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瑜若璃两人缺课几天，倒也不着急会跟不上课业，甚至若瑜对西畴学宫产生了些许反感，巴不得能直接回将台岭去。若璃倒是看起来无所谓，当作无事发生，好在他身体还在恢复中，面上已见气色，不再是受伤后随时撒手人寰的惨状。

    早上两人照常和尹南星杜仲一起用早膳，然后优哉游哉到明理堂听学，任谁看都是两位出来游玩的贵公子。

    今日若璃照旧坐在常坐的位置上，顺手将折扇放在桌角，拿起笔便在纸上写下“重丝凌兰缎”五字后就停笔不动，脑海中开始细细思索古崤镇遇到古榕妖的经过。

    “看样子你好多了。”

    若璃的思绪被这声音打断，他抬眸便迎上那对剑眉星目。原来是苏沂见他出现在明理堂，上前来问候。

    “多谢苏兄挂怀，现在已无大碍，只需多休息几日便可恢复。”若璃将手中的笔架好，整了整衣袖说到。

    苏沂递上一本札记，道：“课业还是要跟上大家的进度才好。”

    “苏兄给的自然是好东西。”若璃接过札记，随便翻看了几页，发现札记里都是这三天课上的详细笔记，便笑着说：“这便谢过苏兄援手。以后课上听不懂，直接问你借札记来看就好了，哪里还需要担心跟不上课业。不过……”

    若璃有些困惑地看向苏沂，道：“你的字和师尊的好像啊，只不过更为秀丽一些，难不成你们的开笔先生是同一人吗？”

    尹南星凑了过来，道：“苏兄，也借我看看呗。我这实在是和你们没法比啊！每天都在功课中垂死挣扎。”

    尹南星在湘南本来也算得上是门派中的天之骄子，可是自从到西畴学宫以后，且不说芝兰园一众他是垫底的，哪怕在三十五名同窗中也不过是中下游水平，这差距一度让他认为自己天资有所缺陷，实在是和大家不在同一个维度。

    苏沂不答，垂眸看着纸上的重丝凌兰缎五字，若有所思。

    若璃则是朝着苏沂晃了晃手中的札记，笑道：“若瑜也需要，苏兄这可是救了我们芝兰园一众的小命啊。”

    苏沂不语，点点头，转身便回座。

    好在课上苏无昧没对若瑜若璃再有所针对，就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照常上课。不过大家都知道这是矛盾爆发前的平静，只是没人知道何时才会爆发而已。

    课后，若璃将苏沂的札记交给若瑜，道：“我该去受罚了。”

    若瑜接过，看也不看一眼，就问：“这么急着去受罚？不如等身子好些再去吧。”

    尹南星撇撇嘴，道：“那至少也应当用过膳再去啊。”

    若璃摇摇头，不说话，显然是已经拿定主意。

    见他又是这样，若瑜也不好说什么，只道：“药还是得继续吃的。”

    见若璃点头，转身就带着南星杜仲离开往芝兰园去。

    “师哥！”看着三人的背影，若璃还是按捺不住，出声叫住若瑜。

    若瑜顿住脚步，没跟上南星的步伐，狐疑地回头看着若璃，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只听若璃浅浅笑道：“从我五岁开始，我们这十年可还算得上是形影不离？”

    “自然。”

    “若是以后我们不得不各走各的路……”

    “那自然是你走哪条路，我便跟着走哪条路，瞎担心什么？”还没等若璃把话说完，若瑜就抢先把话说死，但他心中已经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也是。”若璃灿然一笑，摆摆手示意无事了。

    望着若瑜三人离去的背影，若璃不断思索着欧冕流那句“西畴学宫将是你今后一直生活的地方”，虽不知道他这样说的缘由，但心中已料定自己今后定不可能轻易回到将台岭。

    他站在原地暗自苦笑，自言自语道：“我恐怕要被困在这西畴学宫一生，而若瑜你定会继任尊位的……”

    转念又想到从古崤镇归来后，就该课后去领罚，无奈那日受伤已耽搁了三日，于是若璃转身前往笃行司领罚。

    本该是由笃行司值守弟子给若璃分派受罚任务，可奇怪的是这次竟是舟秉勋亲自带着他去了笃行司的后院。

    虽说是后院，其实只有一大片金镶玉竹，并没有其他景致。

    舟秉勋指了指竹林，道：“这个月你便负责笃行司的间伐，既是受罚，那便不能用法术。”说完便召出锄头交给若璃。

    若璃双手接过，道：“是。”

    经过春雨的滋润，西畴学宫的新竹萌发极快，还未到五月，笃行司建筑群内的新竹便占据大多数空间，造成竹林大小不匀。间伐就是这种时候养护竹林的必要环节。

    若璃虽干脆地接过锄头，却实在不知道怎么下手，到底是从小没干过粗活的贵公子。舟秉勋离开后，他站定在竹林前细细观察这四大名竹之一的金镶玉竹，只见竹竿呈不同的嫩黄色，每节都在枝叶处长出一道碧绿色的浅沟，青翠如玉，十分清雅动人。

    正当他愁眉不展地看着眼前竹林时，苏沂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间伐时讲究的是去小留大，去弱留壮，去老留幼，去密留稀，以达到保持竹林适当密度，保证通风透光的效果。”

    若璃一惊，回头便瞧见苏沂手中也拿着一个锄头，便微微皱眉道：“受罚还能帮忙吗？要是被道次仙尊知道，我不会被罚更多吧。”

    苏沂温声道：“我来的时候已经见过姨夫，况且我不来，你知道怎么间伐吗？”

    若璃摇摇头，依旧也不敢接受苏沂的帮忙，深怕苏无昧知道了再加三个月的刑罚。

    苏沂瞧出他的迟疑是在担忧苏无昧，便说：“我只示范给你看，不帮忙。待会我便去和伯父说明，绝不会让你再次受罚。”

    若璃闻言一笑，道：“苏兄，你可真是来拯救我的！”

    见他放宽心，苏沂走到竹林旁指了指两颗竹子说道：“金镶玉竹的新竹新竿为嫩黄色，后渐为金黄色，按照去老留幼的原则，应该把这样老竹除去。”说罢边将老竹砍到，用锄头挖出竹蔸。

    苏沂本就给人气韵出尘、超凡脱俗的感觉，没想到这样伐竹锄地一气呵成，倒也不失仙风道骨。

    “金镶玉竹个体较为矮小，这样的新竹在园林造景时应摘除三分之二的竹叶。”说罢，苏沂便将新竹下方三分之二的叶子尽数除去，只留竹梢的嫩叶。

    “按照前面说的原则，应当在五月完成今年的第一次间伐，八月则是第二次间伐。”

    很明显他是在提醒若璃，下次再受罚还是要间伐，这可不是个好差事。

    若璃点点头，道：“多谢苏兄指点，左右这一个月是要和这些竹子相伴了。”说完便按刚刚苏沂教的原则，开始慢慢间伐。

    按理说，间伐这样的小事，交代门下弟子施个法，也就一天时间便能将崤山竹林尽数养护好。可偏偏这些竹子都是先代掌门亲手种下，为表示尊重，西畴学宫这一百年来都是要求弟子亲手间伐，不得使用术法。

    若璃伐倒几颗竹子后，渐渐找到了门路，间伐开始得心应手起来。苏沂则一直在一旁看着他干活，不敢插手帮忙。可是没过多久，若璃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他拄着锄头，从怀间掏出手帕咳了起来，竟咳出血来将帕子上的六云纹染红。

    “你一直在强撑。”苏沂微蹙眉头，从乾坤囊中取出一瓶药递给若璃。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若璃接过药，却没有服用，反倒是取出欧冕流留给他的药服用。

    “间伐不急在这一时，你先休息一会。”

    若璃坐下，手中却开始揪新竹的叶子，试探性地问：“左右你无事，能跟你打听一件事吗？”

    “何事？”

    “无昧仙尊，他在你眼里是个怎样的人？”若璃手中没有停下揪竹叶的动作，脸上很坦然地问。

    “我和伯父并没有相处太多，基本和你一样，对于他的了解都是通过听他游历的故事。我出生之时，伯父早已在外游历，后来妖界霍乱，他应祖父召命回来助力西畴学宫剿灭初任妖王，功成后却是直接闭关十四载，就连父亲继任宫主大典也没出关参加。直到去年伯父出关，因他忙于遴选各仙门翘楚，我也不过是在几次家宴上和他见过几次面。就我而言，伯父当是一个平易近人的长辈。”

    “我想也当如此啊。”

    “比起这个，或许另一件事更能帮助你理清头绪。”

    “哦？说来听听。”

    “此次元锋仙尊与幼清仙子上崤山，却并没有面见伯父，只是在兰台和父亲草草说了几句话，便一直在你房中为你治伤。”苏沂小声提醒到。

    若璃的手一顿，转身望向苏沂，脸上已瞧不出什么神情，缓缓道：“当真？”

    “当真。”

    “这绝不正常。”

    自从来到西畴学宫，一切都太不正常了。直到现在若璃才敢确信，自己已经掉进一个精心布局的陷阱，而苏无昧便是那隐藏在暗处的猎手。