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内,一阵阴风吹过,烛光在黑暗中晃动得几欲熄灭。空气中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黑暗,让人闻着直想作呕。
一女子身披鲜红霞帔,身上却是伤痕累累,浑身湿透的她趴在地上用力喘气,狼狈不堪。
“怎么?你还不肯说么?”站在一旁漠视着地上女子的北堂穆,冷冷开口道。
沈予安用力握紧双拳,倔强地抬起了自己的头颅:“妾身的的确确不知道,王爷您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北堂穆的眼眸闪过了一丝危险,他蹲在她的身前再次抓起了她的头发,一把按入一旁的水池当中。
黑色的发丝涌入水中又被抽回,如此反复几次,眼看着沈予安从一开始的剧烈挣扎到没有意识反抗,他才把慢悠悠地把她的头从水里拉了出来。
一旁的侍卫看着有些不忍道:“殿下,王妃已晕过去九次了,会不会这一切当真只是误会?”
“承风,莫不是你也被这张脸给蛊惑了?竟变得如此心软!”北堂穆用指尖轻轻划过沈予安的脸,娇嫩白皙的肌肤上即刻便出现了一道红痕。
沈予安虽生得瘦弱,可这张脸却是绝世倾城的,哪怕被折腾得如此狼狈,那冷艳的骄傲却依旧有令人倾心的能力。
“属下不敢!”
北堂穆冷哼一声,伸出了自己的手掌:“把针拿来。”
“殿下!”
“拿来!”
北堂穆双眸漆黑得可怕,此刻的他眼里只有真相,哪里还会顾得上这个随随便便赐给他的王妃的死活。
纤细的银针一下刺入了沈予安唯一无损的手指内。
十指痛归心!
这样剧烈的疼痛,终是让沈予安再次醒了过来。她的眼眶通红,喉咙也嘶哑得如老妪一般:“三殿下藏拙那么多年,如今这般对我严刑逼供,当真不怕我把你的真面目说出去吗!”
“一个巫女说的话,你觉得父皇会相信么!”北堂穆显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沈予安强忍着十指的疼痛,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与北堂穆对视:“那倘若...我这个巫女说,当年静妃娘娘确有使用巫术来谋夺皇位呢!”
“你找死!”北堂穆一把捏住了她那纤细的脖颈,眸中掀起一片猩红。
眼看着沈予安被掐住脖子,脸色由红变紫,承风急了:“殿下不可!再这样下去,王妃真的会死的!”
眼看着沈予安再次晕死过去,北堂穆这才放开了自己的手,一把把人丢在了地上。看着地上晕死过去的人,他的语气满是冰寒:“找人把她给治好了!若是她死了,我唯你们是问!”
“是!”承风不敢含糊,招了招手便让人把沈予安抬了下去。
北堂穆看着那地上的血迹,眯了眯眼睛:“既然威胁不了她,那便从她的丫鬟下手吧。好歹跟了她十几年,为了保住自己的丫鬟,说不定她真能说出真相。”
“殿下...静妃娘娘被污蔑在皇宫之内使用巫术,已是八年前的事情了。可王妃八年前不过是个孩童,又怎能做出如此缜密的诬陷?只怕这其中真的另有隐情。”
“我知道。”北堂穆淡淡开口“或许这件事当真与她无关,可她既懂巫术,那必然知道其中关窍。即便诬陷的事情不是她做的,她也定能助我找到当年凶手。”
承风不解:“殿下既然您知道这一切都非王妃所为,又为何要这样对她?”
“我不过是为了警告她,不要以为自己是丞相府嫡女,又被父皇赐给我,便可以无法无天!我总得给她立立规矩,让她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该做!”
“殿下难道是怀疑,她是丞相府安插进来的眼线?”
“不然呢?父皇这样精明的人,若不是为了监视,如何能把丞相府的嫡女赐给我做王妃?”北堂穆抬脚走到了牢房的一个铁架子前,他按下了其中的一个机关。
机关开合的瞬间,显露出了藏在内里的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正放着一颗黑色的药丸。
“这是...圆月寒!”
北堂穆把药丸递给了承风:“把这个给沈予安的婢女服下,我倒要看看婢女中毒,她到底是会为了自保继续闭嘴,还是愿意帮我查清真相。”
“是!”
承风接过了药丸,转身离开了。
“好冷...好冷...”
沈予安环抱双臂,慢步走在雪地中。
突然她看到了前面雪地里,跪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女孩身着雪白色袄衣,水蓝色布裙,凌乱的发髻上沾满了冰冷的雪花。
她的小脸被冻得通红,跪着的双腿已然麻木,只有那被冻僵的嘴唇还在不停求饶:“娘...娘...安儿错了....您饶了安儿吧...”
这是...我?
沈予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饶了你!我还想让你饶了我呢!”一个身着正红刺绣袄裙,头戴鎏金蝶形银梳,两鬓别着芍药纹水晶簪的女人声色俱厉。
她坐在火炉前,拿起桌案上的茶细细品味着,时不时还用成珠铺时下最炙手可热的护甲,拨一拨薰炉里飘出来的香。
小沈予安的身躯根本受不住冻,殿内暖和的气息让她心生向往,冻得受不住的她终于还是往殿内挪了挪。
“你敢动!”魏月容手指一用力,直接把盛满热茶的茶盏扔在了她的身上。
滚烫的热茶一下泼在了小沈予安的脖颈上,茶水顺着细长的脖子飞快流入了她的袄衣内。
“烫!”
随着小沈予安的呼声,她那细嫩的脖子瞬间红了一片,瘦弱的身子最终还是控制不住地向雪地中倒去。
“哼!”
“月容,算了。”一个男人在一旁适时出声阻止。
魏月容扭着腰身慢步走到他的面前,娇柔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官人~若不是她在外面肆意妄为,我又怎会如此。今儿个还好是我发现得早,不然就真的叫外头的人看到了。要是被外人知道我们丞相府内有这么一个人物,只怕会闹得鸡犬不宁呢!”
“我知道,可当初我们答应好了那人,不好现在就把她给逼死。”沈松行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深思熟虑道。
魏月容满眼不耐烦:“官人说得对,可把她留在我们丞相府终究是祸患,我看不如把她弄去乡下庄子里看管起来,这样我们也不用日日提心吊胆的了。”
“也好。”沈松行捏了一把身旁人腰间的软肉,后者立刻娇羞地拍向他的胸膛“官人~你真讨厌~”
沈予安站在雪地里,宛如局外人一般,看着面前的三人---幼时的自己,还有...自己的亲生爹娘。
是了,这是自己幼时的记忆,被亲生爹娘虐待的记忆。
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后,沈予安竟来到了皇宫大内。
看着眼前温和慈祥的父亲,她的心底一阵暖意。没想到过了十年,爹爹竟丝毫没有忘记自己,还特地找人来乡下庄子接自己回临安。
“安儿啊,等会进入殿内,可不许乱说话。”
“是,安儿晓得了。”
眼前这些雕栏玉砌金砖铺地的房子,让沈予安心生向往,她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宫殿,能住在这里的人,必定是比话本子里的神仙还要厉害的人。
“陛下!当年您曾下过一道密旨,现如今臣的嫡女已长成,是该履行诏书的时候了。”
沈予安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坐在龙椅上的人,他在听到父亲的话后,瞬间眉开眼笑的:“甚好!那朕便给你这嫡女与三皇子赐婚!”
“谢陛下!”
沈予安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只跟着迷迷糊糊地谢了恩,又迷迷糊糊地上了花轿。
眼看着开心嫁入三皇子府的自己,站在一旁的沈予安心底忍不住泛起一阵苦意:如若不是新婚之夜自己被莫名拖入牢房受尽酷刑,她还当真以为父亲待她尚有一丝温情。
当真以为,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把她送去乡下庄子十年来不管不顾,也只是为了管束她,让她不敢在人前使用法术。
而让陛下给她赐婚,也是为了她的婚姻大事和后半辈子着想。
可现如今知道一切的她只觉得悲怆!
原来,父亲只是为了保住霜儿,才把她从庄子接回来替嫁!
原来,自己真如乡下嬷嬷所说,一直以来都只是丞相府的一颗棋子。弃之,也不会让人觉得可惜...
“姑娘!姑娘!”
耳边传来的呼声越来越响,沈予安烦躁地拨了拨自己的手,却被十指的疼痛硬生生给痛醒了过来!
“姑娘,姑娘!”眼看着沈予安清醒了过来,纤云这才松了口气,她拿出了帕子替沈予安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姑娘莫怕,方才大夫给您施了针,您再喝多几贴药,休息几日便好了。”
“纤云...”沈予安张了张干裂的唇瓣,用嘶哑的嗓音轻轻呼唤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末了姑娘。”纤云走到了桌案旁,倒了杯茶递给了沈予安“姑娘先喝杯热茶,润润喉吧。”
沈予安用包扎严实的十指,颤抖着接过了那杯茶。暖茶入肚,她这才有了一丝活着的实感。看她缓过来,纤云伸手接过了那杯茶,可手腕上的伤痕却在这时露了出来。
看着那刺眼的青紫,沈予安皱紧了眉头:“发生了什么!你的手...”
“奴婢没事。”纤云把自己的手往身后藏了起来“外面的药还在煲着,奴婢去看看火。”
说着,她转身就想走出去。
“纤云!”沈予安挣扎着爬起来,却在下一秒重重地摔落在地。
“姑娘!”
纤云见状,立刻跑了回来,把摔落在地的沈予安给扶了起来。沈予安见她回来,顾不上小腿的疼痛,伸手便掀起了纤云的手腕来看。
只见那纤细的手臂上满是青紫色抓印,一看便知是纤云强行挣扎留下来的。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沈予安红了双眼,颤声质问道。
纤云看着沈予安,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了,扑进她的怀里便开始嚎啕大哭:“姑娘!三殿下命侍卫喂奴婢毒药!他说...他说...若是月圆之夜我得不到解药,三个月内我必定痛苦而亡!”
“什么!”
沈予安听了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本以为回到临安,曾经的痛苦必不会再发生。可到头来,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妄念!
罢了,罢了...那三皇子已然发现,自己再藏又有何用。若是连这唯一一个真心待她的婢女都护不住,她活在这黑暗的世间又有什么趣!
“纤云,你等我。我一定,一定!会把解药给带回来的。”
沈予安强忍手指和身体上的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纤云看着这样的沈予安,心疼得就像被一只手纠起来一般:“姑娘!”
“你就在这,好好看着我的药,等我回来!”
“姑娘...”
“等我!”
眼看着沈予安越走越远,纤云只好停下脚步,朝她的背影跪了下去:“奴婢...谢姑娘!”
沈予安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一步一步走到凌虚殿。
凌虚殿是北堂穆的书房。
‘愿托岁寒心,凌虚上烟霄’,陛下赐字与北堂穆的书房足见其偏心。
当年,北堂穆仅十二岁,便被皇上封为穆淮王,一时之间风头无两。直到八年前,静妃在宫中行巫蛊之术诅咒太后,被查实后禁足静晏宫。北堂穆这才堕入凡尘,成为了临安人人唾弃的纨绔。
沈予安本想着,北堂穆纨绔便纨绔,只要府内其他妾室一团和气,也是能好好过日子的。
可没想到,这纨绔子弟的模样竟是他装出来的!
而这聪明人与纨绔子弟相比,显然是前者更难对付!
沈予安方才踏上台阶,便被一个身着纱裙的女子撞倒在地,女子手上的糕点也被撞得散落一地。
“你!你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些糕点都是我特意为殿下做的!”女子眉头轻皱,双眼瞪大,嘴上丝毫不饶人:“你是哪来的贱婢,竟敢冲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