鸵鸟

    绪河的夏天很是燥热,烈日当空,连窗外的大树都变得蔫蔫的。

    夏淼坐在自己的工作台前,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手上的玻璃杯,玻璃雕刻刀在杯身上一刀一刀的划着,缓水流滴在上面,等她将干燥布擦过杯身后,一幅锦鲤戏莲图跃然杯上。

    莲叶宽大,一朵莲花如同美人一样,娇羞的被莲叶捧在怀中,锦鲤肥硕,从水面弹跳而上,将河水洒了些在莲叶上,整幅图看着,格外清新脱俗。

    夏淼看着自己的作品,在确认没有什么瑕疵后,满意的将它放置一旁。

    如今的玻雕品并没有得到大众的了解,递到夏淼这儿的订单也不多,稍微用点时间,自己的订单就做完了。

    夏淼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因为刚刚一直在专注着雕刻,现在放松下来,夏淼忽的感受到了强烈的疲惫。

    可还没等她休息一会,自己的房门就被敲响了,敲门声也因为没有得到夏淼的及时回复而越发激烈,夏淼闭着眼睛,沉默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夏淼!你关在房里干什么呢!又在搞你那个没用的玻璃是吧!”门外的人大声怒斥着,加上敲门声,吵闹无比。

    “妈,你到底想说什么?”夏淼掀起眼皮,无奈的朝着门外喊道。

    每次都是,只要夏淼做她想做的玻雕时,周雅琴就会像追债的债主一样,狠狠地敲她的门,然后在门外说玻璃玩意没有用。

    周雅琴:“开门!”

    夏淼并没有理她,而是自顾自的又将眼睛闭了上,而门外的动静也莫名的渐渐平息,就在夏淼以为她放弃时,钥匙穿进锁孔的声音传来,还没等夏淼反应过来,门把手一扭,周雅琴就冲了进来。

    她几乎是没有看夏淼的反应,发疯似的将工作台上的东西抄起,往地上扔,就连夏淼刚刚雕好的玻璃杯都给扔了。

    清脆的声音如针一般,狠狠地扎进了夏淼的心,“妈!你干嘛!那是客户下的单子!”

    “什么单子!你弄这个能赚几个钱?!”周雅琴的声音尖锐,惹得客厅里的夏航昀都看了过来。

    “你弟弟现在读高中了,你就不能为我们分担一点吗?从重点大学毕业出来的,怎么这么没担当?不仅赚不到钱,还要用我们准备给你弟弟的钱弄这个没用的东西,早知道就不让你读了!”

    夏淼听着,皱起了眉,“你说什么?”

    周雅琴:“什么说什么!你现在就应该出去工作,然后出钱给你弟弟读书!”

    “所以说,你让我读书,就是为了给温航昀赚钱?”夏淼扯着笑,极度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不然呢?你弟弟还小,他又赚不了钱,我给你找了个工作,你明天就给我去上班。”周雅琴说的理直气壮,完全不给夏淼反驳的机会。

    夏淼长呼一口气后,忽然笑起来,她点了点头,乖巧的回道:“好啊。”

    没想到夏淼这样配合,周雅琴很明显的愣了一下,“能想明白就好,你也要知道我的一片苦心,我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好。你说说,一个女孩子,不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就算读了再多书,有什么用……”

    此后的话夏淼没有再听,而是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走出了房间。

    夏航昀看着面无表情的夏淼,就知这事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他蹙着眉,有些担忧的说了一句:“姐,我不要你的钱。”

    在这个家里,除了那个不敢吱声的父亲夏荣,夏航昀虽是夏淼与母亲矛盾的出发点,但他总是站在夏淼这边的。

    “你说什么呢?夏淼她已经毕业了,赚钱了就要给你用的!”周雅琴踩着夏淼的步子就跟了出来,在听到温航昀的话后,恨铁不成钢的跑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好一幅温馨画面。

    夏淼瞧了他俩一眼,笑道:“你好好读书。”

    她没再停下,径直出了家门,她想快点离开这里,就算夏航昀的态度很好,能让她觉得自己在这家里,还算有个家人身份,可这样仍旧无法缓解周雅琴给她带来的窒息感。

    她不理解,为什么同为女人,她就觉得一个女人大学毕业后就得找工作赚钱养自己的弟弟,又或是,找一个有钱人家嫁了为别人生孩子,过着周雅琴曾走过的路。

    太让人恶心了。

    夏淼走在街上,高大的树倒还给人留下了乘凉的地儿,她打开手机,拨通了任白溪的电话。

    任白溪是夏淼在大学时认识的,两人都是绪河人,相处后成了好闺蜜,毕业后也一直保持着频繁的联系。

    “白溪,有时间我们去逛个街呗。”在电话接通后,夏淼率先开口。

    “这大太阳天的,你想去哪玩儿?”任白溪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夏淼思索着这人应该又在她那酒吧里蹲着。

    “我来找你吧,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电话挂断后,夏淼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家,阳光洒在眼底本应该是灿烂无比的,可放在她眼里,却平淡的如同只是日常里,随意瞥见了哪个地点。

    *

    酒吧中,虽然空调阻隔了外面的热空气,但因为吵闹和不停闪动的灯光,让夏淼还是觉得有些燥热。

    她在吧台前看到了拿着酒杯的任白溪,便径直的走了过去,“白溪,这大白天的,来酒吧巡视业务?”夏淼打趣道。

    任白溪应该喝了许多酒,她现在的脸颊微红,看着夏淼的眼神有些恍惚,她打了个酒嗝,毫不在意形象的扯着嗓子说:“哎呀,我这不是心里郁闷吗?”

    任白溪拉住夏淼的手,随即便拉着她坐在了自己的身旁的位置,“小逸,拿杯酒。”

    “白溪,你郁闷也不用喝这么多吧……”夏淼扶着她的胳膊,无奈的笑着。

    任白溪:“淼淼我告诉你,我家那个糟老头子…要我去和韩辰相亲,去他的韩辰,老子才不去。”

    “我要快点跑,省得他把我抓回去。”

    夏淼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郁闷一瞬间消了不少,她将任白溪扶好后,接过了酒保递过来的酒抿了一口。

    “韩辰也还好吧,看着人帅腿长,对你也挺好的。”夏淼认真回忆着。

    “他帅?”任白溪不解的看着夏淼,“那个坏东西哪里值得你这么夸他?就因为腿长?”

    “怎么可能,就单纯的第一印象这种?”

    “不可能!韩辰那小子不配!”

    夏淼:“我正巧要去一个山村,师傅说是有一个玻雕大师住在那,要我去学习一下,你躲他的话,要不考虑和我走?”

    “山村?哪个山村啊,有些什么好玩的没?”

    “不知道,我只知道那里住着布依族,那个大师就是布依族的人。”

    “少数名族的村庄?那一定有好多好玩的!”任白溪眼睛一眨,握住了夏淼的手,“什么时候去!要不就今天吧!”

    “……今天还是算了吧,把东西收拾一下,明天?”

    翌日,夏淼将行礼收拾好后,头也不回的去了火车站,而任白溪也早就在候车室等着夏淼了。

    昨天过了酒劲的任白溪上网搜了下夏淼所说的章峰村,一个深藏在山窝窝里的村庄,连稍微详细点的信息都没有,有没有电还是个问题,更别提有什么好玩的了。

    任白溪扶额想了会,最后还是拨通了夏淼的电话,“淼淼,你一定要去吗?”

    “嗯?当然了,我实在不想听我妈的安排去做她给我找的工作,而且我师傅也让我出来学习学习。”

    “那你几点的火车?”

    “上午九点的。”

    “好,我们明天在火车站见。”

    当两人辗转数十条山路,弯弯拐拐来到镇上时,却发现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走,加上两人作为外来人员,他们本地人说的话还听不懂,问路也问不通。

    “姑娘,你们俩从哪来啊?”突然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拦下了两人,语气很是谄媚。

    夏淼防备的看着他,他一张方脸带着笑,皮肤黝黑,厚嘴唇周围长着些胡茬子,因为没处理过显得有些脏。

    难得遇到了一个说话能听懂的人,任白溪直接开口:“我俩是去章峰村的,叔叔你知道往哪走吗?”

    “当然当然,离这里有些远,我带你们去?”

    两人面面相觑后,夏淼有些不安的握住了任白溪的手,小声的说着:“白溪,我们自己找行吗?”

    男人不依不饶的说着,一副格外热心的模样,“哎呀小姑娘,我也要去那里,刚好顺路可以带一下嘛。”

    说完他就准备上手拽两人,任白溪一甩,随后拉着夏淼退了几步,“谢谢叔叔,我们自己找。”

    “哎!你这姑娘!”就当他再次上前准备抓夏淼胳膊时,忽然出现的一个人扯住了他的后衣领,狠狠地往后拽了去。

    “哟,黄大叔这是干嘛呢?”

    一个年轻的男人从黄贵石的身后走出来,他的声音懒散却微带着些怒气,男人五官深邃硬朗,额前随意的垂着些黑发,一双杏眼正盯着夏淼,他脸上没多少表情,给人带着一种高冷不好接近的感觉。

    可夏淼记得他了,就算他已经褪去了年少的青涩,带上了让人无法忽视的桀骜感,她依旧认识。

    “岳嘉颂……”夏淼小声的喊了声,这声很小,只有站在她身边的任白溪听到了。

    “忒,又是你小子!”黄贵石朝着地面吐了口唾沫后,灰溜溜的逃走了。

    “你们两个别信他的话,”岳嘉颂在看到黄贵石离开后说,“他就一个骗子,指不定等下把你们骗到哪个沟里去。”

    “岳嘉颂,你怎么在这里?”任白溪忽的问道。

    “嗯?你认识我?”岳嘉颂明显的顿了下,随后在努力的翻找记忆后,这才想了起来,“你是任白溪?”

    “对,所以你怎么来了这里?”任白溪直奔主题问。

    “你怎么一上来就问我问题,我刚刚帮你们解了围,不先谢谢我?”

    “…刚刚谢谢了。”

    任白溪握住夏淼的手,在感觉到她有些异样后,没再继续问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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