□□地打量着米禽牧北，又问道，“小娘子，你家是不是没男人啊？生得这么标志，没男人疼岂不是可惜？跟老子回去做压寨夫人吧！哈哈哈哈……”
米禽牧北勒紧缰绳，冷冷地盯着这两人，又暗自摸了摸藏在袖口里的匕首。自己虽然内力全失，但那些招式还记得，对付这两个莽夫，不见得没有胜算。
“哟，这小娘子居然一点都不害怕。”矮壮山贼阴阳怪气地调笑道，“你瞧瞧她那副自命清高的样子，爷还就好这口！”
“小美人儿，今儿你要是让我们哥俩爽了，我们就饶你一命，如何？”
“少废话，爷等不及了，来吧！”
说着，两人就舞着刀冲了上去，想把米禽牧北从马车上拽下来。米禽牧北迅速绕到车后跳下，敏捷地躲过两人的夹击。他的轻功还有几分底子在，身形依旧灵活。他故意绕着马车躲闪，打算先让两个山贼绕得晕头转向，再趁其不备攻其要害，以巧力取胜。
可这两人比他预料的狡猾。眼见一时难以得手，那个矮子竟然钻进了车厢，把落瑶和乙埋拧出来用绳子绑住，一把大刀架在了两人的脑后。
“小娘子！”他得意地大喊道，“你要是不从了我们，我就宰了这两个兔崽子！”
米禽牧北一惊，顿时停下了脚步。
“爹爹救命！”被绑在车轮旁的落瑶和乙埋哭喊起来。
“爹爹？”两个山贼一愣。
“放开他们！”米禽牧北干脆也开了口。本想隐瞒男子身份让他们放松警惕，现在却不得不另做打算了。
“你你你……你居然是个男的！”高瘦山贼站在他旁边，果然立刻警觉地举起了刀。但他又对米禽牧北打量了一番，脸上重新露出猥亵的笑，“不过男的长这么俊俏，好像也不赖。老子好久没开荤了，不挑食！今天吃定你了！”
说完他就直接冲向米禽牧北，反手举起刀柄朝他击去。米禽牧北心有顾忌，没来得及躲闪，伸手招架却又力道不足，当胸狠狠挨了一击。紧接着他又被几拳砸在胸口，然后被一脚踹倒在地。
“爹爹！爹爹！……”两个孩子边喊边挣扎，却被矮个山贼用绳子死死勒住。那山贼大笑道：“大哥你先享用，用完了换我来！”
米禽牧北躺在枯草丛生的地上干咳着，一口鲜血吐出来，染红了嘴角和衣襟。他无力地半闭着眼，脸上的妆容早就花了，发髻凌乱地散开，一副残花败柳怜弱可欺的模样。
“不要……不要过来……”他抬起头，声音颤抖，波光滟潋的泪眼中满是恐惧。
高个山贼见他如此模样，越发得意忘形。“没想到你男扮女装，还果真娇弱得跟个女人一样。那老子就不客气了！”他一边说一边扔掉手里的大刀，迫不及待地扯开腰带，脱掉外袍，俯下身扑到了米禽牧北的身上。
草丛中一阵骚乱，两个男人扭扯在一起，发出衣帛撕碎的声音。落瑶和乙埋吓得大哭，矮个山贼则流着口水睁大眼，等着欣赏一副香艳的画面。
突然，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响了起来。压在米禽牧北身上的山贼发疯一样地光着腚滚到一边，双手捂着腹底在地上嘶叫翻滚，下身已是殷红一片。
米禽牧北撑着手肘半坐起来，被撕碎的衣裙上沾满了血。他右手拿着红光闪烁的匕首，左手拈起一条血淋淋的烂肉扔到一边，眼神阴冷又不屑，哪里还有半分惧色？
看到这一幕，矮个山贼又惊又怒，再也顾不上两个小孩，直接提着刀冲过来，大喊道：“你对我大哥做了什么？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
接着他那柄大刀就朝着地上的米禽牧北疯狂地猛砍。米禽牧北来不及起身，只能在地上翻滚躲避锋利的刀刃。几个回合后，他后背撞在一块石头上，疼得动弹不得，只得举起匕首硬挡住砍下来的刀，另一只手抓住山贼的手腕，拼尽全身力气阻止刀锋的下落。
山贼双手持刀，半跪着把刀用力往下压。眼看他逐渐占了上风，就快要把刀刃按到米禽牧北的咽喉上了。
就在这时，一块碗口大的石头重重砸在了那山贼的后脑勺上，砸得他一阵眩晕。他回头查看，手上不由自主地卸了力，米禽牧北趁此机会，用匕首刺中他的手腕娴熟地夺过刀柄，再闪电般地对准他的脖子一挥，顿时鲜血喷射而出，那贼人便翻着白眼侧身倒了下去。
原来落瑶和乙埋并没有被绳子捆死。他们挣脱束缚跑过来，眼见米禽牧北命悬一线，落瑶急中生智，指挥乙埋跟她一起搬来一块石头向那山贼砸去。山贼当然想不到这么小的孩童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丝毫没有防备。
两个孩子看着倒在血泊中口吐红沫不断抽搐山贼，颇有些惊慌。可比起不知所措的乙埋，落瑶很快回过神来，蹲下去看米禽牧北，急切地喊着：“爹爹，爹爹……”
“你们做得很好。”米禽牧北捂着胸口喘着气，虚弱却欣慰地说道。
他抬起头，看到另一个山贼正在不远处的地上提着被染红一大片的裤子往前爬，血迹在身后延伸了一路。
“想逃？”他忍着浑身的疼痛站起来，手持大刀追了上去。
“壮士饶命！饶命啊！”被逮住的山贼赶紧跪地哀求，“你已经废了小人了，就留小人一命吧！”
“无耻淫徒，死不足惜。”米禽牧北丝毫不给他机会，直接抓起那人的发髻，像杀鸡一样用刀锋割断了他脖子。
看着此人在地上断了气，米禽牧北才扔下刀，费力地直起身。此时他的手却开始发抖，接着又吐出一大口血，胸口如万箭穿心般疼痛。他再也站不稳了，只能靠在旁边的一颗松树上，浑身脱力地滑向了地面。
“爹爹，你怎么啦？爹爹……”落瑶和小乙又被吓得哭了起来，跑过去摇着奄奄一息的他。
“紫堇汁……去……去车里帮我拿……”米禽牧北气息微弱地吩咐道。
紫堇汁是玄泽教他制来止痛的药，他知道自己的痛症会随时发作，便也随身携带。如今心脉再次受伤，疼痛难忍，怕是只有此药能救他的命了。
落瑶会意地点点头。小小年纪的她整日目睹米禽牧北遭受的一切，已经很懂这些事了。她赶紧跑回车上从包裹里找到药瓶，拿来喂给被疼痛折磨得僵作一团的米禽牧北。
服下药缓了大半天的劲，米禽牧北才慢慢睁开眼睛。他看着前方躺着的两具面目可憎的尸体和自己满身的血，浅浅呼出一口气，伴随着一声自嘲：“呵，我此生杀人还从未杀得如此费劲。”
落瑶用天真的眼神看着他，似懂非懂地说：“没关系的爹爹，等瑶瑶长大了，瑶瑶帮你！”
米禽牧北不禁莞尔，“你已经在帮我了。”
落瑶嘟了嘟嘴，两只小手拉着米禽牧北的胳膊，说道：“可是瑶瑶没有赵姐姐厉害，保护不了爹爹。不过爹爹别怕，瑶瑶一定会努力，以后变得跟赵姐姐一样厉害，到那时就没有人敢欺负爹爹了！”
米禽牧北一愣，“你是觉得，爹爹需要人保护？”
“那当然了！爹爹刚刚还差点被坏人欺负了！”落瑶忿忿地说道，“以前都是赵姐姐保护爹爹，现在赵姐姐不跟我们在一起了，那就换瑶瑶来保护爹爹吧！”
米禽牧北大概明白了。以前赵简保护过他们，所以她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赵简会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人。更何况自己现在弱得不堪一击，所以在她眼里，自己肯定也一直都是受赵简保护的。
真是人生无常啊。转眼一瞬，便是沧海桑田。曾经驰骋疆场杀人无数的少年将军，如今居然沦落到需要一个小女孩来保护。
米禽牧北无奈地一笑，扶着落瑶的肩，意味深长地说道：“爹爹不需要谁来保护。不过，等你长大了，你或许可以帮爹爹做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