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崤镇回来后，若璃带着青戈的札记一头扎进月宬，开始逐一查阅有关烨国所有卷宗典籍。苏沂才刚到山门，就被林梵拉走，俩人之后就忙得不见身影。这可叫若瑜逮到了机会，他好私下再去找白薇探查若璃至阳体质的事。

    他避开旁人，将私藏的丹药交给白薇，诚恳道：“我心中尚有疑惑，还请姑娘指教。”

    “你想知道什么？”白薇看着手中的丹药，不解地问。

    “早闻白薇姑娘药道大成，在青霜谷中被视为在世白博。不知姑娘能否还原这枚丹药炼制的材料与过程？”

    “圣祖白博的英名不敢辱。”白薇莞尔一笑道，“若瑜公子这般大费周章，恐怕还会问我，这丹药服用后的功效吧？”见他不做声，白薇继续道：“那么可否告知每次服用剂量，以及频率为何？”

    “月满日一粒，每三日增一粒，弦月增倍，新月再增一倍。”

    盯着手中药丸的杏眼不自觉睁大，白薇抬头看向若瑜许久不做声，才道：“这是若璃公子常用的药丸？”

    “有问题是吗？”若瑜点点头，“你心中的疑问就是我心中的困惑，也是我想知道的答案，还望姑娘能为我解惑。”

    “七日后，我告知你答案。”说罢，白薇转身离去。

    若瑜朝着白薇背影弯腰行礼，郑重道：“那一切就拜托姑娘了。”

    这丹药若璃五岁到将台岭前就已经在服用，若瑜也曾困惑过，但欧冕流只说是若璃在出生时就留下了病根，需要好生调养，故而身子也要比同龄人瘦弱得多。如今看来，这丹药恐怕大有文章。

    而另一边，由于世间关于烨国的记载太少，若璃都没花多少功夫便翻完了，现在在他面前放着的是那份仙门兵器排行榜和独明。指腹在独明剑格处的草花龙纹来回摩挲，他苦笑念道：“晓风，三品，妖王曜灵仙姬造，妖银精金铸其身，九寸十八骨，簌簌生风，生而为杀。攻破烨国后不知所踪。”

    他心中暗道：原来早在兵器排行榜发生变动时，自己的身世就初显端倪。独明刚出就排位第六，而前十法器中仅有灵雨、残月和晓风是不知所踪的状态，也只有晓风是妖银精金铸造的。最重要的是，重新铸造而成的独明被定为三品，它的前身又怎么会凡品？也就是说，独明前身便是晓风。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当初被货郎的折扇拐跑，师尊非但没有责怪，反倒悉心教授的原因吧。

    其实也不能怪若璃看不出其中关窍，一把折扇和一把长剑，若不是知情人，就算把它们并排放在榜上，谁又能将这两个关联起来呢？

    “那么妖刀残月又去了哪里？最重要的是……”抬手聚灵，只是灵光闪动，他苦笑道，“就连青戈都可以。”

    当初曜灵仙姬叱咤风云，仙门百家无人能敌，凭的就是诡谲多变的妖刀残月和晓风折扇，还有一个至今无人能参悟的玄晖真火。

    玄晖真火乃是从玄晖烈火进修而来。玄晖烈火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技能，若瑜可以做到，青戈则更胜。修道之人想要召火无外乎两种方式：要么借助火符和火阵，灵力转化为火焰；要么直接聚灵生火，就如若瑜平日里抬指就能点燃蜡烛一般。后者便是玄晖烈火，但这属于天赋技能，无法后天修成。

    其中，玄晖烈火可再分为赤晖和金晖。顾名思义，赤晖呈红橙色，除了耗费更少的灵力外，与火符等召出的火焰并无差别。而金晖则呈黄白色，除了火焰更高温，开始产生附着性且难以浇灭。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有人在后天能从赤晖习练到金晖，其后代必会承继，这便是若璃困惑的地方。

    曜灵仙姬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现玄晖烈火，她的火焰便是蓝青色。那是更为霸道的火焰，可三日不灭，因而被称为玄晖真火。可别说真火了，若璃就连赤晖都使不出来，更别说像青戈那样用金晖出招。

    这般联想还是有地方不对，若璃不断摩挲着独明，思忖着：难道是洛林猜错了？曜灵仙姬是妖啊，若我是她的女儿，我不应该是半妖吗？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就出错的？

    他又举起青戈的札记看了看，苦笑道：“若你早生十五年，这本札记上会不会就能给我答案了？”

    将台岭抵达崤山的时间一改再改，直到试道雅集前一天才突至西畴学宫。若璃接到消息时，欧冕流领着将台岭一众已完成相关仪典。他慌乱地将桌面上的书放到归置处，所誊抄好的纸张也顾不上整理，都一股脑儿地收进乾坤囊。然后他直接从月宬窗户跳出，翻身而上，借着藏书阁的高楼慌乱地赶去川红台。

    “这大半年一晃而过，还是没有半点长进啊。”于昭珂大老远就看到若璃在屋顶上起起落落，便朝着若瑜摇头道。

    “我总觉得你在内涵我。”若瑜双手一摊，表示不背锅。

    “弟子不孝，未能远迎，还请师尊师娘恕罪。”若璃翻身落地，参拜道。

    安以幼满脸宠溺，扶起他，笑道：“你又在捣鼓些什么？”

    “得了本晦涩难读的札记，弟子最近在参透。”若璃撇开目光，语气丝毫听不出什么怪异。

    若瑜瞧见却在心中大叫不好。再看见若璃将扇尾扣在左手手心，右手三指不断转动扇头，他直接叹出一声。

    “胡闹。”欧冕流喝道，“拿来。”

    若璃只好恭恭敬敬地将手中折扇放在欧冕流手中。那是他在古崤镇随意买的，只因为手中习惯把玩折扇，并不是打算用来瞒天过海的。可慌乱赶来，若璃倒忘了这茬。

    “你的法器呢？”欧冕流语气加重了几分，惹得安以幼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川红台是西畴学宫举办大小仪典的地方，现在正是参加今年试道雅集所有仙门聚集在这的时候。本来将台岭和西畴学宫断交十五年后，还肯到这来参加试道雅集，就已经吸引不少人的目光。如今欧冕流的声音更是让人不得不注意这边的动静，毕竟仙门中早有传言：欧氏一门偏私二公子。

    若璃不说话，垂眸看着地面，慢慢地双膝跪地，不在乎有多少目光投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若瑜没料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一步，只好也跟着跪在旁边。这两位都已经跪了，那么跟着前来的其他将台岭门生，自然也都跟着跪地。毕竟将台岭等级森严，又沿袭军中纲纪，如今这状况，自然是要深究的。

    “何为器体双修？”欧冕流不顾身后跪倒的一片人，也不管在场多少仙门道友，出言逼问若璃。

    “以血养器，以器助修，器在人在，器亡人亡。”若璃一字一句道，不带一丝后怕。既然他答应了洛林，又敢独留柔荑在深谷，就已是赌上自己的性命。

    “很好，我再问你，你的法器呢？”

    若璃不答，只垂眸看着地面。于昭珂等人听到器体双修时，就已经沉不住气了，直勾勾看着若璃。若瑜是问过折扇去处的，但是他根本不知道器体双修的事，在他看来便等于是若璃拿命换了本札记，而这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出的事……

    所谓器体双修，乃是将台岭秘术。集诡谲、霸道为一体，用修道人的气血铸养法器。换句话说，就是法器炼成后，修道者再以自身气血为炉，当道法提升时，法器也会得到提升，法器的提升又可以反助道法修炼。可这便是将人体和法器绑在一起，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两者共存亡，另一个后果则是法器需要不断承受来自道法提升的压力。若是承受不住修道者道法的增长，便会器毁人亡。所以这才成为秘术，不得轻易修炼。

    “有什么值得你拿命去作保？”

    “求仙问道，行侠正义。”若璃说得铿锵有力，彷佛斩断一切后路。他举起右手三指，发誓道：“我欧若璃今日起誓，此事绝不累及将台岭。事成之后，若是大道蒙尘，我便竭我之力匡扶正义，若是其心必异，我便仗剑诛之，再自刎谢罪。”

    欧冕流叹出一声，仰天道：“仙道茫茫，这又岂是你一人能论证的？将台岭立世千年，也不过是在洪流中自保而已。”说罢，他握着若璃右手，将他拉起。把折扇放在他手心时，看到涔涔细汗，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这是若璃第一次违背欧冕流的话，也是第一次执迷不悟，说到底他没有手握筹码，心里还是慌的。只是自己迫切想知道答案，才支撑着他硬要完成这个赌局。而欧冕流说到底还是偏私他的，哪怕剑拔弩张，仍是重重拿起，轻轻揭过。

    于昭珂将两个锦盒分别塞给若瑜和若璃，道了句 “生辰礼”就跟着欧冕流离开了。若璃握着锦盒，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内疚起来。

    “后悔了？”若瑜问道。他的确不知道若璃器体双修，可事已至此，只能站在若璃这边，一起面对。

    若璃摇摇头，无奈道：“总归是要搞清楚的，不然我无颜立足于天地。”

    是啊，依照洛林所言，他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王之女，是曾经叱咤风云的曜灵仙姬之后，哪怕长在将台岭也剥离不开自己的出身。何为妖，何为妖道，他总归是要搞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